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莲下意识地往张六佬身后躲。张六佬虽然心里也害怕,但在一个女人面前,他必须得充当起英雄的角色,忙低声安慰道:“别怕,你站着别动,我去瞧瞧。”他定了定神,慢慢往前挪动脚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当距离越来越近时,却见对方依然如柱子似的岿然不动,他的内心也越来越纠结,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颤巍巍地喊道:“老乡……”卢玉莲也在背后为他捏了把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张六佬见对方不吱声,正要再问,那人却拔腿便跑。他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又盯了一会儿,见人已走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折身回到卢玉莲身边,故作轻松地说:“跟我们一样,大概是过路的。”
“他手里咋拿着枪?”她问。他顿了顿,安慰道:“猎户,八成是附近村子的猎户。”
二人在泥泞的小径上缓慢前行,走得越远,越觉得路难走。丛林也越来越茂密,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头。张六佬隐约感觉这路的方向不对,但此时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咋了,你?”他见她步伐突然变得凌乱,忍不住问。
卢玉莲停下来喘了口气,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丛林深处,问:“哥,这路是回镇上的吗?”
张六佬听她叫自己“哥”,不禁心头一颤,一种异样的滋味儿涌上心头。他本不忍心骗她,却又怕她多想,只好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当然,这条路我以前走过,放心吧,这儿就一条道,没别的路,错不了。”她没怀疑他的话,他说完这些,却不知待会儿万一真去不了镇子的话该如何跟她交代。
走了很远的平路,前面出现一条上坡路。他在后面看她走得很吃力,本想去帮帮忙,但又担心不妥,怕她误会或者不肯接受。可刚爬完上坡,她突然定在了那儿。
见此情景,张六佬紧走了几步,但是当他看到山坡下,距离他们几百米远处,正在向这边走来的无数人影时,瞬间也张大了嘴,心里产生许多猜测。卢玉莲也慌了神。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低语声:“快跟我来。”
二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着了,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只见之前那名拿枪拦路的男子正站在背后盯着他俩。
张六佬上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山坡下的人,咽了口唾沫,略带紧张地说:“老乡,我们是好人……”
“喂,干什么的?站住……”前方突然传来叫嚷声。张六佬话未说完就被这个声音打断,再也没时间多想,只好跟着年轻人往林子里钻,钻进去后,很快就又看到了另外一条路。
“大哥,刚才明明看到这儿有人的,咋一晃眼就不见了?”一个声音道。
“算了,办正事要紧,这次一定不能让黑虎跑啦。”又一个声音说。接着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沿着山道跑远,热闹了一会儿的丛林又陷入寂静。
张六佬屏住呼吸,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一回头,见救他们的年轻人正在发呆,忙说:“老乡,麻烦你了。”见他没作声,他又问:“你知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吗?”
“山匪!”年轻人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憋了一肚子气,令人不寒而栗。
卢玉莲眼里闪过一道慌乱的神色,张六佬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又问:“老乡,你咋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年轻人瞪着眼睛,仍然没作声。
“老乡,你认得刚才那些山匪?”张六佬想挑起他说话的欲望,没想到年轻人眼里竟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吓得张六佬赶紧收声。但年轻人突然说:“这条道不去镇上,你们还是哪里来哪里回吧。”
卢玉莲闻言为之一震,继而诧异地看向张六佬。张六佬眼神躲闪了一下,只好装作疑惑地说:“我记得这路是去镇上的,难道我记错了?”
年轻人突然提枪,起身便走。张六佬见状,在身后喊道:“老乡,你一个人干不过那些山匪,别去送了命。”
年轻人刚跨出一步,听见这话又收回了脚步,回头盯着张六佬。张六佬欠了欠身,讪笑道:“老乡,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些山匪有仇,你这是想去报仇吧。别了,我们刚从匪窝里逃出来,险些就没了命,你这要是去……”
“黑虎?”年轻人问。张六佬点了点头。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不共戴天!”
张六佬和卢玉莲闻言一阵心颤,年轻人的双眼突然变得血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随后,年轻人把他俩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说是住处,也不过是很隐蔽的一处木房,离小径很远,周围全是树林,密密麻麻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儿有一处房子。木房不大,除了睡觉的地方,就只有挂在木板上的几只野物。
三人生火,做饭,不大一会儿,满屋飘香。一天一夜没进食的卢玉莲哪还顾得上大小姐身份,也狼吞虎咽起来。不过就算是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在张六佬眼里也很优雅。张六佬看见卢玉莲大口贪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慢慢吃吧,还有!”年轻人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俩吃,也许是很久没跟人说话的原因,他的话很少,简简单单,没有多余。
张六佬填饱了肚子之后才问:“小兄弟,我看你不是南北镇上的人,你还没告诉我,咋一个人住这深山老林里?”年轻人垂下了眼皮,沉默了很久才道出自己的身世。
他叫戚小宝,半年前和父亲从老家河南到南北镇做生意,谁知半路遭到一伙土匪洗劫。他亲眼看到父亲用命去反抗,最后被土匪打死的情景,从此一个人流落深山,发誓要杀掉黑虎为父报仇。可是半年过去了,他却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戚小宝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可以看出,仇恨已经在他心里刻上了伤疤,而这伤疤已被他一点一点融进血液。卢玉莲因他的话而想起了黑虎洗劫泰和合的情景,仇恨的火焰也瞬间燃上心头。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就是刚从黑虎手里捡了条命回来啊。”张六佬叹息道,“镇上有一座茶庄,叫泰和合,老板姓卢,黑虎洗劫了茶庄,还抢了小姐上山,我奉了卢老板的命去救小姐回来……黑虎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他。”
戚小宝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地说:“如果不能杀了黑虎替我爹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对,杀父之仇一定要报。但得想法子,不能硬来。”张六佬又想起刚才在路上遭遇的那伙土匪。
戚小宝说:“这是附近另外一座山上的一伙山匪,匪首姓田,叫田金标。”
“田金标?”张六佬倒是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戚小宝接着说:“这俩人有仇,据说田金标当年是被黑虎从大崖山上赶走的。”
张六佬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问:“这儿还是大崖山的地界?”
戚小宝点头道:“从这儿过去,往前十里地就出界了。”
“那你说田金标刚才带那么多人往黑虎那边干什么去了?”张六佬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接着问:“你在这儿住了半年,见到这两伙山匪闹过吗?”
“有。不久前田金标还把黑虎的一个手下给杀了,还把尸体给送了回去,扔在了山寨的大门口。黑虎气得大骂,还说要杀了田金标。”戚小宝说,“我每晚都去山寨外面偷看,有两次差点就杀了黑虎,但都被他躲了过去。”
张六佬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说:“小兄弟,你不是想杀黑虎给你爹报仇吗?我帮你。”
戚小宝和卢玉莲疑惑地看着他,他看着卢玉莲说:“大小姐,你爹派人把黑虎的山寨给搅了,他一定还会找机会去茶庄报复。与其等他动手,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哥,犯不着以身犯险……”卢玉莲低声说。张六佬没想到她这么一位身份显赫的大小姐居然真把他当哥了,顿时全无顾忌,豪情万丈地说:“就冲你这一声哥,我就不能让黑虎毁了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