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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老

太祖初下建康,闻秦原之、周良卿、丘某,德行著闻。以礼延请,询以政事、人才,称曰“三老”。乃秦原之遂以静诚先生荐。静诚姓陈名遇,字中行。太祖御书称“中行先生”,以伊吕孔明济世安民起之。每询以大计,皆称旨,命以官,始终不受。此太祖第一举动。中行,金陵第一人品。夫秦原之能知中行之贤,又能荐之,不负所举,即此一事,称之以老,名与实称。惜乎周、丘二人无所考见也。

○天子幸布衣家

太祖三幸陈遇家,武宗两幸徐霖家。陈参帷幄之谋,徐进词曲之技,陈徐皆布衣。

○春联

太祖御书春联,赐中山王徐公达云:“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此二十六字,乃初封信国公诰中语也。又一联云:“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指挥陪宴

太祖开科取士,宴举子于应天府堂,命府尹云龙江右卫与府相邻须,令指挥陪宴。遂为定例。

○前身

中山王相传乃关云长后身,大功坊内赐宅,在胜国时是关庙地基。

魏国公徐鹏举,母梦岳武穆入室,遂产公。因取武穆之字以为名。

○署书

太祖定鼎金陵,凡宫殿府部,各衙门与敕,建寺观十庙及诸牌楼,题署皆命詹希源书之。

碧峰寺寺额“碧峰禅寺”四大字,乃乡先生主事黄谦书。

“大报恩寺”榜书四大字,乃乡先生朱孔阳书。

佘村玉皇观壁间“松庵”二隶字,是大德间状元王龙泽所书,颇极奇伟。

石城许公牌坊“会元”二字,乃徐霖书。

天界寺“万松庵”三大字,仲山王问书。

○形势

郑淡泉谓,金陵形势山形散而不聚,江流去而不留,非帝王都也。亦无状元、宰相者,因世禄之官太多,亦被他夺去风水。余极喜其论。及万历已丑乙未,连中状元,乃知书生之言不足深信。

○耻入乡贤

三百年来入乡贤祠者,陈公遇、孙公炎、杜公环、张公益、王公一居、李公时勉、童公轩、倪公岳、贺公确、陈公镐、陈公钦、何公遵、刘公麟、梁公材、顾公璘、周公金、邵公清、王公以旂、王公銮、殷公迈、许公谷、沈公九思、李公逢阳、杨公希淳。成化年间,给事中王公徽,强直有大节,论宦官牛玉言甚激切。诸宦官言于上,欲加以极刑。赖李文达公维持,谪普安州判。将捐馆舍,戒子钦佩曰:“乡贤祠,吾耻居其中”。至今未入。

○泉品

万历甲戌,季冬朔日盛时,泰仲交踏雪过余尚白斋中,偶有佳茗,遂取雪煎饮,又汲凤皇瓦官二泉饮之。仲交喜甚,因历举城内外泉之可烹者。余怂恿之曰:“何不纪而传之?”仲交遂取鸡鸣山泉、国学泉、城隍庙泉、府学玉兔泉、凤皇泉、骁骑卫仓泉、冶城忠孝泉、祈泽寺龙泉、摄山白乳泉、品外泉、珍珠泉、牛首山龙王泉、虎跑泉、太初泉、雨花台甘露泉、高座寺茶泉、净明寺玉华泉、崇化寺梅花水、方山八卦泉、静海寺狮子泉、上庄宫氏泉、德恩寺义井、方山葛仙翁丹井、衡阳寺龙女泉,共二十四处,皆序而赞之,名曰“金陵泉品”。余近日又访出谢公墩铁库井、铁塔寺仓百丈泉、铁作坊金沙井、武学井、石头城下水、清凉寺对山莲花井、凤台门外焦婆井、留守左卫仓井、即鹿苑寺井也,皆携茗一一试过,惜不得仲交赞之耳。

○秦将白起

正德年间,守备太监富紫泉,建永宁寺于安德门外坌山口。屠一猪祭梁,猪腹上隐隐“秦将白起”四红字。富曰:“此白将军也。”遂埋之。

○太初诗帖

户部李远庵,字元任,催浙粮将北上。别孙太初于西湖,太初送之以诗云:“苦竹泠泠莎雨青,秋风别我钓鱼汀。好持使节朝天去,莫道江湖有客星。北固云回山历历,洪河龙斗浪冥冥。眼中经济须公等,殿上夔龙有典刑。”送诗帖云:“奉别拙作,风调自谓不减古人。为知己者一道耳,非泛泛送行之作也,乞领意。山人野服,不克入城。把袂话别,怅然怅然。”又帖云:“拙作书上笔意终不佳,然技止此耳。观诗可也,一笑一笑。”

○空同跋太初诗

李远庵出孙太初诗一册,与李空同看。空同遂跋之云:“瑶草载萎,玄鹤竟逝。虽丛有高卑,形分巨细,然闻其馨者,知其为不凡之卉;聆其响者,知其为已仙之禽也。”于乎识斯义者,可与言孙氏之诗乎?孙没数年矣。远庵李子以其诗观我,为题于后。嘉靖二年夏四月,空同山人李梦阳。

○秋林歌

王韬,字钦晦,乃钦佩先生之族弟,商于汴京,遂与空同先生善。空同有送王韬一绝云:“王郎口谈金虎文,自称师是紫阳君。挂帆明日忽南去,影落龙江五色云。”今载集中。又有“秋林歌”四章,乃与钦晦之父秋林翁寿者,集未收入。今录之:“山人食黄精,老步觉转健。秋行林径深,风起落叶满。露寒山尽脱,乃松林独青。劚根获黾蛇,看看皆白苓。采苓煮白石,发黑颜复赤。秋清中林坐,傍有鹤一只。白石浸寒潭,清冽鉴毛发。甘菊垂时花,翁来弄秋月。”

○元峰问数

新安汪龙受数学于异僧,颇有奇验。袁元峰阁老寄一白围棋子与南吏书王三渠,转问生子。汪接棋子,遂云:“白者,北也。棋子者,子也。北京当局之人问第一着,但此棋子非木非石,经火煅炼而成,了无生气,决不能生子。若以生克之理论之,不久亦当终局。须急下官着可也。”元峰不数月遂捐馆舍。

○聚宝奇石

朱孟辨获三奇石于聚宝山间,制为山玄肤玉芝朵断云角。黄鹤山人王蒙,图而铭之。宋太史又为作后铭。

○典祀

倪文毅公岳,初为礼部尚书。值遣祭金阙,玉阙真人奏曰:“徐知证知详,唐叛臣之裔也。祀典不敢议废,但岁时典祀,一寺官之职耳。宗伯何与焉?”遂为令。

○阴消祸孽

约庵周公为给事时,论都督马昂纳女弟后宫。外议或云已娠,请诛昂而还其女。

武宗虽不罪昂,而女竟被黜。此其阴消祸孽,一疏之力也。

○针灸

留守卫指挥谢芳,状貌长大白晰,但玉表石中,幼不知学。所识之字,屈指可尽。武选郎中,例当看官。见谢之貌,欲用掌卫事。取粉版书“针灸”二字与识之,谢以“铁多”对,郎中一笑,竟尔不用。

○梅花水洗研

焦山郭第,字次甫,在金陵市上得一南唐旧砚,日此砚不可以常水洗。因走崇化寺,洗于梅花水中,又携至西湖洗之。次甫好奇而僻也如此。

○念珠

郑石村御史名濂,事母极孝。进香三茅山,以祈母寿。拈香出殿,从地拾得一串念珠一百零八粒,遂喜曰:“吾母之寿或与此念珠之数同乎。”归来用盒盛之,供于佛前。数月后视之,被鼠残其十七粒。母九十一岁而终,实符念珠之数云。

○浇坟

诗人孙太初死,刘元瑞、龙致仁二公治其丧葬于道场山。一日天大雪,元瑞刘公忽忆太初,遂戴棕大帽,穿大红衣,策一蹇驴,苍头携酒一壶,走太初坟上,取酒一杯浇坟,自饮一杯。酒尽,痛哭而返。

○修省疏

清溪倪公岳,弘治十二年任留枢参赞。秉正达变,不激不随。百废顿举,兵民倚重,相戒不敢犯法,留都肃然。适清宁宫灾,条上修省疏,勤正学,开言路,减斋醮,省供应,节亲藩,惩欺蔽,恤困穷,核名实,疏淹滞,择将领,节差遣,慎功赏,停工役,斥奸贪,进忠直,恤刑狱二十八事。上并嘉纳之。

○自作墓志

卢玉田、黄蛰南、杨太岳三公,皆先自草墓志,示不求于人。

○尚书二十三人

冢宰张公铭善、周公时中、契公斯、曹公义、倪公岳、司农梁公材、王公丰、吴公文度、周公金秩宗、倪公谦、邹公干、童公轩、司马齐公泰、胡公汝砺、王公敞、王公以旂、司寇周公祯、端木公复初、周公瑄、张公瑄、顾公璘、司空陈公恭、刘公麟共二十三人。

○入阁一人

入阁者,张文僖公益一人。

○咏十六楼集句

李公泰,字叔通,号仙源,鹿邑人。洪武时进士,博学,知天文。曾掌钦天监,遂入钦天监籍。有集句诗二册,中有咏“十六楼”诗:

“南市楼:纳纳乾坤大,南楼纵目初。规模三代远,风物六朝余。耆旧何人在,登临适自娱。皇恩涵远近,莫共酒杯疏”。

“北市楼:危楼高百尺,极目乱红妆。乐饮过三爵,遐观纳八荒。市声春浩浩,树色晓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

“集贤楼:迢迢出半空,画列地图雄。鱼水千年庆,车书万国同。长歌尽落日,妙舞向春风。今古神州地,康衢一望通”。

“乐民楼:江城如画里,迢遁起朱楼。白日催人老,青樽喜客留。百年从万事,一醉解千愁。帝德尧同大,洪恩被九州”。

“讴歌楼:西北高楼好,闲宜雨后过。凭栏红日早,回首白云多。广槛停箫鼓,深江净绮罗。千金不计意,醉坐合声歌”。

“鼓腹楼:翼翼四檐外,居人有万家。盘空斋屡荐,舞破日初斜。小酌知谁共,新诗取自夸。圣图天广大,烂醉慰年华”。

“清江楼:涵虚混太清,时转遏云声。湖雁双双起,渔舟个个轻。世情何远近,人事省将迎。谈笑逢诸老,终身愿太平”。

“石城楼:翠袖拂尘埃,烦襟出九垓。清光依日月,逸兴走风雷。鸿雁几时到,江湖万里开。文章成锦绣,临咏日盘回”。

“来宾楼:地拥金陵势,烟花象外幽。九天开秘祉,八极念怀柔。造化钟神秀,乾坤属远猷。吾皇垂拱治,不待治书求”。

“重译楼:使节犹频入,登临气尚雄。江山留胜迹,天地荷成功。干羽三苗格,车书万里同。圣朝多雨露,樽俎日相从”。

“澹烟楼:久坐惜芳尘,莺花不弃贫。关心悲地隔,有酒纵天真。不问黄金尽,应惭白发新。登临聊极目,紫陌万家春”。

“轻粉楼:郡楼闲纵目,风度锦屏开。玉腕揎红袖,琼卮泛绿醅。参差凌倒景,迢遁绝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诗且细裁”。

“鹤鸣楼:翠挹凭阑外,楼高不倦登。抑扬如有诉,凄切可堪听。白日移歌袖,青天扫画屏。古来形胜处,重到忆曾经”。

“醉仙楼:自得逍遥趣,乾坤独倚楼。天笼平野迥,江入大荒流。待弃人间事,来为物外游。蓬莱自有路,云雨梦悠悠”。

“梅妍楼:天地开华国,招邀屡有期。风烟归逸兴,钟鼓乐清时。对酒惜余景,逢人诵旧诗。平生无限意,莫信笛中吹”。

“翠柳楼:白帻岸江皋,开筵近鸟巢。交疏青眼少,歌罢彩云消。落日明孤塔,青山见六朝。平生爱高兴,回首兴滔滔”。

《艺林学山》云:永乐中晏振之金陵,春夕诗花月,春江十四楼,人多不知其事。盖洪武中建来宾、重译、清江、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讴歌、鼓腹、轻烟、淡粉、梅妍、翠柳十四楼于南京,以处官妓。盖时未禁缙绅用妓也。胡元瑞云:十四楼语近出,足为诗料。按金陵本十六楼,今称十四楼,而遗南市北市二楼。何也?诸楼尽废,独南市楼尚存。

○十景

盛仲交自大城山中寄杂忆十诗,命余步韵,且约往游。其题云“祈泽寺龙泉、天宁寺流水、玉皇观松林、龙泉庵石壁、云居寺古松、朝真观桧径、宫氏泉大竹、虎洞庵奇石、天印山龙池、东山寺蔷薇,此十景皆众人之所忽,仲交所独取者。”

○见御史不起身

御史饮虹李公,家在饮虹桥南。每赴衙门,必过铁作坊。铁匠造作自如,多坐不起身。饮虹怪之,言于中城。御史牌拘一坊人,将诘问之,且加责也。众诉云:某等坐不起身,相沿已久。当年倪尚书老爷,家住本坊,亲嘱不必起身,恐妨造作。不识李爷计较,却被倪尚书误了。今蒙治以国法,此后再不敢矣。御史对李饮虹云:“听众人之说,我尚惭悔。”

○家若悬罄

顾横泾先生,罢河内副使归家。环堵若悬罄,客过从邻家乞火,供茗取酒,无所具,樽罍而止。

○守备厅坐次

守备厅坐次,正统中襄城伯李隆正中坐,户部黄少保福左侧坐。公退,左右对坐。少保卒,兵部徐侍郎左侧坐。襄城去,丰城侯李贤代徐侍郎升尚书,仍左侧坐。都督赵伦协同地平下左侧坐,后革靖远伯,王骥代徐尚书为总督,与丰城分左右正坐。靖远左,宁远伯任礼代丰城,仍在右。靖远伯还朝,徐尚书复来,杜侍郎宁始推尚书,与宁远分左右正坐。张右都纯监督操军,不预守备事,下教场与徐尚书分左右正坐。张都御史在左,赵都督仍旧坐户部张尚书凤来右边,稍偏正坐。户部没,张都御史升兵部尚书参赞,右边正坐。宁远告老,平江伯陈豫代,与张尚书仍分左右坐。平江去,张尚书致仕魏国公,徐显宗代平江,独正中坐。镇远侯顾协同右边稍偏正坐。兵部萧尚书维祯、参赞镇远坐左。魏国镇远俱没,萧尚书独右偏正坐。成国公朱仪代魏国,如魏国坐。兵部李尚书宾来如萧坐。马都督良协同地平上右侧坐。李尚书马都督皆还朝,兵部程尚书信来如李坐,后添设泰宁侯陈经协同与程尚书分左右正坐。泰宁左泰宁漕人西侯蒋琰代,如泰宁坐。程尚书去,吏部崔尚书如程坐。崔尚书去,左都御史王恕来寻升兵部尚书,如崔坐。定西侯还朝,新宁伯谭琰代,如定西侯坐。王尚书巡抚,兵部薛尚书远来,如王坐。新宁还朝,太子太保丰城侯李勇代,如新宁坐。薛尚书归,陈尚书俊坐如薛。已后守备参赞坐大约相同。惟增内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耳。

○武职袭替

南京武职最贫苦。袭替北上,须称贷而行,还时即以俸粮抵偿。有数年之久不得食粮者,有无处挪借终身不得袭替者。令祖宗汗马之功损于一旦,岂不可惜?鄙意各省武职不得不诣京师,若南京自有本兵,即于本处稽查功次,比试弓马,有何不可?倘移咨北部,类奏袭职,此是何等省便,何等功德也。国初总小旗袭替至北京,并枪邝公野题奏,改于南兵部,并各省都司比试,不中者后一年仍赴北京。谭公纶具题亦改,于南京二例载武选职掌,可援以请也。澹园焦先生向以语选郎卢梦麟,欣然欲行之。曾太宰摄部事,亦大以为然。会曾回籍,未果。今其案具存。

○招募不如土着

嘉靖中,倭乱。招集义乌、江阴、靖江、崇明人为兵,费用甚多,却专在南都作贼。吴悟斋目击其事,尽汰遣之。昨壬辰,倭侵朝鲜,于中国未以一矢相加遗也。而本兵与操江四出招募,群不逞之徒麕至戊戌北部,调二千人往戍旅顺矣。复招集以捕之旅顺,兵还,又增一倍。此时工部造房屋衣甲、户兵二部,给粮饷糜费不赀,地方何尝得其分毫之力?今群聚城外,夜即群至人家,劫其财务,乱其妇女。居民稍有饭吃者,尽移入城中,然群盗亦随以至矣。当道明知,不肯散遣。其说有二,以为遣之无名,一也。雇冲庵曾言,练兵即以消兵。勤其校阅,严其赏罚,汰其老幼,作贼者必诛,物故者不补。如此,则兵可渐消。何患无名?又言此辈既去,地方有警,何人支持?不知此辈赖以讨贼,然不能讨贼。日日作贼,所谓放虎自卫者也。盖招募不如土着,古人言之甚详。南都岂无骁勇有武艺之人?倘以为不习倭事,将此辈拣选一二千却于浙,直曾经战阵处取一二十人为教师,一人教十,十人教百,百人教千。不数年,皆为胜兵矣。盖土着之人与旅处不同,省费一也;父母室家,共聚有所顾恋,二也;生长地方,出门皆是亲识,不敢为非,三也。有警则荷戈为兵;无事则各执其业,何等稳便。当道肯一处分,为留都造福,胜造九级浮屠矣。

○城门锁钥

正德己卯,宸濠谋逆。刻日东下,欲取留都。大司马乔公,预为战守之具,一时草创,皆备率九卿台谏,吁天誓以死守。每城门设以文武大吏二人,城中伏兵二支,以防不虞。先是濠预遣死士三百余人,混入留都,伏于鼓楼街一揽头家,为内应,待期而发。守备太监刘琅,实与其谋。公先缚揽头,一讯而得之。以次而擒枭首,江岸贼计少阻。先是公微闻濠反计,知指挥杨锐才可用。谋于巡抚李公署,为安庆守备谕之,曰:“安庆南都上游密迩江西贼,计汝必先知,知则亟以告我。贼发必先攻安庆,攻则汝以死守之。”未几,贼攻安庆,果为锐所败。及上南狩,叛逆已平。百官朝于行在,有旨,命以戎服见。公谓两京礼仪一体,岂宜有异?遂朝服率诸寮如常仪。时江彬怙权宠势,焰倾一时。统边兵数万,屯聚京城,怀不轨心。公以雅量镇服之。彬始亦欲构公,使人攟摭无所得。一日晚,遣人索城门锁钥,人人惊骇,不知所出。督府告于公,公曰:“守备所以谨非常,城门锁钥孰敢索?亦孰敢与?虽天子诏,奈何?”督府以公言拒之,竟寝。彬每假传旨有所求,为日数十。公得旨,必请面奏。彬计格不行,都城贴然。驻跸日久,倡九卿台谏,三上章劝回銮扈,从扬州而还。至今父老颂其功,不置云。

○三人协力

武宗南巡时,乔白严为参赞,寇天叙为应天府丞时,缺尹寇署印。太监王伟为内守备,三人者同谋协力,持正不挠,故保南京无虞。不然,祸且不测矣。寇亦山西人,与白严同乡,躯体颀硕,眼微近视。每日带小帽,穿一撒坐堂,自供应。朝廷之外,一毫不妄用。若江彬有所需,每差人来,寇佯为不见。直至堂上,方起坐,立语呼为“钦差”,语之曰:“南京百姓穷,仓库又没钱粮,无可借办。府丞所以只穿小衣坐衙,专待拿耳。”差人无可奈何,迳去回话。每次如此,江彬知不可动,後亦不复来矣。

○比试

武宗在南京,江都督所领边卒,躯干颀硕,膂力拳勇,皆西北劲兵也。白严于南方教师中,取其最矮小精悍者百人,每日与江都督相期至教场中比试。南人轻捷跳跃,行走如飞;而北人粗坌,方欲交手,被南人短小者或撞其胁肋,或触其腰胯,北人翻身僵仆移时。江提督大为沮丧,而所蓄异谋亦已潜折其二三矣。

○不道磁石事

偶过盛仲交苍润轩,同诸词客观黄山谷所书阿房宫赋旧榻帖。仲交云,此书笔势飞翥,有金石相宣之意。杜赋甚工,独恨赋中不道磁石事。

○直趋金陵

汉庶人高煦反乐安州。知州朱恒劝庶人直趋金陵。贼党皆言,恒乃金陵人,一身一家之谋也,何可听乎?但不知恒是金陵何许人,而设此谋。此谋若行,国家之事不可知矣。

○梦徵

郑沙村河为秀才时,梦中得一绝句云:“城里青山城外楼,夜凉明月五更头。何时了却心头事,重把青蚨换酒筹。”及中嘉靖甲辰进士,授岳州府推官。到岳州府,见城里青山,城外楼阁,宛然梦中诗句。私心郁郁,遂卒於岳州。

○疏用无主字

陪京有家贫者,亲死付之一炬。湛甘泉先生为礼书时,欲变其俗,择禁门外空地数处为漏泽园,将葬贫不能买地者。因遣千户王某,持奏疏以请于朝。千户跪禀甘泉曰:“闻老爷疏中有‘以无主之地葬无主之人’两句,恐‘无主’二字未可陈于君上之前。”甘泉怃然曰:“殊失检点也。”遂易其语。

○瓮中黑气

万表秀才,家住上新河南岸。夜梦一人,丰神似吕洞宾,从地涌出,整衣襟而言曰:“困此不觉五百余年。”天明取土筑墙,深及八九尺,得两瓮相合。启视之,瓮中一团黑气冉冉起于半空,宛如梦中所见之像。仙耶?鬼耶?怪耶?

○非非子

徐天赐,魏国公之弟。宅在大功坊内,後与府学相接,不能扩充尺寸地,因谋于京垂蒋公,督学赵公复赂武断生员任芳辈数人,约以尊经阁后民间之地,换学宫右边空地。生员周膏作《非非子》一篇,粘于学壁,极言孔子贫厄,门人售地,语侵上官。督学闻之,畏公论不容,遂已其事。膏乃刑书周公瑄之子,高才博学,有声场屋。此举人颇义之。

○陶隐居瘗鹤铭一证

姑苏大石山人硕元庆作《瘗鹤铭》,考引黄长睿、张子厚、刘无言、曹士冕、邵公元、马子严与我朝都玄敬之说,断以为陶隐居书议论极确,而赏鉴最精,然尚少一证。李石《续博物志》云:陶隐居书自奇,世传画板帖及焦山下瘗鹤铭,皆其遗迹。大石山人何不引此以证之乎?余于隆庆戊辰春日游焦山,从崩岩乱石间榻得十六字,友人宋国儒击碎一“也”字,至今惜之。

○宦官重谏臣

嘉靖末年,陪京皇城守门宦官高刚,堂中悬春帖云:“海无波涛,海瑞之功不浅;林有梁栋,林润之泽居多。”高之意重刚峰,念堂二公之能谏耳。

○举朝皆妇人

海刚峰巡抚应天时,矫激之过,令人不堪言。官劾之,刚峰辩疏,有“举朝柔懦无为皆妇人”之语。李石麓朝回,值扬州贡士曾同笔砚者来访。石麓曰:“适见海刚峰疏中谓,举朝皆妇人,我非一老妪乎?惶恐。”贡士曰:“只此惶恐,尚有丈夫气。”石麓默然者久之。

○清苦回恨

御史陈海楼,用红票买米,减半市价,盖积弊然也。民亦敢怒而不敢言。值经纪家有秀才何敬卿,持其票击都察院,鼓告于都御史海公。海公方尚操切,遂尔大怒,欲加惩治。赖诸御史恳求得免。仍责皂隶三十,革去其役,即枷号于陈之衙前,实所以辱之。一时六部两衙门与府县,闻风凛凛,不敢妄取市物。海楼因此官箴有亏,恨之入骨。及刚峰死,海楼同诸御史入其内,见刚峰受用之清苦,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海楼乃曰:“回吾怨恨之心矣”。

○执照

秀才何敬卿,既告御史陈海楼于海公,又恐诸御史以他事中伤之,复诉于海公求一执照。刚峰大笑曰:“御史视朝廷明旨尚为虚文,海刚峰一纸执照有何用处?我见秀才有些胆气,原来畏首畏尾,岂能做事?”遂叱出。

○刚峰宦囊

都御史刚峰海公卒于官舍。同乡宦南京者,惟户部苏民怀一人。苏检点其宦囊竹笼中,俸金八两,葛布一端,旧衣数件而已。如此都御史,哪可多得?王司寇凤洲评之云:“不怕死,不爱钱,不立党。”此九字断尽海公生平。即千万言谀之,能加于此评乎?

○生平奇事

陈横崖子野与余云,曩游天台,遇中秋,赏月石桥之侧。石桥,天台胜处也。及游雁宕,乃九月九日采菊于山巅。在名山中,而逢佳节,又值天晴,此最是生平奇事也。可多得乎?

○一钱觅酒

陈藻,字子文,号苍崖。家贫,嗜酒。一日,囊仅一钱,市酒钦之。作诗自嘲云“苍崖先生屡绝粮,一钱犹自买琼浆。家人笑我多颠倒,不疗饥肠疗渴肠。”

○二仙自写像

世之画周颠仙、张三丰像者甚多。惟颠仙自画一像在皇城五凤楼上,三丰自画一像在临淮侯家。

○判断食料

俭庵梁公在广西左布政时,终日坐衙不散。凡属官日用食料,皆有一牌,经其判断,不许过多。右布政林公某,一日欲市肉数斤。俭庵裁去其半,林公大怒,曰“你管得属官,管不得我。”大骂入衙去。俭庵闻之,不动声色。次日林公谢罪曰:“此後不多买矣。”

○尚书异命

俭庵梁公,户部尚书也。一日世宗取刑部尚书印送与梁,命往刑部问三大疑狱。梁到部,即日剖决。又吏部当大察时,世宗命梁同考,坐吏书之左。去官三百余员,铢两悉称,士林服之,士林荣之。此皆破格之异命。

○邵士廉属对

邵佥事士廉,方童时资性颍敏,有问即答,兼能属对偶。除夕,李黄门致远家爆竹,士廉往观焉。李谓士廉曰:“岁除爆竹惊残腊。”士廉即应曰:“正旦传梅报早春。”李大称赏。

○霍公重邵静庵

邵静庵以广西按察司佥事,乞休家居。大宗伯渭崖霍公,初未识面,恒遣存问。适有没官寺,庵命贺掌教查拨送公,将为书院之资。公以非所宜有,托故以辞之。会乡饮,将至霍,以公端方之行,仕止有道,命有司敦请,以为大宾。公不敢居,亟以疾辞,强之乃始出。

○微之交情

方宗显,字微之,与景旸伯时同习举子业于琳宫。出则更衣而衣,入则共仆而炊。茹水饮蘖,相得甚欢。後景以甲第为中允,方沦于布衣。景公赴都下,方与同舟而行。至真州,景以疫卒,亲为视敛,痛逾手足。今乡闾以为盛事,士人以为美谈。

○前溪失仪

武宗在南京行宫,诸司朝参时,景前溪为国子司业。景腹大而矮,几不能俯,颇失朝仪。江彬即大声问曰,第几班第几人是某衙门官?若司业亦是该拿人数。白严即应声曰:“是国子监堂上官。”遂不拿。盖出于一时权宜,而能全朝廷待儒官之体。古人云,此人宜在帝左右。

○子昂题画

西虹太守书画,余从马少虹得以尽观之。独无住庵主画圆泽三生公案一卷,笔法高古,宋元题诗者二十余人,皆是梦话。赵子昂绝句云:“川上清风非有着,松间明月本无尘。不知二子缘何事,苦恋前身与后身。”识见超脱,过人甚远。

○开门望月

万历己卯秋,湖塾两农夫取树根为柴,得银一瓮。每锭上有“开门望月”四字,不知是何说。

○三墓

鲁肃墓,相传在上新河南岸圩田中。今去江不远,土人耕田,戒不敢犯。云此圩田在吴时为江,不宜有墓。但诸郡志皆不载鲁之墓,或者土人之说不诬。

谢玄墓在徐府西园中凤游堂后。建园取土时,曾见其墓石,知为玄墓,遂掩之。去园东南,不五十步,有谢玄庙。庙中碑一通,乃侍郎罗玘文。

宋程偃孙墓在清凉寺后山东北地上。嘉靖初年,久雨地陷,露出朱棺。视其墓石,知为程墓,里人用土掩之。

○梁检校管尚书

梁俭庵尚书,清修劲节,始终不渝。罢官后,门庭肃然,与寒士无异。同时管检校子山亦罢官归,同在武定桥,南北相向而住。子山造楼居,广田产,会亲友,其门如市。人反而称之曰,管尚书、梁检校。

○钞不可妄得

邵公士廉秀才,时见门前地有钞一张,私往拾之,乃荷叶一片而已。忽行路者拾起,却是钞也。邵思一钞,何足重轻,乃不可妄得,况民之脂膏乎?自入仕以至佥事,刻意清苦,常俸外一毫不取。都人至今称之。

○惊忧致病

许绅以医仕至工部尚书,掌太医院事。嘉靖西苑宫人之变,圣躬甚危,生死在顷刻间。绅不得已,用大黄、桃仁、红花诸下血药,自云:不效,惟有自尽而已。上忽作声,去紫血数升而愈。绅以此加宫保,亦以惊忧得一神魂不宁之病,数月而卒。绅南京人。

○诸葛钱

赵雪岩太守,四川人,流寓南京。顾孝直谈其一奇事云,雪岩曾往泸州,江行阻风,数日乏薪,令人上山樵采。山顶险峻,人迹所不到。有铁船一只,露其半,中皆大钱,有无字者,有文曰“诸葛之宝”者。因取数箩回。忽大响一声,山遂合,船不见矣。行一两日,岸边人众汹汹。泊舟讯之,乃铸孔明像者,方募铜。雪岩惊异,尽以钱施之,像乃告成。

○诸葛枕

裕民坊民家,淘井得一瓦枕,上有一符,符下有“驱疟”二篆字,相传为诸葛武侯所制。病疟者枕之即愈。彼此转相借用,遂为邻人所匿。因讼于官,亦不能得。

○历数

唐荆川历数之学,得箬溪顾尚书传其法,又得东皋周台官秘书即证。常云:知历理,又知历数,此吾之所以异于儒生;知死数,又知活数,此吾之所以异于历官所著《勾股测望论》、《勾股容方圆论》、《弧矢论》、《分法论》、《六分论》,发挥明白精透。周东皋称士大夫能历数之学者赵大洲,上不得筭盘。唐荆川上得筭盘,但荆川亦未到顶。能到其顶,则僧一行、郭守敬矣。东皋名相,万历乙未进士,周元之祖。

○欣慕编

陈玉泉有《欣慕编》,纪一时名士。盛仲交刻于苍润轩中,寄一册与谢与槐大参。与槐答之以书,其略云:《欣慕编》中如王辣斋之风节,梅损斋之博雅,李饮虹之能谏,金赤松之文翰,似不可少。且去玉泉不远,从容与玉泉言之,如何?观谢此书,可补《欣慕编》之遗矣。

○存本

王尚书石冈,秀才时有矮屋三间。贵显后移于园中,不加粉饰,题曰“存本堂”。

○识诚意伯

诚意伯刘世延,童年袭爵。王石冈一见其面目,遂戒诸子云:“此人不可与之往来,乃多事人也,决不能善终。”诚意屡践危机,竟死刑部狱中。其言乃验。

○识人

吴交石之于周约庵,李远庵之于郑淡泉,顾东桥之于张太岳,皆于童年识其贵显,且为名臣,可谓具眼。

○秀才气味

谢与槐、张秋渠、陈玉泉,冬日拥炉。玉泉偶露布,与槐笑之曰:“穷相乃尔。”因出裤视之,与槐是绒,秋渠乃绫。玉泉曰:“也要存穷秀才气味。”

○陈烈妇拒母

烈妇陈伯之妻,秀才黄心源之女,年十八岁嫁陈。嫁未三月,父心源病死。母氏欲改嫁,告之于女。女苦口谏之曰:“妇人不幸而寡,惟有守节与死而已。不可嫁也。”母笑谓女:“汝年幼不解世事,不近人情。”竟尔改嫁。一日,母氏念其女,来视之。女闭门不与相见,曰:“既适他人,非吾母也。”夫劝之,舅姑劝之,皆不开门。母惭而去。其夫染疾且笃,与之诀曰:“吾疾,决不能生。既无子女,又乏资财,幸早择良家,受金葬我。”妇曰:“我计已定,死即同死,决不后时也。”未几,见夫病势沉重,走灶下煮水,与夫沐浴。乃碎磁碗割颈,不利;取菜刀继之,先夫而死。时年二十有一。呜呼!烈哉妇也。前之拒母,岂得为过哉?司城张公起凤验其事,实感叹不已。率僚属为文祭之。时隆庆辛未夏五月也。

○处盗

春庵周宾,医士也。寒夜见偷儿入室,呼家人执之,责以十板,赠钱二百文。次日,述之于友,友人曰:“此人何病,乃以人参、大黄医之?”

顾愚逸,东桥先生父也。除夜见偷儿伏灶下,呼出,分以鱼肉,赠钱五百文,劝以改行。遣之一年后,偷儿夜遇其门,见有缢死者,潜移他人屋下。次日,具礼到堂,自陈云云。语毕,遂遁去。

○神龟呈露

颐庵邹公济诗集云:永乐二年冬十月,幕府山阳访碑石高广中。度寻于龙潭山麓,斫石求趺。既而,神龟呈露,昂首曳尾,介文玄苍,形质天成,匪由磨琢。乃于龟下遂得趺材,适与碑称。

○更择何等婿

中山王继夫人谢氏,生四女。长即仁孝皇后,次代王安王妃。又次未聘。永乐丁亥仁孝皇后崩,长陵谕谢夫人:“朕欲得夫人季女,继中宫夫人。”曰:“妾女不堪上配圣躬。”长陵曰:“夫人女不归朕,更择何等婿耶?”季女竟不敢受人聘,从佛氏为尼,凤台门外有王姑庵是也。庵后有一种奇竹,最堪为杖。

○二宗室

景泰五年,移齐宗室贤爀居南京,敕守备参赞防闲,勿令与亲王诸人往来交通。始贤爀三人来京,今三支之子孙极盛。

景泰五年,谷宗室赋焮与贤爀,同自庐州徙南京。来时七人,不久遂绝。

洪武二十六年,杀梁国公蓝玉。有蓝景昌者,赐与齐王为奴。今宗室府有蓝姓家人,乃景昌之后。余曾见其像,像亦甚伟。

○异镜

驯象门外操军某,耕田得镜。半面能照地中物。持之,偷坟掘埋,大有所获。后事犯,镜入于应天府库中。

大中桥陈姓者,忘其名,新买一宅,修理墙垣,墙中得一木匣。匣藏长柄小镜,照面则头痛。遍与邻人照之,无有不痛者。惊异为妖物,举而碎之。

○驸马提学

驸马梅公殷,太祖最钟爱之。鲁令提督山东学政称旨,今敕书尚藏于家。

○占城议

惕庵张公琮,字廷献,中弘治庚戌进士,官礼部仪制郎中。时占城,国王请封制册,封夷王,给事中一人往,将命占城。在海外入惮于往,六科倡议止之,疏不绝上。尚书不能决,公曰:“封而告,不以封,天王之命讨去矣。礼先告哀,而后请封,国无讣命,将谁与?以是诘之,威信其庶几乎?”卒从公言。

○箕仙诗句

友人请箕仙,仙降书是岳武穆。因问将军恨秦桧否?仙书诗一首中联,云:“出师未捷班师急,相国翻为敌国谋。”大似武穆口语。

○神楼

神楼乃刘南坦尚书制为修炼者用。篾编成似陶,靖节之篮舆,悬之于梁。仅可弓卧其上,下收放之。机皆自握之,不用他人。文征仲写其图,诸词人多咏歌之,但诗尽皆不得其旨。

○讲书

海刚峰巡抚下学,谒圣后,令府官坐于明伦堂左,县官、学官坐于明伦堂右。诸生讲书只讲孟子。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二节举动迥破常格,殊非俗吏所能。

曾子固(澹园先生云,子固墓志言,公卒于江宁府,岂即葬于此耶?)顾孝直云,成化间先高祖赠尚书公,诚为始祖处士。公海卜地樊家山,穴既定,葬且有期矣。夜梦朱衣象简者曰:“我故宅也,能相让五尺乎?”已赠,公穿穴下所定丈许,堪舆家执之,不听。葬后,复梦前人谢曰:“毋坏我宅,甚善。无以报德,当托生尔家,以亢尔宗。我有宋曾子固巩也。”越一年而尚书公伯祖璘生此。李广文元江蕃所传,李世代居先茔,左右当有据。

○义激裂脑

成祖杀方孝孺,令人食其肉。食肉一块,银一两。有吏之仆,食肉得银。归家说其事,吏闻之大怒,喝仆一声,激裂其脑而死。义哉,吏也。惜不得其姓名,乡里顾孝直谈。

○三丰蓑笠

张三丰留蓑笠二物,与岐阳王曰:“公家不出千日有横祸。绝粒当急难时,可披蓑顶笠,绕园而呼我也”。去二载,而大狱兴,遂全家幽于本府,不给以粮。粮垂绝,乃依所言呼之。俄前后圃中及隙地内,皆生谷米,不逾月而熟。因食,乃得不死。谷甫尽,而朝廷始议给米。其后呼之,不生矣。人有病,取棕煎服,病即愈。掌东厂一太监病痢,用势取去,煎棕服之,痢转甚而死。后蓑笠归于大内。

○梦李太白

浙中山人陈鹤,号海樵。游金陵,将造尚书顾东桥公。东桥公先梦李太白来访,次日见所投诗卷,乃山人陈鹤。与之延誉,诗名遂振。

○布鞋

李远庵居官极清苦,常俸之外,一毫不取。即门生故吏,不敢以一物馈之。郑澹泉,乃公得意门生也。宦南京数年,岁时只寒温而已。一日,侍坐最久,有一布鞋在袖,逡巡不敢出。远庵问袖中何物,郑曰:“晓之妻手制一布鞋,送老师。”远庵遂取而着之。生平受人物,仅此而已。

○思屯乾道人

万镃,字乘时,号与石。家贫,发蒙、拆字度日。隆庆庚午,得末疾,以帛络臂于项,左手执杖而行,服药亦无效。忽十一月廿一早,过普德禅林,觅一舆往。既毕事,出寺下舆而便。见道人自对山直下,遥呼镃为老儿。镃以一囗〈纟蓝〉缕人,素未识面,今将来乞我,而乃轻我如是耶,故佯不应。道人又行又问,渐与敌面。镃乃曰:“我不幸得偏枯疾,乃如此。”道人厉声曰:“何为偏枯?偏枯者,树之荣悴相半也。树若此,即属于火,不得为木。人岂如是耶?”因问:“汝疾始何时?”曰:“今年七月廿一日。”曰:“此乃密云不雨,阴气上升,阳气下降,正欲交感,化生万物于时,或春夏有雷,秋冬有风,则遂不成。汝少饶,今涩怒盛于肝,以致生火。其如雷击风旋,二气不合。是以火不生土而土焦,土不生金而金铄,金不克火火反克之。子孙拂意,方致汝蹶血气停,滞于脉络,乃至如此。此非密云不雨之象耶。”因问道人以号,曰:“思屯。”又问姓,曰:“姓乾。”镃曰:“何谓屯,思之何也?屯于义为难,思屯者,常以难自思也。古者圣人列卦,首乾坤,次屯蒙,各有其义。且乾坤之后,胡不用震巽继之,而乃以屯蒙者?此乃朝廷定君臣之位也。帝王止传之子孙,蒙乃师生。师生既定,方有训诰五伦始明,庶无杀戮。”镃又曰:“出家人成仙,即如读书登第者。何有患难,而故思之耶?”曰:“读书者,登第固不易,出嫁人成仙尤难。而我之思屯者,正以人有正命,不当罹患难,如天灾世变,战斗盗寇,皆非正。我一遇此,即思避之,故号思屯。且汝欲知屯之义乎?气始交,未畅,曰:屯物钩萌,未舒,曰:‘屯’;世多难,未泰,曰:‘屯’。今汝乃以肝气致疾,即人之屯也。”言毕,因呼曰:“老儿,可往桥上一行。”镃不觉遂扶杖随出寺。是时日初升,见道人桥边对日而立,口喃喃诵而无声,因复问镃:“汝非江右人,能测字者耶?且汝既测字,则当知易。今于屯之义尚未明,何以测为?”镃曰:“我略知小数尔。”曰:“数岂有小耶?汝慎勿爱人一钱,因钱而断,此乃忿欲。伏羲皇帝曾向何人索钱耶?龙马负图,天公亦爱人钱耶?文王周公、孔子,亦何曾爱人钱耶?”因又呼曰:“老儿,再往前一行。”镃辞以不能。道人若略以手强拽者,遂自桥及雨花台之麓。倚树坐,以手于衣外扪镃腰臂,曰“酸乎?”曰:“不。”又再扪至膝,“酸乎?”曰:“酸矣。”曰:“此乃环跳穴所在。汝既知酸,他日将弃此杖矣。”又见镃手有悬帛,因将手向衣内上下扪者三,曰:“幸瘦,可愈。汝五脏俱火,不必饵药。惟武夷茶能解之。茶以东南枝者佳,采得烹以涧泉,则茶竖立。若以井水,即横。”镃至是始感其意,乃曰:“多慢先生,寓何处?”曰:“清元观。倘相寻,可问思屯乾道人。”镃既久与语,忽舆人来促,乃觅所乘舆还。居数曰,忽不知手举足步,循几而行。逾出限外,友人毛俦见之而惊。告以故,俦曰:“公遇仙矣。思者,丝也。以丝合屯者,纯也。乾,阳也。所遇乃吕祖纯阳也。”因同至清元观,则止塑像在堂。二人拜像而返。盛仲交有《与石老人遇吕祖传》。

○画壁法被

灵谷寺经回禄后,尚有吴伟画壁三堵。严介溪诗回廊,古壁留名。画坠叶冷,风助梵音,盖指吴画今已不存。姚元白最好事,曾临三幅藏于家。

灵谷寺有宝志,公所遗法被四面,绣诸天神像。中绣三十三天、昆仑山、香水海,高一丈,二尺阔,如之真,齐、梁时物。

○神示郭字

马汝蹊、潘鹄与同笔砚友六人,祈梦于城隍庙。神命判官引二人上殿,曰:“汝二人功名一亨。”又命小鬼,将蒲包挂于二人之右耳。二人惊觉,说梦,与二人闻见皆同。嘉靖丙子科郭朴主试,取潘鹄中试。嘉靖壬子科郭盘主试,取马汝蹊中试。因思“一亨”者,享字也;挂蒲包于耳者,大耳也,合之,成郭字。

○牛首山吼

盛仲交作牛首志,亦载山吼之说。余每游牛首山,便寻老僧,焚香煮茗,谈因果,说山中故事。舍利塔下老僧明寿,号万延,出家弘觉寺中六十余年。曾云,正德十五年七月初三日,车驾驻跸牛首西峰祠堂中。说者谓江彬有异谋,山灵夜吼,兹事乃讹以传讹也。当时从驾数千人,僧房家家占满,殊无措足地。师兄明智,遂露宿于塔殿台基上。梦中翻身,尔坠地,不觉大叫,惊动三军,一夜传呼不息。江彬纽锁住持,及明智进城,欲加以惊驾之罪。赖乔司马诸公,权词山吼,以竦动军心,亦且解释僧罪,遂放住持与明智归山。江彬不轨之谋有无,难以悬断。但彬不据城中举谋,乃谋之于空山中,何所恃乎?必不然也。山灵夜吼,足以增重此山,老僧不附和众人已信之言,因身亲见其事,哪得诳山灵乎?此语朴实可信,足破群疑。

○疏复漕运

倪文毅公尝疏乞复漕运,以足兵食而纾民力。略曰:今关陕所需,皆山西、河南所给。而二方之地,俱近黄河。其间虽有三门、析津、龙门之险,然昔汉唐粮饷,由此而通,即今盐船木筏往来无滞。今令户部所计,山西米豆必运贮榆林,及保德州县诸仓。河南米豆必运贮潼关卫,及陕州诸仓。其诸州卫地皆濒河,可通舟楫,踵往古故迹而行,免当今陆运之害。公私之利,奚啻万万。况今河道当潼关之北数十里,接连渭河,可通陕西及凤翔、巩昌。涓河西流数千里,接连洛河,可通延安及北,上源可通边堡。渭河西流三百余里,接连泾河,可通泾阳河,可通庆阳。又龙门之上,旧有小河径通延绥。傥加修浚,必可行舟。此宜简命水部之臣,示以必行之意,相度地形,按求古迹。某处避险,可以陆运,某处可以立仓倒运,某处可以造船,装运淤塞。悉加导涤,漕河务在疏通。毋惮一时之劳,而失永久之利。如是,则不但三方之困可纾,虽四方之物,无不可致矣。

○识蕡字去官

姚湘幼攻举子业,不售,遂纳粟入太学,选河间卫经历。巡按李名,进士也,点名呼“王蕡”为“王贲”,秀才不应。姚禀云:“蕡”音“焚”,乃刘蕡下第之蕡。巡案依其音呼之,随呼而应。巡案曰:“好个经历,能识蕡字”。竟以此去其官。经历识蕡字而炫能,巡案不识蕡字而忌刻其失也,均矣。

○五大部文章

太守李载贽,字宏甫,号卓吾,闽人。在刑部时已好为奇论,尚未甚怪僻。常云,宇宙内有五大部文章:汉有司马子长《史记》、唐有《杜子美集》、宋有《苏子瞻集》、元有施耐庵《水浒传》、明有《李献吉集》。余谓《弇州山人四部稿》更较弘博,卓吾曰:“不如戏吉之古。”

○雅谑

友人沈生予云,张江陵钤束科道,两衙门官不敢扬眉吐舌,略陈异已之说。士人因编一谑语云:科道缺官,文选郎中请于张江陵。张谓科道官最难得其人,即如孔门四科十哲,未必人人可用。文选云:“德行如颜回,何如?”张曰:“回也,于吾言无所不说(说训言说下皆同),未可用也。”“文学如子夏,何如?”张曰:“子夏入闻圣道,而说出见,纷华美丽,而说未可用也。”“政事如冉求,何如?”张曰:“求也,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未可用也。”政事如子路,但恐其好勇耳。张曰:“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尽可用也,尽可用也。”文选唯唯而退。此可谓士林之雅谑。当时科道曾亦闻此谑语矣乎?

○张江陵对句

东桥公填楚,张江陵仅十余岁,应童生试。东桥曰:“童子能属对乎?”因曰:“雏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始。”张即曰:“潜龙奋起,九天雷雨及时来。”东桥大喜,解腰间金带赠之曰:“他日贵过我也。”

○失金杯

橙墩武晌,富而好学,且好客。有爱妾苏氏,善持家。一日宴客,失金杯,诸仆皆啧啧四觅之。苏氏遂诳之曰:“金杯已收在内,不须寻矣。”及客散,对橙墩云:“杯实失去,寻亦不得。公平日好客任侠,岂可以一杯之故,令座上名流不欢乎?”橙墩颇善其言。近有监生宴客,失物,百遍搜座客者,较之苏氏可愧死矣。

○黄鹤楼知己

休斋沈公钟,督学湖南时,笑指黄鹤楼曰:“此余之知己也。”士林传以为故事。

○空中鬼斗

周蒙泉县令、沈顺贞举人,俱在北门桥,相邻而住。周之内人忽梦空中两鬼相斗,胜者落沈家,负者落本家。次日,两家各生一子,特时不同耳。周之子名应魁,袭千户职。沈之子名凤翔,中万历壬辰进士,官至给事中。夫武之不能胜文也,在鬼已然,况于人间乎?

○东桥见王梦泽

顾东桥巡抚湖广时,在黄州要见王梦泽。与知府言之,知府云:“王是发配士,夫凡府县与过客,皆不得一识其面。”东桥知为俗吏,不足与言,乃嘱通判云:“我定要见王梦泽,勿如知府云云也。”通判访王狎游之人,一善讴者,一蹴球者,呼二人至,喻之曰:“抚台要见王乡官,你二人设一谋见之。见则有赏,不然且有责也。”二人领命去。梦泽一日出门,至园中,二人传一消息,通判报之。抚台拥门而入,梦泽方欲走避,一人拽其左,一人拽其右,且陈抚台之意云。梦泽身不得脱,东桥方得与之相见。

○高风

湛甘泉、霍渭崖在南部尚书,同时府学。训导邓德昌,字顺之,广东顺德人,乃二公同社友。相见只论齿,不论爵。或途中相遇,亦不回避,且策一蹇驴与之并行。后邓死,府学二公制朋友之服,经纪其丧。京中文武官无有不吊者。如此高风,古人也,非今人也。三公均之不可及。

○两次还金

秀才何岳,号畏斋。曾夜行拾得银贰百余两,不敢与家人言之,恐劝令留金也。次早携至拾银处,见一人寻。至问其银数与封识,皆合,遂以还之。其人欲分数金为谢,畏斋曰:“拾金而人不知,皆我物也。何利此数金乎?”其人感谢而去。又曾教书于宦官家,宦官有事入京,寄一箱于畏斋,中有数百金,曰:“俟他日来取去。”数年绝无音信。闻其侄以他事南来,非取箱也,因托以寄去。夫畏斋一穷秀才也,拾金而还,暂犹可勉。寄金数年,略不动心,此其过人也远矣。畏斋即观察何矩所之曾祖。

○双芝轩

万历四年丙子,天界寺僧圆慧,号秀峰,庵中忽生二芝,喜为文明之瑞。因以双芝颜其轩,请盛仲交、盛伯年父子,读书其中,以应其瑞。时盛最有声文场也。八月尽,将揭晓前一日,盛携酒至双芝轩候榜。日晡时何公露、何仲雅昆玉,敲门而入。仲交赋一诗云:“街鼓喧阗榜欲开,敲门何事有人来。韦颛自是科名客,何必鸮鸣混俗猜。”天明榜开,公露、昆玉高中矣。公露名湛之,仲雅名淳之。盛诗寓二何字,二芝寓二之字,鬼神之泄其机也,微而巧如此。

○正杨

封部黄蛰南云:“我朝学问渊博,著述最富者,莫过杨公用修。”用修摇笔著书,直写胸中之闻见,定不屑屑。更检书册误处,自不能免。若予同年陈晦伯之正杨一书,乃就用修之引用者,从而考证之,即所正皆当已落第二义矣。

○采石吊太白

黄蛰南云:“余同年宗子相集中,有采石吊李太白七言十绝,当为压卷。但十首内用月字云:‘忆君乘月下金陵,千帆明月大江涛。醉来江底抱明月,独留明月照江南。明月窥人恐是君,可怜一片寒江月。’何其重见叠出也。不如少作数首,少用月字,亦可名世。”

○世宗记注二臣

东桥与罗印冈书,其略云:不肖治陵之命,发自渊衷,直以抚楚微劳。不知何缘,遂蒙记注,谕诸臣曰:“顾璘在楚,尽心肯任事,以此委之。”夏曰:“已交代”。上曰:“赶回”。或曰,彼入京在途,可遇。严曰:渠南京人,水路去矣。上又曰:“但委之,不患不来。”夏曰:吏部缺当补。上曰:“以工左升吏右,迹如左迁,彼必不乐,仍留原缺待之。”璘未至之先,数问之,众大为恐。至宜城,见璘疏谕。诸臣曰:“璘至矣。”故事陵寝,仍当用礼部侍郎一人。昨奏,乃又曰:不必差,再添一人,则不专矣。前有传帖,谕内阁勿称工部侍郎,恐其动心。但云说与侍郎璘,皆殊眷也。璘不肖,何以承此?故虽劳且远,更不敢辞。唯仗至爱,敢告,幸不他闻也。又俭庵公昨驾发时,欲取公居守,以道远期近而止。

谕诸臣曰:“梁材执法甚固,虽应变非其所长,守法有余也。”众云:俭翁之召非久矣。观东桥此书,世宗之记注二臣也如此。

○志公谶

何元朗丛说解宝志公谶云,杖上悬尺者,梁也。拂者,陈也。剪者,齐也。镜者,大明也。其谶甚明,其说最确,但中间尚有隋唐宋元,何不一谶之乎?志公生于金陵鹰巢,朱姓者探于巢而养之。志公葬于钟山,太祖迁其地而葬之。此更是一大谶也。志公真神僧哉。

○死为神

陈矩庵钦广东提学,死于任,即为广东城隍。周蒙泉珊,永定知县,死于任,即为永定城隍。山人金鱼,能写赵承旨字,死为判官。

○御史迎举人

嘉靖七年,张公廷献以右都御史掌南都察院。子恕适中乡试榜一百二十名,属官十三道。御史同具鼓乐彩旗迎之,最是胜事。

○兵书报捷

正德六年,石冈王公以旗中杨慎榜进士,同乡竹堂王公任兵部尚书。揭晓日,竹堂五鼓早朝过其寓,叫开其门,对使云:“你相公已高中。我是头一报。相公官只做兵部尚书。”罢后,石冈官果至兵部尚书。王凤塘谈。

○薝卜花

白云寺一名永宁寺,在凤台门外与牛首山相近。太监郑强葬地,坟旁多名花异卉。有薝卜花一丛,乃三宝太监西洋取来者,中国无其种。余曾三见其开花,花瓣似莲而稍瘦,外紫内淡黄色,与佛经云薝卜花金色者同。花心嗅之,辛辣触鼻。远远闻之,微有一种清香。杨用修、胡元瑞皆云,薝卜花即栀子花者。非也,栀子花瓣极俗,色极白,香极浓,品极贱,处处有之。若以为即薝卜花,恐栀子不敢当也。杨胡二公特未见薝卜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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