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爷走好。”田金标亲自送到山口,当看着一行人缓缓走上山道,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十三心中对田金标的所作所为仍存疑虑,不明白一个土匪为何会如此仗义,为了救自己的兄弟,居然可以大费周折地做出这么多事。
“人心向善,田金标确是土匪无疑,但话说回来,自古以来,若不是为了有口热饭吃,有谁愿意落草为寇?他能放玉莲,说明这个人还不是那么坏;现在又放我们回去,我必须尽力完成他所托付之事。”卢次伦重重地说,“十三,我不是让你在茶庄候着吗?”
陈十三这才说:“叔,您一走我就琢磨着田金标会使诈,于是就带人跟来了。”
“田金标比黑虎聪明多了。”卢次伦又道。陈十三不屑地说:“那不是聪明,是狡诈。”
卢次伦又对张六佬说:“小兄弟,这次的事真得感谢你,你我非亲非故,却能舍了性命救小女,除了卢某之前答应给你的银子,说吧,你还想要什么,只要卢某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陈十三轻蔑地想他肯定开口要钱,没想到他却说:“六佬就是一杀猪的,是粗人,不会说话您别计较。之前就听说卢老爷您不是一般人,这次算是真正见识过了,六佬不想再回去当个杀猪佬,若能被卢老爷收留,当个看家护院的也行,六佬一定尽心尽力。”
卢次伦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吟了一会儿,问:“杀猪有什么不好,不比当一名看家护院的强?”
“您说得对,当个杀猪佬不缺肉吃,也不缺酒喝,但若长此下去,六佬可能一辈子就是个杀猪佬,这不是我所想。身在乱世,六佬一直有个心愿,希望有朝一日能跟老爷您一样飞黄腾达,甚至能把生意做到洋人那儿去……”
“张六佬,你是在做梦吧?”陈十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卢次伦却笑着说:“你继续说。”
张六佬还真像做梦似的,忙不好意思地说:“我说完了。”
卢次伦想起了年轻时身无分文的自己,不禁开怀大笑道:“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我也喜欢有梦想的人。想当年,我身无分文从广东老家来到这里,那时候跟你一样年轻气盛,想要出人头地,却没想到半道上栽了跟头。不过我没放弃,后来终于让我发现了商机,白手起家,慢慢地才有了今日的一点点成就……六佬,这名字有意思,告诉我,你祖籍是哪儿的?”
张六佬想起全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亲人,顿时黯然神伤。他已经离开老家鹤峰容美镇很久,当初在老家犯了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容美镇?”卢次伦惊讶不已,“那可是泰和合茶叶去往英伦的必经之道,而且泰和合在那边也有分店,那是个好地方,可你为何要离开家乡来到南北镇?”
张六佬欲言又止,陈十三看在眼里,直截了当地问:“你不会是在家乡犯了什么事,为了避难才逃到南北镇的吧?”张六佬被人说中心事,顿时更加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叔,我看您还是想想该怎么兑现跟田金标的承诺吧。”陈十三又道。
卢次伦却说:“六佬,既然你不想再继续做杀猪的行当,正好我这里需要人手,那就来茶庄帮我吧。”
张六佬大喜过望,兴奋地说:“谢谢老爷。”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天泽。十三,天泽还在养伤,你先帮着多带带他。”卢次伦道。
陈十三不好反驳,却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叔儿。”
卢次伦先回了一趟茶庄,大家见他平安归来,全都高兴坏了。尤其是卢玉莲,她虽然还躺在床上养病,但当知道张六佬也来茶庄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忙说:“爹,他救了女儿回来,女儿得当面跟他言谢。”
“玉莲呀,你身子虚弱得很,还是等养好身体再说吧。”她娘见她回来,一高兴身体也没事儿了。
卢次伦也道:“这次玉莲能躲过一劫,平安回来,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反正爹也答应他来茶庄帮忙,时间长着呢,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张六佬虽然是个新手,但是跟保安队的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记得他,很快就围着他追问这次救大小姐回来的经过。陈十三过来呵斥道:“张六佬,你给我听好了,既然刚来就得有个新手的样子,虽然我不负责保安队,但吴队长有伤在身,我暂时代劳,今儿晚上你就跟着大家值夜。”
张六佬心里清楚陈十三瞧不上他,所以也不愿跟他当面发生冲突,只是照他所言行事,但心里却对他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法很不满。
卢次伦第二日亲自去镇上,临行前还叫上张六佬一道。陈十三见状忙说:“叔,还是让我跟您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我正好找六佬还有点事儿。”
卢次伦跟张六佬走后,有人问陈十三:“那小子什么来头,老爷咋那么看重他?”
陈十三没好气地说:“就一杀猪的。”
在去镇里的路上,卢次伦半天无言,张六佬问:“老爷,您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卢次伦笑道:“之前你是卖猪肉的,镇上不止你一家肉铺,跟我说说,如何才能把猪肉卖个好价格,而且还能让客人都愿意来你这儿买。”
张六佬憨厚地笑道:“不瞒您说,虽然六佬是个杀猪佬,平日里跟乡里乡亲的做生意却从不短斤少两。”
“说得好,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要讲求诚信,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觉悟,是块做生意的料。”卢次伦非常赏识,“既然你有做生意的底子,而且一张嘴能说会道,以后有机会跟着多学学做茶叶生意吧。”
“老爷太抬举六佬了,六佬一定不会辜负您。”张六佬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不敢外露,却急切盼望那一天尽快到来。
卢次伦本来打算直接找镇长,但想起不久前刚跟马本成聊过的事,于是半道上改变了主意。
张六佬在门外等候,不知不觉又想起卢次伦刚才跟他提起的事,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片坦途的后半生。
马本成正在训斥手下,没料到卢次伦会突然到访,忙把手下呵斥出去,然后迎了上来,惊讶地说:“卢老爷为何会突然造访,有何事派人通传一声即可。”
卢次伦无奈地笑道:“这事儿说来重大,老朽不得不躬身亲为啊!”
“何事如此慎重?难道是为我们之前已经沟通之事?”
卢次伦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却又说:“虽然不全是,但也有所牵连。”
“快说来听听。”马本成已安排好所有事,本打算今晚就去大崖山救人的,断然不想有别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发财大计。
“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已经安全回来……”卢次伦委婉道出了真相,果然把马本成惊吓到。他脸色有些不快地说:“马某还打算今夜就出兵大崖山,没想……”
卢次伦太了解此人的心思了,忙道:“马团长为老朽所托之事尽心尽责,老朽铭记在心,您放心,之前答应您的事绝不反口,而且定会尽快落实到位。”
听到此言,马本成悬着的心才怦然坠地,于是又涎着脸道:“马某刚才听您说玉莲姑娘已经平安归来,大感意外,此等喜事得恭喜您呀。”
“心领,心领!”卢次伦说,“小女已然平安归来,还得托老天的福。”
“老天可不长眼,要我说,那是玉莲姑娘吉人天相。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可喜可贺才对。”马本成拱手道,“卢老爷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向我报喜吧?”
卢次伦讪笑道:“马团长好眼力,实说了吧,这次来还有一事想求您帮忙。”
“请讲,马某在能力范围内一定竭尽所能。”
“在您的大牢里是不是关着一个叫魏子的犯人?”
马本成眉头一皱,反问:“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跟他相识?”
卢次伦摇头叹息道:“不认识,但是有人认识,我就是受此人之托前来求您放他出去的。”
马本成沉吟了一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能让您亲自出马?难不成是土匪头子田金标?”
“正是他!”
“行,我明白了。这事儿虽然很棘手,但只要您出面就没问题。”马本成奸笑道,“不过这跟之前的事可是一码归一码。”
卢次伦早就计划好了,想都没想便说:“大家都是明白人,赶明儿我让人一块儿给您送来。”
“送什么送,不劳烦您了,我这就派人跟您回去。”
卢次伦微微一愣,道:“那就有劳马团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