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解曰:可以无而取之者傷廉,非其有而取之者為盜。志動而次,見美而慕分,无欠餘不足者羨,智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誰責而可非,胠篋、探囊、發匱之盜也。《列子》曰:有公私者亦盜也,亡公私者亦盜也,天地萬物不相離也,仞而有之者皆惑也。蓋莫不有生,生生者未嘗終;莫不有形,形形者未嘗有聲。聲者未嘗發色,色者未嘗顯味,味者未嘗呈,皆無為之職也。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五行更王、更廢、更相,至於能宮能商、能出能沒、能玄能黃、能甘能苦、能羶能香,孰使之也?則天地為萬物之盜,人未麗乎物,而天地公盜之。物之數不止於萬,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人之所以為貴者,以其為物之靈也。與時轉徙,物无不備於我,我无不役於物,資之以生而有所養,徇之以死而有所歸,則萬物人之盜,人雖異乎物而萬物公盜之。東郭曰:若一身庸非盜乎?盜陰陽之和以成若生,載若形,況外物而非盜哉?迨夫盜雲雨之滂潤、山澤之產育,順其發陳,因其暮秀,任其容平,乘其閉藏,自六化以推勝復淫沉虛實之因,自六變以知甘苦辛鹹酸淡之味。損盛益衰,捨逆取順,因物以有生,役物以有養,則人乃萬物之盜。物固不靈,而人常公盜之,則盜之有道,何時已也?惟三盜既宜,則物各當其分,事各當其叙。隨時之用,各合於義,或養形以全生,或受中以立命。覺此而冥焉者,分陰陽於一德;知此而辨焉者,分陰陽於兩儀。故能兼三才之道,貫三極之妙,而天地人各得其道,而安其所安,豈非真盜歟?老君論資財有餘者是謂盜,誇非道也哉?蓋偷頃刻之榮,矜身外之飾,豈知為道者深根固本,用之不窮?夫天地之間,寇莫大乎陰陽。《陰符》之書,初以賊為說者,蓋養性全真之道,在於无失其則而已。次以盜為說者,蓋養生應變之理,在於各安其分而已。故孰為寇也?孰不為寇也?而皆不麗於天機之幾焉,夫知幾其神矣乎?學者於此,尤在慎思之。
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而所以神。
解曰:古之至人,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為謀、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若有不即是者,天鈞役之不足以滑成也。況乃天地散精,動植均賦,炁味滋榮,无物不有。天食人以五炁,內藏心肺,故聲色彰明;地食人以五味,散養五宮,故炁味相成而神自生。食飲之常,然保生之至要,无非具陰陽之和也。脾胃待之而倉凜備,三焦待此而道路通,榮衛待此以清以濁,筋骨待此以柔以正,故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所謂因其時而調之也。故曰食其時。方春木王以膏香助脾,夏火王以膏躁助肺,金用事膳膏腥以助肝,水用事勝膏羶以助心,所謂因其不勝以助之也。以子母有相生之道,亦炁同而相求;以夫婦有相養之道,亦相尅而相治。无過焉,无不及焉。凡百骸之有體而可窮者,无不適當於自然之理。惟其養陽以食,動靜以時,豐其源而嗇出,復其本以固存,吸新吐故以鍊藏,專意積精以適神,消息盈虛輔其自然,保其委和,合彼太和,无差謬於遠近,默運轉於環中,任靈機之自發,无有入於无間,化入於无所化,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孰不安於性命之情?故曰: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而所以神。夫陰陽不測之謂神,而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也。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不狎其所居,不厭其所生,人知神而神矣。至於方而不割,光而不耀,為人己愈有,與人己愈多,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是烏知不神而所以神也。竊嘗考《論語》與《孟子》之終篇,皆稱堯、舜、禹、湯聖人之事業,蓋以謂舉是書而加之政,則其效可以為此也。黃帝聖神,為五帝之先,其臣莫能及。著書立言,獨明道德之意、理性之原,收斂事物之散,一歸於淳樸、太古之風。舉其書以加之政,可以酬酢,可以祐神,其民淳淳,而謂帝力何以加於我,豈非此書之效歟?謹讀御製聖濟,經卷之序,始於體真,終於審劑;章之序,始於陰陽適平,終於致用協宜。是皆窮神知化,而合於黃帝之書,與老氏所謂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争,其道一而已矣。則知所謂賊盜之機,皆其筌蹄也。善觀聖人之書者,得魚忘筌,得兔忘蹄。則迹出於履,履豈邊哉?
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解曰:《莊子》曰: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草木固有生矣,禽獸固有群矣,父子固有親矣,君臣固有義矣,夫婦固有別矣,長幼固有序矣。聖人之舉事也,莫不有時;其制物也,莫不有數。原天地之美,成萬物之理。辨上下於履,明庶政於貴,作樂崇德於豫,折獄致刑於豐,皆因其時數之宜也。蓋謂日昱乎晝,月昱乎夜,日者循星以進退,月者應日以死生。歲者,總日月時而无所事也。《洪范》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數者,一、二、三、四是也。以數作曆,以曆知辰,以辰知星,以星知日,以日知月,以月知歲,歲月日時無易,至於家用平康,是日月有數,大小有定矣。何則?有時既定,則天下之事莫敢廢;有數既定,則天下之分莫敢踰。蓋堯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協時月正日而天下治者,蓋取諸此。非大而化之之聖裁成天地,迭用陰陽,安能坐進此道?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人。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窮,小人得之輕命。
解曰:通天下之志在窮理,同天下之德在盡性。窮理則休咎禍福昭然見於眇綿,使人皆避凶而向吉矣。盡性則彰善瘴惡曉然示以好惡,使人履仁而蹈義矣。若虞機張,發而必中。所謂真機者,吾不知誰之子。故曰:象帝之先,是天下莫能見,莫能知也。若夫擁萌肇於未判,塞萬源於機上,舍生反真,觸類藏邪,人偽未交,冲融不喪矣。逮至五行殺害,四節交擲,金土相親,水火相射,洪電縱橫,雷震東西,天真見矣。化為陽九之灾,地否閡矣。乃為百六之會,吉凶互衝,眾示灾咎。履坦道者,幽人正吉;居肥遯者,无往不利。冒嶮墟也,行必輿;尸涉東北也,喪朋悔亡。奈何天下莫能見也,庸詎能高其目而見所不見哉?人生如幻化,寄寓天地間,暫聚炁耳。若營神注真者,與天地共寓在大无中矣。若洞虛體元者,與大无共寄在寂寂中矣。奈何天下莫能知也,庸詎能辨於物而命於物哉?桎梏於情累,甘心於虎口,猶執炬火以行逆風,愚而不釋,終必焚手。貪慾柴內,終必焚和。自非聖人,安能見所莫能見,知所莫能知?惟君子得之則固窮者,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雖无所之而允以出,則何所不之哉?雖艮其身而止諸躬,則何所不申哉?《易》曰:物不可以終窮,君子則能固之。自此而窮理,自此而窮神,則莫知其窮也。小人得之則輕命者,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殘生傷性,附贅垂疣,无所不至。夫天之命哲、命吉凶,尚矣。且重為輕根,不可忽也。夫咎莫大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聖人豈以身輕天下哉?《洪范?九疇》具載五福六極之道,以明休咎之證。重其任而罰不勝,遠其塗而誅不至,刑期无刑以協于中,會其有極以歸有極,皆所以重民命也。老君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淡乎其無味而已。夫能去甚、去奢、去泰,則君子得之乃可以固窮也。若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不明乎理,逐物生情而有終身不返,安知所謂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夫臨畏塗而不知戒者,皆所謂輕命也。則君子小人辨矣。聖人知心術之為患也,故辨夢鹿之蔽,覺病忘之失,解迷罔之疾。誑晋國之城,微燕國之悲,所以啟蒙,惑於天下後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