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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宋明帝赐王景文死。敕至之夜,景文在江州,方与客棋。看敕讫,置在局下,神色恬然。争劫竟,敛子纳奁毕,徐言奉敕见賜以死,方以敕示客。因举赐鸩,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遂仰饮而绝。/壶公曰:何其从容,惜不得其死耳!

王敬则穷时,尝与既阳县吏斗。谓曰:「我若令既阳,当鞭汝背。」吏唾其面曰:「汝若令既阳,我已得司徒公矣。」已,敬则果令既阳,斗吏惧亡,敬则勒令出,出则厚遇之。第谓曰:「吾业得既阳令矣,汝何时得司徒公乎?」/壶公曰:敬则可令,吏亦可司徒公。

张融尝浮海至交州,于海中遇风,任其播荡,了无惧色。方咏曰:「乾鱼自可还其本乡,肉脯复何为者哉!」/壶公曰:趣。

高宗时,戴至德为右仆射,刘仁轨为左。人有诉,率优容之。至德必诘究本末,无私假。以是当时多喜仁轨,号「解事仆射」。两人尝更日听事。至德听事日,有一妪诣投牒,牒已收,忽复取曰:「初以为解事仆射,今乃非。」至德笑还之,人服其德量。/壶公曰:戴真「解事仆射」。

阳峤尝曰:「吾虽备位方伯,吾心亦昔时一尉耳。」/壶公曰:大耐官职。

吴瑛性旷达。盗入室,觉而不言,且取其被,徐谓曰:「他物惟所欲,夜正寒,幸舍此。」/壶公曰:似王子敬。

公沙穆居建城山中,依林阻为室,独宿无侣。时暴风震雷有声于外,呼穆者三,穆不与语。有顷,呼者自牖而入,音状甚怪。穆诵经自若,终亦无他。/壶公曰:见怪不怪。

或劝皇甫士安修名广交。士安答曰:「自非圣人,孰能兼存出处?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势利,事官鞅掌,然后为名乎?」作玄守论以见志。/壶公曰:论惜不传。

司空表圣预为寿藏,故人来者引置圹中,赋诗对酌。人或难之,表圣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耶?」/壶公曰:公盖先知白马之祸矣。

宋元宪与弟景文,未第时贫甚。因依外家,就学安陆。冬至召同人饮,元宪语客曰:「至节无以为具,独有先人剑鞘上裹银一两,粗以办节。」乃笑曰:「冬至吃剑鞘,年节当吃剑耳。」宴笑自若。/壶公曰:此等雅趣,富贵后不可再得。

王文正旦局量宽厚,未尝见其喜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试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惟啖饭而已。问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之,曰:「吾今日不喜饭,可具餐。」/壶公曰:未免为所侮。

田元均为人宽厚长者,其在三司,深厌请托者。虽不能从,然不欲峻拒之,每温颜强笑以遣之。尝谓人曰:「作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闻者,传以为笑,然皆服其德量。/壶公曰:靴皮面天下去得。

范尧夫谪居永州,闭门,人稀识面。客苦欲见者,或出,则问寒暄而已。僮扫榻奠枕,于是揖客,解带对卧。良久鼻息如雷霆。客自度未可起,亦熟睡。睡觉,常及暮而去。/壶公曰:颠沛如是,所养可知。又曰:这一觉睡,另辟乾坤。

裴行俭破外国,得玛瑙盘,广三尺。出以示诸将,为军吏捧盘升阶,跌而碎之,叩头流血请罪。行俭笑曰:「尔为何罪?」/壶公曰:清来饶为之。

韩魏公琦得二玉杯、玉盘,觞客次,藉以锦,置于案。为执事者触案,碎于地。非但一时不变色,竟无追惜之意。/壶公曰:余极怕古董,碎之者且有殊赏。

吕正献平章军国时,门下客因语次,或曰:「嘉问败坏家法,可惜!」公不答,客愧而退。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吕惠卿,何况族党?此人妄意迎合,可恶也。」公又不答。既归,子弟请问二客之言何如,公亦不答。/壶公曰:此中最是难测地。

韩黄门持国典藩觞客,早食,则凛然谈经史节义及政事设施;晚食,则命妓劝饮,尽欢而罢。虽簿尉小官,悉令登车上马而去。/壶公曰:无纱帽气,无头巾气,可以相天下矣。

司马温公过独乐园,见创一厕屋,问守园者何从得钱,对曰:「积游赏者所得。」公曰:「何不留以自用?」对曰:「只相公不要钱也?」公大笑。/壶公曰:峰皞气象。又曰:此守园者,与赵清献老兵同学问。

苏子瞻在黄州及岭外,每旦起,不招客与语,必出访。客所与游亦不尽择,各随其人高下,谈谐放荡,不复为畛畦。有不能谈者,则强之使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壶公曰:妄言鬼,定有佳趣。又曰:投荒时,只合说鬼。

张士简嗜酒疏脱,忘怀家务。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斛还吴,耗失大半。士简问其故,答曰:「雀鼠耗也。」士简笑曰:「壮哉!鼠雀。」不复研问。/壶公曰:雀鼠之耗不可问,政不必问。

牛弘弟弼,好酒而酗。尝因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闻之,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言:「叔射杀牛,大是异事。」弘言:「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壶公曰:嫂断不能容叔。

裴晋公不信术数,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着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壶公曰:不谈禅,而禅理自精。

范忠宣谪永州,夫人不如意,辄骂章惇。舟过桔洲,大风雨,船破,仅得及岸。正平持盖,公自负夫人以登,燎衣民舍。公顾曰:「岂亦章惇所为耶?」/壶公曰:代夫人转一语,曰:「岂非章惇所为耶?」又曰:昔叶洽问子瞻曰:「世传端明已归道山,今尚游戏人间耶?」答曰:「途中见章子厚,乃回反耳。」想子瞻胸中犹有章惇。

司马光更新法,苏子瞻劝其防后患。公起立,拱手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壶公曰:盛德语。

唐鄂公尉迟恭,晚岁闲居,学延年术。修饰池台,奏清商乐,以自奉养,不复通宾客。宋韩蕲王世忠,谢事家居,常乘驴游西湖。上二公之度,不可测矣。/壶公曰:英雄退步,定是学仙,竟以天后、奸桧作海鸥游。

解大绅素无崖岸,求文与书者,日辐辏,率与之,无厌倦意。或言有不当与者,笑曰:「雨露岂择地而施哉?」/壶公曰:自适其适。

或问夏忠靖曰:「量可学乎?」公曰:「某幼时,有犯者,未尝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则自熟。」/壶公曰:真。

魏文靖公致仕时往絜田,值御史官舟,公岸上引缆而行。御史怪问,对曰:「魏骥。」又问,曰:「萧山魏骥。」又问,曰:「尚书归老魏骥。」御史惶恐谢罪。/壶公曰:有古风。

陈白沙访庄定山,庄拏舟送之维扬。一士人素滑稽,同泛数十里,极肆谈锋,尽衽席亵昵之事,故为二老困。定山怒不能忍,声色俱厉。白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深服之。/壶公曰:白沙能耐。白沙何以能耐?亦无可奈何。又曰:士人绝高,一洗头巾气。

杨文懿以洗马乞假,行次一驿。其丞不知为何官也,坐而抗礼,卒然问曰:「公职洗马,日洗几马?」公漫应曰:「勤则多洗,懒則少洗,无定数也。」/壶公曰:在驿丞檐下,只得如此。

徐文贞致政家居,为怨家讦告。张全山年八十馀,往候之,曰:「今日赠老先生一字。」文贞曰:「何字?」曰:「忍字。」文贞曰:「我亦赠公一字。」曰:「何字?」曰:「忘字。」/壺公曰:妙,妙。

吴长史稷归隐,有司莫识其面,里举践更役,误以公名报。令不知,悬之榜。公亲往,注其下曰:「不能为官,岂堪为役?」令闻大愧。/壶公曰:世上只重现任。

思庵卧病久,有邻妇骂声如雷,不停昼夜。吟曰:「怪得鸺鹬夜夜啼,乱鸦声噪落庭除。飘风不入先生耳,一炷沉烟读道书。」/壶公曰:老僧之不睹不闻无穷。

识鉴

齐王厚送女,欲妻屠牛吐,屠牛吐辞以疾。其友曰:「子终死腥臭之肆而已乎,何为辞之?」吐应之曰:「其女丑。」其友曰:「子何以知之?」吐曰:「以吾屠知之。」其友曰:「何谓也?」吐曰:「吾肉善,而去若少耳;吾肉不善,虽以吾附益之,尚犹贾不售。今厚送子,子丑故耳。」其友后见之,果丑。/壶公曰:择婿至屠牛吐,屠牛吐又辞,将如之何?又曰:屠牛吐心有镜,胆有刀。

齐侯田于莒,卢蒲嫳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公曰:「诺。吾告二子。」归而告之。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

有与悍者邻,欲卖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贯将满也。」遂去之。或曰:「勿之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吾满贯也。」/壶公曰:千古高识。

陈辕颇出奔郑。初,辕颇为司徒,赋封田,以嫁公女。有余,以为己大器。国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辕咺进稻醴、粱糗、腵脯焉,喜曰:「何其给也?」对曰:「器成而具。」曰:「何不吾谏?」对曰:「惧先行。」/壶公曰:待贵戚得法。

石。因匠氏攻公,公入于戎州已氏。初,公自城上见已氏之妻发美,使髡之,以为吕姜髢。既入焉,而示之璧,曰:「活我,吾与汝璧。」已氏曰:「杀汝,璧其焉往?」遂杀之,而取其壁。/壶公曰:璧可偿发否?

管子得于鲁,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皆讴歌而引。管子恐鲁止而杀己也,欲速至齐,因谓役人曰:「我为女唱,女为我和。」其和适宜,役人不倦,而取道甚远。管子可谓能因事役人,人能得其所欲,己亦得其所欲。以此术也,而用万乘之国,其霸犹少乎?/壶公曰:管子之霸,只是善因,绝不犯手。

白圭,周人。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予。其趋时,若猛兽鸷鸟之发。尝曰:「吾治生,犹伊尹、周公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也。其智不足与权,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壶公曰:此治生鼻祖,抑亦狡且瘁矣。

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间,民不得耕种,石米至万钱,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壶公曰:今糠秕起家者,皆祖述任氏。

孙坚尝参张温军事。温以诏书召董卓,卓良久至,而词对颇傲,坚前耳语温曰:「卓负大罪而敢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按军法斩之。」温有难色。坚曰:「古之名将仗钺临戎,未有不断斩示威者,是以穰苴斩庄贾,魏绛僇杨干。今明公亲率天兵,威震天下,而不忍于一罪人,恐卓一旦得志,明公非其敌也!」温卒不果,卓遂横。/壶公曰:张温竖子,何足与谋哉?此时枭卓,一匹夫之力。

吴祐牧猪长垣泽中,诵经而行。北海公沙穆游太学,资乏,变服为佣,与祐赁舂,遂定交于杵臼之间。/壶公曰:业至牧猪,韬光极矣。

延熹中,京师游士范滂诸人,非毁朝政。公卿以下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申屠蟠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君至为拥篲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壶公曰:众人皆醉,我独醒。

许子将山峙渊渟,行应规表。谢子微世称其裁鉴,见子将十许岁时,叹曰:「此乃希世之伟人。」

许子将尝到颖川,多长者之游,唯不诣陈仲弓。又陈仲举妻丧,还葬,乡人俱至,许独不往。或问其故,子将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时人服其裁量。/壶公曰:妙于自照。

司马德操有人伦鉴。荆州时,知刘表性暗,必害善人,乃括囊不复谈议。时有以人物问德操者,初不辨其高下,每辄言佳。其妇谏曰:「人质所疑,君宜辨论,而一皆言佳,岂人所以咨君之意?」德操曰:「如卿所言,亦复佳。」/壶公曰:危邦不居,居必三缄其口。

管幼安见公孙度时,语唯经典,不及世事,乃因山为庐,凿坏为室。越海避难者,皆就之,旬月成邑。遂讲诗书,陈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非从学者弗见。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邴原时亦在辽,好以清议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幼安谓原曰:「潜龙以不见为德,官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密劝令西还。/壶公曰:管先生之品,在卧龙、雏凤上。

刘恭嗣年十岁时,尝于讲堂上戏。司马德操拊其头曰:「孺子,孺子,黄中通理,宁自知不?」

夏侯仲权入蜀,姜伯约问之曰:「司马公既得彼政,还复有征伐之志不?」仲权曰:「此人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钟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吳蜀之忧。」/壶公曰:伯约老矣,非士季对手。

索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壶公曰:索先生竟以书掩其品,王右军亦然。

隋文帝见蜀王秀不才,因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子孙也。辟如猛虎,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壶公曰:语极沉痛。毛间虫,天生一副快嘴,不肖子孙偏怜之。

世谓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也。炀帝好谀,矩以谀佞之;太亲好谏,矩以谏佞之。邪正不同,而趣世取宠,其佞一也。/壶公曰:谏是佞,诛心之笔。后世有格佞之目。

王谌,名知人。河南尹田歆谓谌曰:「今当举六孝廉,而贵戚多书命。吾欲自用一名士报国,尔助我求之。」明日,谌送客大阳郭,遥见种暠,异之,还白歆曰:「得孝廉矣,即洛阳门下史。」歆曰:「当得之山泽。乃近洛阳史耶?」谌曰:「山泽不必有异人,异人不必皆山泽。」歆即暠谘之,果奇士。/壶公曰:奇赏。

邓艾少孤,倜傥,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司马宣王独奇之,卒平蜀。/壶公曰:蜀之老成至此尽矣,邓生得以售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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