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文
春秋论
此篇湏看首尾相应枝叶相生如引绳贯珠大抵一节未尽又生一节别人意多则杂惟此篇意多而不杂
六句应接淂紧切自此振发公私二字是一篇本意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淂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罚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扵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于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沭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逹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子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淂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结有力)
管仲论
老苏大率多是权书惟此文句句的当前亦可学后不可到此篇义理的当抑扬反复及警策处多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孔子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扵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若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淂为诸侯之盟主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死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諌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一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髙祖论
此篇湏看抑扬反复过接处将无作有以虗为实
汉髙祖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足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髙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髙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臣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如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氏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谯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且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军中斩之夫哙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髙帝之视吕后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祖之未亡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臣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审势
治天下者定所上所上一定至于千万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子孙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乆夏之上忠商之上质周之上文视天下之所宜上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莫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上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可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上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扵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苟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上者而臣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亵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乘弱之惠以飬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亵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一人之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阴药石之阴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苟不能先审观已之为阴与已之为阳而以阴攻阴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大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土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服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以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我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緫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觧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大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大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彺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夫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胡强盛陵压中国而邀金缯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大弱之实也乆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臣以为弱在于政而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而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己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未有欲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霆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知此然后平民益务捡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强政强政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臣故曰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者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乆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伯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伯也武王乗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刈之地苟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于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天下之民化之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恊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任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伯而谓汤非王而文非伯也得乎故用刑不必伯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上富丞相书
此篇须看曲折抑扬开合反复节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