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舜称帝。三代称王。帝王皆天子也。春秋之世。吴楚僭王。吾夫子故又以天子为天王。既王矣。而又以天之。非故为是夸大而华美之也。直以为吴楚之嫌耳。是则夫子之为万世虑也深矣。然而后世犹敢以僭言之。通鉴。齐明帝建武元年。载西昌侯鸾。徙雍州刺史晋安王子懋为江州刺史。仍令留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谷自随。陈显达过襄阳。子懋谓曰。朝廷令身单身而反。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今犹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又此年冬十月。鸾杀诸王事下载。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刘寅等。世祖曰。子响遂反。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惟巴东。上问其故。对曰。天王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谘签帅。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诸州惟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何得不反。戴僧静对世祖称诸王为天王。犹谓诸王皆天系。似有说也。而子懋自以为天王。是其意以王与皇帝等尔。故自称之为天王也。当是时。西昌侯鸾方图弒立。纲纪荡然。岂子懋以名为不足校而遽尔耶。不然。名数阶级。古今所最重者。何子懋一切不顾。敢以自与。如是其轻也。是故知为国者。礼为重。知为礼者。名为重。齐之世。礼既坏乱。名又尽废。尚为国乎哉。
兼山郭先生说。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六之则三十六。又四之则九也。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六之则二十四。又四之则六也。故曰。九六乾坤之策。此其言六者。卦别六爻也。所得则每爻之正策也。言四者。策以四揲也。所得则老阳老阴之正数也。义固然矣。然兼山先言大数。而次言六之四之者。皆非也。正当云。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如卦别六爻而一。则得三十六。又以四揲而一。则得九。是谓老阳。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如卦别六爻而一。则得二十四。又以四揲而一。则得六。是谓老阴。如此则为相应耳。盖算术凡言几之者。皆为相乘。非相除也。
阴阳相配之物。而老少又必相当。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老阳也。坤之策。百四十有四。老阴也。老阴老阳相得为三百六十。则周期之日也。干之策。一百六十有八。少阳也。坤之策。一百九十有二。少阴也。少阴少阳相得为三百六十。亦周期之日也。借使老阳少阴为耦。则得四百单八。课于周期之日。为多四十有八。使少阳老阴为耦。则得三百一十有二。课于周期之日。为少四十有八。多亦不能成岁功。少亦不能成岁功。盖阴阳不相当也。然其过与不及。皆适均于四十八者。阴阳老少之数。皆相隔者二。而乾坤每爻之策皆二十四。二之二十四。计得四十八也。以是推之。老阳多于老阴之策七十二。则阴不及阳者二爻也。少阳少于少阴之策二十四。则是阳反不及阴者一爻也。阴不可太过。阳不可不及。故于乾坤之策。不取少阳少阴。而专取老阳老阴。三百八十四爻。不取七八。而独取九六也。
国语。楚观射父为昭王言祭祀云。祀加于举。且曰。百姓、千品、万官、亿丑。兆民经入数以奉之。又郑史伯为桓公说。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云。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女亥极。韦昭注云。计、算也。材、裁也。贾、唐说。皆以万万为亿。后郑司农云。十万曰亿。十亿曰兆。从古数也。经、常也。女亥、备也。数极于女亥。万万兆曰女亥。自十等至千品万方。转相生。故有亿事兆物。王收其常入。举九垓之数也。李子曰。以定名论数。宜从古率。以考数论数。宜从今率。盖亿万之数。今率必盈万万。而古率祇以十之宜已。十之者、一进位也。是其循前后之名则顺。而其为数则局促而易穷。谓盈万万者所进之位。又有二等。一则万之后亿之前。四进位而一改名。一则凡亿之后。须八进位而一改名。是其于前后之名。或若参差不齐。而其为数则广大。而为用则不可以遽穷焉。盖数有通率。有进率、退率。不可一概论也。自一二三四而至十。此数之通率也。自一十百千而至于万。此数之进率也。自分厘毫丝而至于忽。此数之退率也。其进数无穷。而退数亦无穷。今且以进数言之。自一至十为通率。固不必论。自十至百、自千至万之类。为十进亦可。为一进亦可。夫一与十。不曰始终之极欤。不曰相悬之甚欤。然得为一进。而又得以为十进者。为有进率而又有通率也。然通率犹子。而进率则犹父焉。父统子业。故取一进位而不取夫十进制也。自十至百。犹不拘于通率。而况自万以上乎。故自万以前。每进改名。自万以后。虽用进率。而其名或改或不改。是以有古今之别也。自万至亿。一进而改名者。古率也。四进而改名者。今率也。自亿至兆以上。又与此不同矣。自亿以上。依古率则一进而改名。依今率则至八进位然后得改名也。故今之算数。自一至亿。凡八进位。自亿至兆。亦八进位。等而上之。至于京垓稊壤沟涧正载。皆若是而已矣。韦昭注。前已着贾、唐之说。后虽复引郑司农古数之语。而卒言万万兆曰女亥。则昭之意实用贾、唐说耳。史伯论数云。十百千万亿兆经女亥。观射父论数云。百千万亿兆经。女亥、古字通用。今作垓。亦作陔。皆同。经、亦数也。今算术大数曰亿兆经垓。邵尧夫皇极数于亿兆之后。即继之为京。求之音义。经正为京耳。而韦昭注云。经、常也。经固训常。而非史伯、观射父之意也。详国语本旨。自十百而上。皆进一位以命数。昭不及此。而遗经误解。已为背戾。乃复云。万万兆曰女亥。则是于古今之数。两俱不得其说也。为韦注者奚自而宜。宜云。万万兆曰经。万万经曰女亥。则得其正矣。
书。高宗肜日。乃曰其如台。西伯戡黎。今王其如台。今王其如台此一句。盖重高宗肜日中语也。孔安国皆以台为祖已、祖伊自言其身。三山林氏。以台为纣自言之。案书言台者。多是帝王自举。犹称朕云耳。不必求上下义。只以一字论之。林为优。
西伯戡黎。奔告于受。孔安国传云。受、纣也。音相乱。然黎则今之黎城。史记作耆。何也。岂亦以音相乱乎。皆不可必也。
定风波曲凡有五。唐欧阳炯定风波首云。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残霞者。诗句定风波也。至今词手多为之。此不可以备录。近世赵献可作词。有曰。芳心事事可可者。定风波慢也。俚俗又有定风波者。所谓宫调者也。又本事曲子载范文正公自前二府镇穰下。营百花洲。亲制定风波五词。其第一首云。罗绮满城春欲暮。百花洲上寻芳去。浦映花。花映浦。无尽处。恍然身入桃源路。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丧归时数。莺解新声蜨解舞。天赋与。争教我辈无欢绪。寻其声律。乃与渔家傲正同。又贺方回东山乐府别集。有定风波异名醉琼枝者云。槛外雨波新涨。门前烟柳浑青。寂寞文园淹卧久。推枕援琴涕自零。无人着意听。绪绪风披云幌。骎骎月到萱庭。长记合欢东馆夜。与解香罗掩翠屏。琼枝半醉醒。寻其声律。乃与破阵子正同。右五曲中。前三腔固常闻之。其后二腔。未有人歌者。不知此二曲真为渔家傲、破阵子。而但为改名定风波乎。或别有声调也。予以为但改其名耳。不然。何为举世无人歌之。而又遍考诸乐府中。无有词语类此而名之为定风波者也。
东坡赠胜之减字木兰花有云。要赌休痴。六只骰儿六点儿。东坡意以为六只皆六点。此色乃没赛也。然此一句中闲。少皆字意。却便是六只骰儿都计六点而已。纔得俗所课六丁神。乃色之最少者耳。只欠一字。辞理俱诎。
诗史云。梅圣俞河豚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欧阳永叔谓河豚食杨花则肥。韩偓诗云。柳絮覆溪鱼正肥。大抵鱼食杨花则肥。不必河豚。治又以为不然。鱼未必食杨花而肥。盖此时鱼之所食之物皆丰美。故鱼自肥也。今验鱼广之处。当其盛时。莫不肥好。岂必其地悉有杨花耶。
杜诗。宴杨使君东楼云。座从歌妓密。乐任主人为。此为字。乃用论语不图为乐之至于斯。及三年不为乐之为。或读乐作洛者非。
前人论三古各别者。从所见者言之。故不同。然以吾身从今日观之。则洪荒太极也。不得以古今命名。大抵自羲、农至尧、舜为上古。三代之世为中古。自战国至于今日以前皆下古也。盖吾目之所睹者今也。古今相对为辞。自非吾身之所接莫非古矣。不待千载之上始得谓之古也。
俗以优伶为无过蛊。此亦有所出。晋语曰。骊姬告优施曰。君既许我杀太子而立夷齐矣。吾难里克。奈何。优施曰。吾来里克。一日而已。为我具特羊之羹。吾以从之饮酒。我优也。言无邮。
檀弓上。子路弗除姊丧。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注云。行道犹行人义。非是。行道之人。犹云涂人。先王制礼。自不可过。若谓不忍。可除而犹不除。涂之人皆有此心。安在其为先王之礼乎。故子路闻而除之。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至)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李子曰。天下万事之不同。必归于至正。天下万理之不同。必归于至当。苟以是而来归。如之何其拒人也。祇有受之而已。然当孟子时。杨、墨塞路。孟子不以辞而辟之。圣人之道息矣。因自云。今吾之所以与杨、墨辨者。如追放逸之豚。虽已入其阑苙。犹恐防闲之不密。或奔走而之他。故又须时时从而招呼之。盖病异端之甚。
杜诗。醉中往往爱逃禅。或者云。逃禅之逃。即逃杨逃墨之逃。逃、畔也。杜诗此言谓逃禅而醉也。或者之论非是。逃固畔也。而谓此诗为畔然而醉。则误矣。逃禅者、大抵言破戒也。子美意谓苏晋寻常斋于绣佛之前。及其既醉。则往往尽破前日之戒。盖逃禅者。又是醉后事耳。若谓畔禅而醉。何得先言醉中乎。又有人说云。逃禅者、逃于禅。谓窜投于禅也。如其说。则大与孟子逃杨逃墨之逃异矣。
荀子。青出于蓝。青于蓝。此语明白。无可疑者。而东坡以此为无异梦中语。原坡意。必以青蓝二者皆色。不应色出于色。而疑为梦语也。坡公宁不知青自其色。而蓝自其作色之物耶。东坡不喜荀、扬学。故凡二子之言。纤介之病。攟摭者无不至。
史记载陶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长男往救之。既进金于庄生。俄而闻赦。以为赦则弟固当出。重千金虚弃。复见庄生取之。辞去。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赂王左右。故有赦。楚王大怒。遂杀朱公子。其长男持弟丧归。朱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治谓此事不可信。验之史。盖朱公初欲使少男往。长男以己家督不使。惭欲自杀。朱公不得已。遣长男行。且遗书所善庄生。曰。至则千金听其所为。庄生素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乃以星变说王下赦令。夫以陶朱公之智。在父子闲有性命之急。审知少男可使。长男固杀弟。乃因长男奋激之故。更无一语以解譬之。便尔舍弃中男。是岂有父子之情哉。此其不可信者也。庄生以廉直名一国。脱不廉直。朱公必不与善。国人必不师。廉直如此。而以孺子取金之故。遽生褊心。横出诡辞。以杀所善之儿。则为庄生者。亦不仁矣。且庄生诚爱人之金否乎。诫妇勿动。则诚不爱人之金也。诚不欲杀人否乎。劝王修德。则诚欲救人之死也。诚不爱金。诚欲救人之死。虽无所受书于朱公。无所得金于长男。犹将匍匐而前。而今也有可以活人之术。因金去已。而致人于死。又深负朱公所以付托之心。是乌足以语廉直哉。此又不可以信者也。有不可信者二。而读史者皆信之。以事夺理。以辞夺事而已。学者毋以事夺理。毋以辞夺事。则其是非信否。虽在百世之上。当自有以见之。
肉薄攻城。或以肉薄为裸袒。或以肉薄为逼之使若鱼肉。然皆非是。肉薄。大抵谓士卒身相币。如肉相迫也。
齐澣言于明皇曰。王毛仲小人。宠过生奸。愿陛下密之。已而因饯麻察。道禁中谏语。察遽奏之。下制。澣、察交构将相。离闲君臣。俱贬。澣戒上令密。而自泄其语。坐此谪降。臣不密则失身。宜矣。而为察者。言之无所益。不言无所损。亟以澣语奏白。浮躁倾险。卖友要君。吁。可畏哉。事在开元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