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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浦市,地处沅江中游的西岸,一直以来是湘西的一个神话。

发源于贵州中部云雾山中的沅江,经雪峰山一路向北奔流,到了浦市时被入云山迎面挡住,来了个九十度拐弯,轻快地向东流去。也就是这么一挡一拐,让浦市下面这片水域变得宽阔而平缓,晶莹而宁静,同时也让浦市成了一座天然的港口集镇。

此时,河面上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东方的一抹霞光却已投向了这座千年古镇。三个人站在河边的鹅卵石滩上,向东岸眺望。此时的沅江似乎还未曾完全苏醒,河面上薄雾飘渺,波光潾潾,浦市沿岸二十三座码头边帆樯林立,一道雄伟的城墙把浦市古镇围了个严严实实。从城墙上望过去,高高翘起的青灰色封火墙檐牙和暗红色城墙此刻都晖映在淡淡的霞光中,衬映着如黛的远山……

“好美啊!”刘威感叹道。袁小林没有吭声,两眼贪婪地望着眼前这幅如彩墨绘就的江南水乡图,两眼睁得好大好大。

姚逸才听罢笑了笑说道:“你们看到的只是她冰山的一角。”

刘威说:“队长,浦市城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姚逸才听罢笑了笑说:“浦市城内共有大小五条街道,比较大的有正街、河街和后街。四十五条弄巷将三条主街连为一体。”

刘威惊叹道:“那整个的布局不就像个棋盘一样啊?”

“正是!”姚逸才点了点头,继续说:“还有这道城墙,总长有十多里,从河街到后街绕了一周,将浦市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在这道城墙上,规模比较大的城门就有八座。喏,你们看到了吧?”他用马鞭指着正对岸一座非常雄伟的城门,说:“那就是万寿宫城门!怎么样?壮观吧!”

他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河对岸有一座很宽大的码头,码头分为两段,在第一段两侧,各有一座很宽的平台,再上去便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城门。

这时袁小林兴奋地说:“看见了,确实壮观!”

刘威又问:“队长,浦市古建筑一定不少吧?”

“多着呢!”姚逸才说,“什么浦峰寺啊,兴隆寺啊,上方寺啊,李家祠堂啊,吉家祠堂啊太多了,仅会馆就有三十六座,全部都是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精美绝伦!而且都是以‘宫’命名!像天后宫,万寿宫,忠义宫,锦和宫等等,太多啦!可惜小刘待会儿要回厂里去,小袁这一次可以好好开开眼界了!”

“什么是会馆?”袁小林眨巴着眼睛问道。

“会馆我听人说起过,”刘威抢着说,“就像战前咱们厂设在南京的办事处一样!”

“确实有几分像,”姚逸才点着头说。“浦市这地方,水路与洞庭湖、长江相连,可通往武汉上海,旱路则有通往云贵川的古驿道,水陆交通十分便利,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塞和商业重镇。全国各地来浦市经商的人很多,所以全国各省包括一些府县都在这里建立了会馆。各地老乡来浦市经商时就住在会馆里,他们忙时做生意,洽谈业务,闲时在会馆里喝茶打牌,有人遇急事时大家就一起商量对策,共度难关。但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深深叹息一声。

“但是什么?”袁小林问。

姚逸才说:“我说的都是以前的盛况了!自清咸丰之后,由于兵灾匪患,浦市便日渐衰落了!”姚逸才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

“这周边土匪很多吗?”袁小林又问。

“多得很!要不浦市人怎么在城内还修了那么多内城门啊!”

“什么?城内还有城门?”刘威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大街上和弄巷里隔不多远就有一道内城门,土匪一旦攻破外城门,大家就带上细软往城内跑,一道一道防守!”

姚逸才近十年没有回浦市了。他还不知道,眼下的浦市又迎来了一个鼎盛期。抗战以来,沦陷区的各种机构纷纷迁入浦市。湖南省中央银行、军政部联合军人监狱、湖南省立高等农业学校、战时国立第九中学、江苏失学失业青年工读服务团、通信兵团、陆军二十二战地医院、四十三后方医院等单位都先后挤进了小小的浦市。浦市人口激增,工商业又得以复苏,各行各业的商家猛增,茶馆、酒楼、剧院、客栈、妓院随处可见,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应有尽有,在战乱期间,这里真可谓“世外桃源”了。

姚逸才站在河边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说:“小刘,小袁,趁现在还没有渡船,我带你们俩去浦峰寺看看!顺便去看看我师父。”

两警卫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立马把手指曲在嘴里一吹,那三匹马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三个人翻身上马,一溜烟往前跑去。跑了不到半里地,姚逸才往左一拉马缰,三骑快马朝山上的一座古刹奔去。

只几分钟时间,三人三骑便来到一座幽静地古松柏林中,林中有一高一矮两座石塔。三人在石塔前下了马。姚逸才把马交给袁小林让他在树上拴好,然后带着他俩朝松林中的古刹走去。

这座古刹便是浦峰寺,由于地处沅江东岸的天云山上,所以又称为江东寺。天云山并不高,但浦峰寺却历史悠久,名闻遐迩,据说也始建于随末唐初,与浦市古镇历史相当,特别是寺内的转轮经藏,堪称江南奇观。

浦峰寺坐北朝南,寺内的五座大殿按五岳方位,大雄宝殿居中,东西南北分别是观音堂、藏殿、天王殿和玉皇殿。进山门的第一座殿,便是天王殿,殿里有四大护法天王彩塑,但当地人误为“四大金刚”,故又称金刚殿。

穿过天王殿,便是被僧侣们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寺院,院子南厢是斋堂和香积厨,北厢是香客和挂单僧们住的客房。他们走进寺院时,一个小沙弥正轻轻地挥着一把竹扫把在扫地。

姚逸才上前问小沙弥:“小师傅,费通大师在寺里吗?”小沙弥答道:“阿弥陀佛!方丈半个月前云游去了。”

姚逸才又问:“那圆通大师呢?”小沙弥合什答道:“首座正带着师兄们在大殿上做早课呢。”姚逸才听罢,带着刘威和袁小林踏着台阶朝大雄宝殿走去。

在殿外,刘威和袁小林注意到殿门两侧有一副木刻联,上联是: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下联是: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姚逸才站在殿门外双手合什,颔首低眉。

刘威和袁小林往里望去,只见殿内有三尊金碧辉煌的佛像,两丈余高的如来佛祖释迦牟尼居殿正中,还有两座他俩叫不上名的菩萨分别趺坐于佛祖左右的道台之上。如来佛道台左右的堂柱上有一对金龙。那对金龙头朝下尾朝上,鳍扬鳞张,大半截身子缠在柱上,脖颈以上昂扬于空中,似欲乘风飞去。

此时的大殿上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和尚正坐在如来佛的道台旁,左掌立于胸前,右手持一柄木槌敲着道台前供桌上一个偌大的木鱼,闭着双眼,口中念着经文。道台之下,十来个和尚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双手合什,闭着眼与老和尚一起念着经文。另有七八个善男信女也十分虔诚地双手合什跪在和尚们的后面。整个大殿一派庄严肃穆,令人顿生虔诚之感。

姚逸才默站了一小会,悄悄退了下来,边走边轻声对两警卫说:“走,我先带你们去看看观音堂。”

二人喜滋滋地跟在姚逸才身后走上左边的回廊,来到观音堂。观音堂坐东朝西向。刘威和袁小林一进去就发现一件怪事,因为在道台之上竟然供奉着三尊女菩萨!刘威不解地问:“姚队长,别的庙里观音菩萨只有一个,这里怎么会有三个啊?”姚逸才说:“旁边两位是观世音菩萨的姐姐。”

“啊!观音菩萨还有姐姐?”两警卫觉得好奇怪。“我们从没有听说过!”

姚逸才看了他俩一眼,笑着说:“你们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说话间三人来到大雄宝殿后面的玉皇殿。殿上供着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就在姚逸才跪拜时,刘威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在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塑像旁边,竟然还站着一尊真人大小的木雕僧人像,更奇的是,这人身披真袈裟,头戴真法帽,手持真法杖。他指着那个僧人雕像问:“队长,这个木雕的和尚是谁?”姚逸才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轻声说:“这个殿还有一个名字,你们知道叫什么?”

刘威眨巴着眼睛说:“我怎么知道。”袁小林也一直瞪着眼等姚逸才的下文。

姚逸才压低声音对他二人说:“叫肉菩萨殿。肉菩萨指的就是这个和尚。”

刘威惊讶地说:“可这明明是木头的呀!”

姚逸才神秘地往楼上指了指,轻声说:“他的肉身就在楼上的长明神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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