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在绣坊里干活,听见外头一阵响动,原来是孙大娘回来了。大妹和绣娘们出门,看见孙大娘从马车上扶下一个陌生的妇人,衣着朴素,但从头到脚收拾得齐齐整整,脸色偏苍白,嘴巴微抿。
妇人是孙大娘娘家嫂子华氏,新绣娘们不认识,老绣娘们是知道的,华氏早先年常来孙家借粮,这些年倒是没再来,想是家里状况有所改善。
孙大娘请华氏到后屋就坐,让大妹沏好茶送进去。
这些活是有专门烧水煮茶的丫头干的,突然派遣了大妹做这个,大家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妹微红了脸,有些尴尬,但还是端上丫头沏好的茶水进去。
大妹分别给孙大娘和华氏奉上茶盏。华氏不遮掩饰,大剌剌将大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一面看一面沉思,大妹觉得下不来台,正好孙大娘让她把孙大爷叫进来,大妹便借机退了出去,碰到去库房拿绣线的绣娘。绣娘咬着她的耳朵开个小玩笑,大妹笑得有些牵强。
大妹一出去,孙大娘冷下了脸,对华氏抱怨道:“你也忒急些,她小孩子家家脸皮薄,怎能不害臊?”又说道:“我这孩子是不消说的,不藏私地讲,就是我那两个亲生的女儿,怕是也比不过。”
华氏沉吟了会,道:“不似小户人家的姑娘扭扭捏捏,能端得住,是个可以顶梁的。”
孙大娘见华氏还有犹豫,不高兴道:“你也得想想我侄子,现年纪都二十了,我大哥在他这个岁数,侄子都已经三岁,你不赶紧给他定下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华氏不说话,孙大娘继续道:“咱家以前是挺风光,但现在的情形你比我明白,有几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苦?心气莫要太高,宰相女儿再好,我们也捞不着。而且我家大妹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本事,配我侄子真是绰绰有余。”
见孙大娘贬低了自己儿子,华氏乐意道:“别人再怎么说也是别人,你是岳林的姑姑,怎可如此糟蹋他!”
孙大娘冷笑反击:“糟不糟蹋你自己清楚,摊上我大哥这样的爹,莫说二十岁,就是到了三十岁也怕难找到媳妇。”
提前亡夫,华氏红了眼圈,想起孙大娘早些年对他们母子的接济,况且儿子以后还需要她稍加资助,遂不再顶嘴。两厢说定,明日再去温家看看。
早晨的露珠还未消散,孙家的马车便套好了停在绣坊门外,孙大娘和华氏吃完早饭,带了大妹一同去温家。
像是昨天没有看够,一路上,华氏仍时不时打量大妹。大妹今日穿了一件藏蓝色衣裙,衬得整个人有些老成,这倒符合华氏的胃口,和颜悦色地与孙大娘不停唠嗑。
暮春时候的天气带了些暑热,道路两旁柳长莺飞,知了趴在树干上没完没了叫唱,太阳烤得路面都干透了,车轱辘一碾,尘土飞扬,灰扑扑罩了路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