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春花说:“看你们这黏糊劲,真是前辈子攒下了缘分。杏花,忙完了就来啊!”
横祸从天来
几天后,杏花心里窝着事,又来姐姐家了。
杏花还没走到姐姐的家门口,远远看到门口站了好多人,杏花的心里一“咯噔”,把车支好,疾步进了姐姐的家。
院子里站满了人,姐夫蹲在一旁抽烟,姐姐的眼睛红得烂桃似的,正跟几个邻居说话。杏花快步走到姐姐跟前,问出了什么事。春花一把抓住杏花的手,“哇”的一声哭了,接着,把事情的缘由说了——
今天早上,春花见太阳都升起一扁担高了,可保姆还没起床,进屋一看,老太太的身子硬得像干柴棒似的,看来已死去多时了。春花的丈夫开车回到家,就打电话联系了老太太的儿子。她儿子叫王大山,是个结巴,他从八公里外的家里来到后,指着春花两口子大发雷霆,他说,他送老娘来的时候是个大活人,到了这里几天就不喘气了,肯定是被当牛做马使唤累死的,非让春花家赔偿五万块钱不可,还得给老人家送殡。若不答应,他就没完。春花两口子据理力争,王大山哼了一声,拍拍屁股走了。
姐姐讲完这些,又说:“老太太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身上肯定藏着孬病,还是经公家吧,作个检查,人家会给咱一个明白的。”
春花的丈夫赞成这个想法,他又给王大山打了电话,等把意思说完,王大山说:“人都死了,还让她挨刀,你们的心让狼掏了?”
下一步怎么办,两口子愁眉紧锁。这时,围观的人里走出一位年轻妇女,她跟王大山是一个村的,去年才嫁到这里。她说,王大山两口子都不孝顺,老人在家里不愿看狗脸长猫脸短,才出来找活干的。另外,老太太有冠心病,其他的情况她就不清楚了。
大伙觉得春花是受害者,都帮着出主意,最后,春花的丈夫再次跟王大山通了话:“我们愿出五千块钱,条件是你得把老人拉走,不然的话,我们一分钱也不出,就这样耗着,看外人笑话谁!”
“你……你小子真狠,人死在你们家,想甩手,哼,没门!”
春花气不打一处来,对丈夫说:“跟这个舌头捋不直的人费唾沫不值,就这样耗着吧。”丈夫说:“话是这样说,尸体在我们家里,时间一长,咋办?”
至此,杏花全明白了,两边都不想花钱,怕麻烦,杏花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她说:“姐夫,你能不能去找王大山,坐下来好好谈谈,都退一步,肯定有解决的法子。”“王大山是个犟眼子,外加二百五一根筋,实在不行,我就把老人挪到村头的树林子里,再跟他谈,看这小子能上天!”
“不行啊姐夫,人都死了,还这样待她,不好啊!”
“这不行那不好,你说咋办?”
“要不这样吧,我来管这事。”杏花说,“把老人拉到我家里,我给送殡。”
杏花这话,犹如平地炸了一声雷,大伙儿全蒙了。春花听了,脸拉得像块磨刀石:“你个死妮子,你傻了,这事推都推不走,你还揽?”
周围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看着杏花,大伙儿都不理解杏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杏花说:“大婶是我的恩人,死了还……我再不站出来顶着,算人吗?”
那一段往事
春花把杏花扯到一旁,说:“为什么往火坑里蹦?你不能让我当糊涂虫吧!”
杏花讲了一段往事——
十几年前,一个深秋的晚上,十七岁的杏花突发高烧,家人去看有病的姥姥未归,她留了一张纸条后,骑车去了三里外的乡卫生院。一查得输液,此时已是深夜了,护士给她挂上针后就走了。输液室里只剩下了杏花,她坐在硬硬的连排椅上,不知咋回事,上下眼皮硬往一处粘,接着,身子往后一靠就睡了。迷糊中杏花感到有人推她,她一个激灵,硬把眼睛撑起一条缝,谁知一阵翻肠搅肚,“哇”的一声,呕吐不止。推她的是个妇女,她见了这情形,跑出去喊来了医生和护士。重新换了一瓶药,一会儿杏花才感到好受了些。这时,医生说:“药物过敏很正常,所以我们要求家人陪护……”妇女说:“我不是她家人,我找人没找到,看这个闺女脸色红紫,感觉不对头……”医生对杏花说:“多亏了这位大婶!”杏花睁大眼看看这位妇女,年龄有五十来岁,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她的两眉中间有一颗痣。杏花想说句感谢的话,正巧父亲来了,问热问冷的,妇女见杏花家里来人了,一晃身影儿就不见了。
以后不断传来患者药物过敏死亡的消息,杏花为此去咨询过医生,这才知道像她当初那个情况,若不是那位大婶相助,自己是要送命的。以后,杏花没少来乡医院转悠,就等那位大婶出现,可三年了,也没见到她的影子。都这么长时间了,连句感谢的话也没说,杏花心里很愧疚。再以后,出嫁、生子、忙家庭,十几年忙忙碌碌地过来了,可这事儿一直在杏花心里挂着。
说来也巧,上次来姐姐家,见到了这个眉间有颗痣的老人,她虽不敢断定,也有个十之八九吧。她想着再见面时把事情弄个明白,可老人竟然猝死,凄惨的是,儿子和雇主相互踢皮球,这刺激了杏花,激愤之下,她才把这事儿揽过来。
姐姐听完杏花的讲述,说:“看这事弄得,那好,你要报恩,我也不好拦着。”
认错了人
村里人知道杏花要给一位陌生的死者送殡,来了不少人围观,说啥话的都有。
依照习俗,杏花找人查了下葬的日子,是第五天,也就是说要在家里停尸四天,好在正是冷天,没事。
第三天下午,春花来了,杏花看她一脸的劳累,就问原因。春花说,这两天,她感到连累了妹妹,便去了王大山的家里,把杏花要给他母亲送殡的事儿说了。她还说他们家愿出五千块钱,要王大山把老人拉回家算了。听完这话,王大山说不对头,他娘在几百里远的姐姐家生活了二十年,去年才回来,救小姑娘的事那是胡扯。春花顺着这话一路追问,才知王大山对母亲不好,是因为母亲光帮姐姐家做活,年纪大了才回来让他养老,这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疙瘩气。
杏花听春花说了这些,说:“那时在医院里,我头脑晕晕的,灯光又暗,我只记住了老人的那颗痣,哎——棺材里的大婶两眉间不也有颗痣吗?”
“这事,我打听到了。”春花说,“王大山说,他娘刚来我家前几天,头疼,就用老辈人的那法子,让人用针在她两眉间挑破,捏点血出来,你见她时,疤没封好,真像痣呢。”
杏花没吱声,像是在想什么。
春花问:“事情都捅破了,你打算咋办?”杏花叹了一声,说:“老人家够可怜的,尽管她不是我的恩人,我也不往外推,想想当初,若没有那位好心的大婶,我哪有今天!我跟她一面不识,人家帮完我就走了,何况我跟死的大婶有一面交情,关键是她给了我一个好念想;再说,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瞅着我,我怎么能脚底下抹油?”
春花说:“我走了,你这头倔牛就折腾吧。”
傍晚时分,姐姐又来了,身后还跟着王大山。王大山一见满身孝衣的杏花,“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声泪俱下地说:“妹子,你姐都对我讲了,俺村里人的舌头板子,快把我压死了!你一个外人,能这样做,我自己的娘,却……我猪狗不如,我要把老娘拉回家,好好殡葬,尽尽孝心。”
春花一脸羞涩地说:“王大哥,我们家做得也很不对,往后,我们就当亲戚走动,行不?”
王大山擦擦眼里滚出的两串水豆豆,说:“太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