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斐艳回到清心殿的时候,小扇子却告诉她,皇上秘密出宫了,让大家不要声张,今天下午,清心殿不见任何人。
她点点头,假如皇上是因为一个肖以然而不高兴,那么,皇上心里不会是真爱那人吧。可是,她却觉得不像,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回到一个时辰之前,自己刚刚离开清心殿。皇上踱来踱去,一脸不耐,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用力一拂,将案桌上的东西推倒,似乎怒不可遏了。
“江结凯!”
“卑职在。”江结凯悄无声息地从黑暗里走出来。假如不是皇上那声喊,没人知道这里面还隐匿着个人,而且,他肯定是个用武高手。
“是,卑职遵命。”江结凯领命,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偌大的宫殿,又只剩皇上一个人,深思。
过了许久,皇上才又开口说话。
“江结凯,陪我走一趟段尚书府上。”
“是,卑职听命。”江结凯的回答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
京城,段府。
一名华服男子在花园练剑,姿势自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成一派。持剑男子一身白衣,眉目清俊如远山,好似蓝天白云,高山流水,黑发整齐束在背后。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乌墨一般的长发披在赤裸的圆润肩头,形容秀美,眉是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当然,一只长枪在手,把秀美的中性味道冲散几分,倒增添了几许勃发的英气。一段过后,走到石桌边喝茶休息。
就在这时,竹林中传来一阵微小的动作。男子立即转身,一刹那的功夫,银光一闪,他退了好几步。
“金峰兄,与我过几招如何。”原来是皇上,霸道强势的声音传来,也不等对面人答应,他一剑上挑,虚晃一下,绕到段金峰的左侧,右手拿剑之人,左侧便是软肋,他选择好最有利的地形。
“皇上之命,不敢不从,金峰得罪了。”毫不客气,也毫不拘束。显然,俩人私底下关系亲密。
皇上哈哈一笑,气运丹田,力灌右手,缓缓挺剑刺出,气势极盛,充满信心。
段金峰后退一步,将剑往右侧一挡,
虽然皇上压在自己肩上的力量似有千钧重,但自己,也尚可抵挡。稳定心神,他用以巧劲,将皇上的剑推了回去。自己,也顺势向前一扑,站在了皇上的正对面。
这下才好,刚才是皇上抢占先机,偷袭不成,现在可以正常过招了。
皇上的功夫,极为霸气,一挥拳一动掌,一扫腿,疾风劲力,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但,段金峰的功夫,以柔克刚,屡出奇招。两人打得难分胜负,状态胶着。
大约又战了几个回合,皇上的攻击强劲有力,段金峰的防守滴水不漏。可能是太了解对方,对方的套路一一清楚,自然,分不出胜负。
一剑刺去又被他巧妙地躲开,皇上收手,敛尽剑气。“金峰功夫又精进不少,京城人怕是不知,段尚书最厉害的不是书画才华横溢,而是剑术使得出神入化。”说完,自己先笑出声。
段金峰陪着他进屋,说道:“不敢,不过是最近闲来无事,玩玩罢了。”
随后两人喝茶,歇息,在正堂里坐着,熏香一点,凝神静气,也没再开口。
“金峰,我们出去走走。”
段金峰自然听说了皇上昨日拂袖离开宣竹殿的事情,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默默作陪。半晌,他说道:“我们很久没去望京楼喝女儿红,今日不知季然兄愿意作陪?”
皇上心里一暖,自己仍旧是他的季然兄,不是什么皇帝。“走,金峰!”
两人策马狂奔,好不痛快。
望京楼,处在京城北郊,在护城河对面,与京城遥遥相对,像是望着京城一样。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有个典故。以前一个贵公子北郊打猎,渴极了,正巧碰见一座酒家,便上门讨一口酒喝。哪知,上酒的是一名妙龄少女,心神荡漾的贵公子不由得夸了句“此酒倾城,此人倾国”。小姑娘脸一红,躲了起来,却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可是那位贵公子却再也没回来找过她,于是,她便在此建造了望京楼,日日望着城里的情郎,酒家里最出名的仍是被贵公子夸做倾城的女儿红。
皇上和段金峰,也是慕名而来,而望京楼的女儿红也确实不虚此名,味道十分醇美。如此,两人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过,最近朝中事情较多,二人的身份也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新朝建立,便再也没有来过,如此一趟,让两人瞬间回忆以前的时光。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各喝各的,这个地方以前有两个人许多欢快的回忆。只是一切物是人非,需要调整心情,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调整好的。给点时间,让自己思考,也让大家都缓口气,变故太多,总是被动地决定一切,也是该停下来,清算回忆了。
那一年,同样的景,同样的月。逢春,花好,月满,人圆。满目烟云繁景,喧嚣京城。两人坐在望江楼的阁楼上,望着灯火通明、花灯绽放的京城,面前时一壶上好女儿红,几叠精致的菜肴,两人谈官场,谈未来,谈剑术,谈文学,谈人生。
皇上翘着二郎腿,手摇折扇,目似星辉,面如朗月:“金峰你说说看,在这个鸽子笼一样的京城里生活,每天不过是绕着墙,换成一个或另一个的笼子,活得忧虑不堪,夜不能寐,有何意义?依我看,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在良辰美景团圆夜,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那时,段金峰喝醉了,朦胧着眼睛看着他的侧面,吃吃直笑。他没有回答,或者说喝得舌头都打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但是,他却记住了那句话,说道:“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只是,那时候他们没有碰到冷景蓉,没有后来的所有。
“季然,我敬你。”谢谢他的一路扶持,只是,作为男子大恩不言谢,千言万语尽在心中。
两人的默契早已形成,段金峰不问为什么,也不多做评价,说道:“干。”
又是沉默。
皇上抬头眺望,没有看南方那困了自己二十年的京城。他走到北边,像是故意地想不去看束缚自己的一切,他只想看看,属于郊外,属于男女邂逅,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地方。
一对夫妻从远处走来,男子显然是个读书郎,一路上摇头晃脑,手里拿着本书低头认真地看。那妇人,心疼自己的丈夫,即使肩上的那一挑菜累弯了她的腰,她连汗都不急擦,紧忙赶路。那丈夫,显然也是明白事理的,一段文念完了,他回头看到自己妻子已经落后自己一大截。一挑重担累得她气喘吁吁,小伙子连忙放下课本,与妻子隔着挑担拉拉扯扯,两人隔得太远,听不见说什么,但是不一会那小伙子挑上了担子,让妻子在一旁休息。
过了好久,妻子又唤丈夫休息一下,她从腰间摘下一个素色手帕,充满柔情的给自己丈夫擦脸上的汗,丈夫也充满爱意,把水壶从挑担中取出,递给妻子。
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一幅画面,可是,皇上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很刺眼。“啪”的一声,手里的酒杯被捏碎。然后,飞身下楼,骑马,绝尘而去。
在一旁喝酒的段金峰莫名其妙,没有人来拔他胡须啊,怎么就怒极离开?他看了看那个窗口,看到了那一幕,只是回过头,继续喝酒。看来,捋虎须的人,在季然心中。而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后宫之事,还是交由皇上自己解决。
若是在以前,没有君臣相隔的时候,可能,他会再骑马追上去,递给他一瓶酒,再奔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