（1954—1958）
喜遇
比祥云还要轻
喜悦
在静极的田野上
起飞
似一束星星
抚过一架自鸣的琴
昨日下午
碰见你
清湖的眼睛
隐显中
荡起雾幻诗
浪散出不知名的字
蜗牛
今晚
我像个蜗牛
跌落在墙角头
在缓行的长途上
抱着心
也抱着头
纽约楼客
大雨已至
风声烦凄
纽约的尘埃死不去
楼头旅客空泣
关在砖墙灰檐里
闹声杂乱不齐
铁门掩不住愁容
小窗吐不完叹息
风为何风
雨为何雨
人为何人
谜就是谜
恨就在
手摸不着天
脚也不常踩着地
等闲
站在楼头眺望
盯着醉了的光
哼起小曲
安闲
任风发共荡
数数昏睡的星
笑听风打夜窗
不在意的刹那
多少东西跌落了
镜中
我看到
有千军万马
驾着春夏秋冬
挥策急跑
擦过我的颊额旁
留下怪图样
散工后
硬街头
点着一二三四五个水龙头
失去荣耀的阴沟
吐着白气
没声没形没嗅
铁样的窗锁着
铅般的门关着
钢骨水泥墙围着
这是散工后纽约市的大楼
抬起头
一窄片死灰的天
朝前顾后
没树没鸟没狗
没月亮的晚上
暗街口
红灯夺去了绿灯
汽车喇叭大响
打转的风括着乱纸片
也括着过街的衣裳
一步东
一步西
一边走
一边找方向
店中塞满不动的黑影
门缝里透出陈酒香
没人理会
你的脚步
不留神
鞋子动不得了
死黏着
地上躺的口香糖
追求
有人说
太阳追赶着月亮
辛辛苦苦每一片时光
我至今不禁怀疑
为什么日短夜长
世事时物倶匆忙
莫非是月亮也在追着太阳——大家
永远也赶不上
初遇
是你眼睛中的光
引我到一个新方向
那儿——
你的声音就是音乐
你的语言就是歌章
不再希冀蓝色海空
与你同在
无言的时刻
我就会意识到美暖的云朵海洋
请向我这儿瞧
闪着你眼中我最爱的光
那似熟悉而又叫人心跳的光
引我到一个新方向
自语
寂寞
我开着窗迎你
只要清醒
哪怕冷静
喜悦
我在灯下寻你
在没人的夜晚
书与诗就抵絮语万声
让灵魂在不争中洗个澡
意志在单纯中滤清
追随在时光的左右
永远年轻
很久以前
辫发
挣脱了母亲手中的梳子
溜出后门
取下鞋
坐在池塘边
贪看水中平静的天
那是很久以前了
水里的蓝是深透的
上面的行云悠闲
池塘把耀眼的景象都吸滤到底
留下远景的本质，不含杂丝
当昆虫飞过
它们的足尖点破水面
就曾扰恼着我
自从离开故居
沿途流浪
我才遇见许多不平的水面
和不蓝的天
我才怀念起旧池塘
和母亲那时编梳的发辫
年节夜
酒味
笑浪
共摇晃着爵士步
穿过市场
向四处乱撞
挤眉弄眼的店招牌
不理会天
也不理星光
锣鼓
爆竹
响
响
响
富家的地板烫
僵直的街道凉
路灯
朝着大地
垂了头
不伸脚也不伸手
几十年来一般瘦
和顶上的天相守
天明的时候没光
等天暗了才发亮
管它照得多么远
张大眼
不出声响
佳节
节日
用它的古老拐杖
敲动着每一个大门
傍晚
我听见间壁人家碰杯声
跳出窗
奔到拥挤的人行里
我想起一只小帆
驶自祖国的海岸
没关好
翻来覆去地等
睡不着
那声音太连着不了
看窗外
一颗颗星星在燃烧
不绿的树
在震摇
地底下似有东西动
墙边的味道也不妙
什么地方，好像耗子咬
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声音太连着不了
起身查看
莫是那往事自来水管没关好
夜行
影子斜斜长长
怪路灯亮
足声弱弱强强
怪回音响
再怪
路没定向
永不死的
是水
暗吧
万物
夜行的人
不想
塞外
异境的冬
散发着异味
伤风的远游客
直在打嚏喷
也许是受了凉
出门带的行李不够量
谁能借他一盏灯
带他爬上古老的城墙
照一下出发的地方
家园的石榴树
是不是也挂着风翅膀
夜莺
虚无的意识里
你唱来了浓雾
我变成了倦鸦
披着尘沙
荒漠异岛
不想栖息在没水草的山峡
希望能觅得你歌声的真谛
然后快活或悲伤
或者就请你
别再用不同的言语
在夜中唱缓曲
你唱出来的雾
将会迷去我振飞的行途
坟场
石碑上的字和名
早已模模糊糊
任风吹雨打
任日落日出
没有人在这儿赶路
一排新石旁撒着些新土
古老的骨头已被移掉
在原来的地位
有人重造起些个摩登墓
躺下去的人
不会再站起来
任风吹雨打
任日落日出
没人在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