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芳与辽东总兵李成梁是本家,二人为叔侄关系,过往甚密。他虽在抚顺城是一介未入品的武官,但掌管着抚顺边城的防守应援工作,因此也是财运亨通,才到抚顺没多久,就成为了抚顺城中的殷富之家。努尔哈赤在这里一连住了好几日,吃的、用的不知道要比在家时好上多少倍呢。天天吃着白馍、各种菜肴,忽然觉得这里的生活如此舒心,就是多住上几天也没有关系啊。
一天,李游穿着便服,带着努尔哈赤到高尔山后边的荒郊进行打猎,未经世事的努尔哈赤根本就猜不透李游的意图,只当是带着他玩而已。其实李游是有意考证努尔哈赤的武艺和箭法。
高尔山,南临浑河,三面接山,山势峻峭,拔地而起。此时,正值盛夏,山上草木繁茂,到处长满桑、槐、榆、柳,那一簇簇、一堆堆的荆条、榛树、丁香与过膝高的艾蒿、白茅、狗尾巴草杂混在一起,使人难以插足。这里,由于山高临水,狼獾鼠兔,野鸡大雁,结伙成群,欢跳不止,自然形成一个天然的好猎场。
李永芳、努尔哈赤一行三人,从东山坡慢慢爬上高尔山,他们穿过榛子林,绕过野葡萄藤子,走到一株槐花树下,放下刀。枪、箭袋,刚想坐下歇脚,忽然六十多步远的一片丁香树丛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努尔哈赤警觉地竖起耳朵,朝有声响的地方看去,只见草木丛中,隐约地露出毛色焦黄油亮的脑袋和两只竖起的耳朵。这时,他悄悄地从身上摘下鹿皮弓子,从箭袋里掏出一支雕翎箭,然后俯到李永芳耳边,压低声音说:“一只狍子。”
李永芳见机点头道:“射脑门。”
努尔哈赤会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大喝一声,正当狍子抬头拼命逃窜之际,努尔哈赤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狍子便应声向前一蹿,一头栽到地上。
李永芳暗自为努尔哈赤的机灵和稳准娴熟的箭法叫好。
努尔哈赤和另一名兵士跑着、跳着,钻进树丛,不一会将那只猎获的狍子四腿捆好,用一根棍子抬到槐树下。他俩把大狍子斜放在平地上,努尔哈赤就把木棍从捆着狍子双脚的胯裆里抽出来,顺手扔向斜坡。那棍子刚落到一百多步远的草窠子里,突然惊起一群野猪,直奔槐树方向跑来。
这里的野猪眼尖耳灵,嗅觉灵敏,性情凶悍强暴,平时猎人捕获野猪要十分小心。特别是受伤的野猪,如果猎人略微一疏忽,它就会疯狂地朝猎人扑去,行动之迅速,往往使猎人处于险境。
也许刚才努尔哈赤扔的棍子无意打伤了哪只野猪,那群野猪尖叫着,在一头又高又大、有四五百斤重的大公猪带领下,潮水似的涌到李永芳三人跟前。大公猪奔跑着,跳出草丛,抬起拱嘴,露出尖利的白色獠牙,竖着耳朵,凶恶的眼睛盯住穿着枣红色宽领阔袖衫的李永芳。
紧跟在大公猪后边的一群小猪,也一个个尖叫着、奔跑着,拥拥挤挤,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李永芳紧张地抓起护身剑,他虽手握剑柄,可手却在打战,几十只野猪一起涌来,挡哪个好?他心急促地跳着,心想完喽!堂堂辽东总兵的堂侄,没死在千军万马的厮杀战场,想不到今天就要被野猪咬死……
嗖!嗖!努尔哈赤连发两支雕翎箭,应着箭声,那只跑在前头的大公猪和紧跟在它后面的老母猪,都扑通扑通相继倒下。几十只小猪崽儿,一时群龙无首,都慌张地尖叫着,回头就跑,狼狈逃窜,不时传来猪群踩断树枝的咔嚓声……
李永芳蜡黄的脸上渐渐露出血色,他惊喜地跑向努尔哈赤,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努尔哈赤的双肩:“神箭!神箭!长大必是强将!从今以后,你就跟我当兵吧!”
努尔哈赤连连摇头,不信任地说:“跟你当兵?不行。”
“为啥?”李永芳蹙着一字眉问。
“我一不犯法,二不犯罪,把我活活抓来,你办事太不仗义!再说,我的大青马,还在马市上寄放着,你也不闻不问,为此……”
李游击哈哈大笑,他拍着努尔哈赤的肩膀,说:“真调皮!好好好,大哥给你赔个不是。”说着李游击拱手施礼,又道:“至于大青马,明天我派人骑回来,不就得了嘛!”
李游击几句话,把努尔哈赤说得咧嘴直乐。笑了半天,努尔哈赤向李游击还了个汉人礼,道:“如此关照,等我能领兵之日,一定不忘李游击的大恩。”二人正说笑着,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哈,李游击,您从哪找来这么个漂亮的‘山音阿哥’呀?”
李游击回头,见三位商人打扮的伙计,各自牵着一匹马,从崎岖的山道上走来。起初,树荫挡住了人身子,他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等三人走近,李游击连忙对打头的那位商人拱手寒暄道:“佟大哥,发财!发财!”
努尔哈赤见来人二十多岁,修长的身材,淡淡的眉毛,笑眯眯的细眼,长相十分面善,就转脸朝李永芳递了个眼色。
李游击马上会意地介绍道:“这位是抚顺城商贾富豪佟养性!”然后转身又对佟养性介绍道:“这是我的神箭手,女真人名叫——”这位习惯于戎马生活,而又不熟悉女真语的李游击,一时竟忘了努尔哈赤的名字,然而他又不好问,就哼哈地打着糊涂语儿说:“佟大哥,你就叫他小家伙吧!”
佟养性见努尔哈赤长得膀阔腰圆,两眼有神,气宇非凡,心里十分喜爱。他把马拴在一棵老榆树上,笑着问道:“小兄弟,当今你们女真人有几大部?”
努尔哈赤眨眨眼睛,昂着头,回答道:“大部落有建州部、海西部、东海部、长白部。”
“每个部都住在啥地方呀?”
“建州部住在浑河、苏子河、佟佳江一带;海西部住在松花江以西,辽河以东;东海部,世居宁古塔以东,锡霍特山里;长白部,顾名思义,就住在长白山。”
佟养性见眼前这个小伙子,对答如流,更加喜悦。
佟养性笑笑说:“只要你说出喝哪条河的水,我就知道你是哪一族的?”
“真的?”
佟养性点点头。就听努尔哈赤说:“我家天天喝苏子河的水。”
佟养性哈哈笑道:“不用再说,我知道你是苏克素护河部,爱新觉罗的后代,住在烟筒山下。”
努尔哈赤眨着眼睛,不解地盯着佟养性,希望他能说出其中的奥妙。
佟养性凭着他买卖人出身,善于察言观色的本领,卖起了关子:“怎么样?小老弟,佟某能掐会算,能上算八百年,下算八百年,人称二诸葛。”
努尔哈赤跟佟养性几个人坐在树荫下歇息,佟养性借机给努尔哈赤讲了几段《三国》里的三顾茅庐、三气周瑜的故事。佟养性正讲得两嘴冒白沫,忽然山北跑来一队人马,他们慌忙站起向山北看去,只见十多个穿着盔甲的明军,正追赶一只二岁左右的小虎崽子。
努尔哈赤手疾眼陕,他大叫一声,弯腰捡起一根一丈多长的木杆子,左抡右挥,把树丛草棵子搅得哗哗乱响。
小虎崽子跑到离努尔哈赤十多步远的地方,被这突然的嘈杂声惊呆了。这时,努尔哈赤趁虎崽子东张西望之际,纵身一跳,正好骑在虎背上,只见他右手抓住虎崽天灵盖,左手掐住虎脖子,把只小牛犊子似的虎崽子按倒在地。
明军策马赶来,一个个翻身下马,立刻把虎崽子捆上,装进马背上的笼子里。为首的一个赤红脸子、长着浅白麻子的军士转身拍着努尔哈赤的厚肩膀,嘿嘿笑道:“跟我走吧!”
“噢!马林老兄!”佟养性看见那麻子军士,赶忙走过来,拱手施礼,笑脸相迎。
马林军士点了点头,紧绷着一张脸儿,对着众人说道:“佟老弟,马某今天身负军务,恕不奉陪!”随后便调转马头,要走的样子。但马林手里的鞭子还未挥下,便回过头对着其继续说道:“你回去代我告诉李游击,就说让他好生招待这位捉虎少年,总兵府一定有赏!”说罢,便挥鞭疾驰而去。
努尔哈赤也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索性在那里自己玩。突然走过来两个汉子,将其一架,便被驼上了一匹大白马,随着明军的马队,信马由缰。努尔哈赤一时蹙眉,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