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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禮政十四正俗(4)

答某友論俗習書

熊少牧

書至承詢保甲事宜。知邑侯舉行保甲。聞足下賢能。具禮屬為保長。此周官黨正閭胥鄙師縣正之職。與州縣相助為理者也。保甲法自成周。迄兩漢後魏盛唐明初皆循之。勸善良。詰奸慝。課作息。謹守望。以鄉人治鄉人。耳目近而情誼親。洵政之至善。於民有利而無害者。然行之或恐其擾。而獘且滋甚。則董事不得其人耳。廉明公慎如足下。既嘗取于清端陸清獻張清恪王伯咨諸儒先之論。研究其理。隨時制宜矣。迂疏如不佞。亦勤勤焉就而商之。抑何虛衷斂氣乃爾邪。因辱下問。敢舉所目擊而惄然私憂者。與參末議焉。吾鄉距行臺省百里。川原明秀。田壤沃饒。居氓業耕讀。頗知自愛。無奢靡呰窳佻儇之習。乃歲久齒繁俗替。濡染洊深。其不軌有三端。及今挽之。或不至江河日下乎。一洋煙之流毒也。鴉片製自外夷。購以重值。燖為煙膏。偃臥即燈燭力吸之。熱蓄五內成癮。按時必吸。斷之則疾垂死。面黧形槁。萎苶不任操作。始為豪有力者能致。浸假中下戶皆耽之。老少男女。貪嗜無忌。津亭囗肆。設館為囮。士落殖。農輟耒。婦休蠶織。迨卓錐無地。錮癖轉增。黠而穿窬。賤而倚市。罹罪囗。斁彝倫。勢不至轉棄溝壑不止。嗟乎。狡夷造此以厲中國。其深謀譎算。豈僅在囊括內地之財貨而已哉。乃闇者不悟。甘以身殉。此輩原無足惜。其隱禍豈有極邪。一神祀之諂瀆也。里有社蜡大儺。報司嗇。宣時氣。禮也。至若民所瞻仰。民所取財用。暨以死勤事。以勞定國。禦大菑。扞大患。在祀典諸神。則天子諸侯。建國置都。設廟祧壇墠而祭之。以為民祈福。非閭閻所敢擅祀。沿至近代。祠宇所在多有。謂忠孝節義。秉彝攸好。瞻禮足以興發其志意。猶之可也。即蘋藻以昭忠信。君子亦嘉予焉。顧今之奉神不然。廣廈文榱。瑋閎輪奐。雕塑土木。魁然鬚眉。瓊弁衣。金輿纈幔。又或磔髯努目。或靚飾仙姝。咸幻變有生氣。儀仗之盛。僭踰無等。歲正月初吉。天貺日。中秋節。必出行香。靈旗辟塗。葆蓋簇列。鼓吹風曳。鑪煙霧噴。遠近結綵龍囗護。有長至十餘丈者。鳥槍雖厲禁。亦盈千累百。響震山谷。觀者舉國若狂。抵迎祀之家。牲牢犒勞壺飧之費。眾視其豐嗇為喜怒。每行香一次。綜計所耗。不下三百餘萬錢。歲歲有贏無絀。神聰明正直。其能罔怨恫乎。他如爭道忿囗。斂貲乾沒。以致囂訟牽連。在所不免。尤可囗者。村人寒暑遘疾。輒禱神夜醮。縛一豕。覆以病者褻服。鉦聲角聲刲豕聲。巫師唱喝聲交作。比鄰亞旅。秉炬火讙囂。馳幽谿叢薄。呼魂歸魂歸。病者呻吟囗褥。如癡如夢。幸而遇醫霍起。推功神佑。往往有禱未畢而奄逝者。余一鐙兀坐。幾於無夕不聞。嘻。神耶魅耶。人為之耶。又烏從而知之。蓋鄉愚惑於石言莘降。史冊可徵。而僧道復侈言因果報應。以投其好而堅其信。列子謂楚人鬼。班固謂湘沅之間重淫祠。繇此觀之。信矣。右二端。皆足下聽囗所及。盍達之令長。令長因達之大吏。嚴加法禁。庶獘可去其太甚歟。顧嘗究推其故。要緣於不明理。不明理。緣於不讀書。不讀書。緣於不擇師。故吾終舉一端。則塾師之濫忝也。

古者家塾黨庠術序。務延鄉大夫之賢而老者主之。凡入大學遞升俊選士者。胥自小學植其基。觀漢之專師。宋之大儒。初必循循焉小學是講。所謂登高自卑陟遐自邇也。即今制以科目取士。求工帖括。其師類能則古稱先。訓門下士。精探六經四子書之旨。發而為言。因文見道。故常成就偉才。明體達用。為國家楨幹。詎意教術流失以來。小學悉廢。村夫子冬烘頭腦。授受庸猥。甚至屠酤小販。方外飢寒無賴之徒。茫不解少儀內則弟子職為何語。亦抗顏號召童家。以資餬口。所課別有俗本。訛言破句。鄙倍不倫。彼田翁圃叟。利其值廉而禮簡。使子若孫從之游。卒之佔畢二三年。仍一丁不識。或稍長知自振勵。時過無及。且童時先入者為之主。心蔀日豐。夫何怪其瞀於所處。不審其義之當為不當為哉。然則塾師之關繫。良非淺鮮。天下事有似輕而實重。似緩而實急者。此類是也。足下周旋梓里。所接晤諸父老。可將擇師之道。懇切申明。將教修經正。經正民興。前二端。亦不待懲誡而愧悔自生。他日采風。便當頌吾鄉為小鄒魯矣。以外若武斷鄉曲。開場縱博。訟師土猾。私習天主等教。保甲條約已詳不贅。

上海果育堂記

馮桂芬

人性無不善。衣租食稅。讀書識字之民。皆愿民也。饑寒之不免。理義之不知。而蕩檢踰閑之事作。天下之亂民非生而為亂民。不養不教有以致之。三代時。比閭族黨之閒。相保受。相捄賙。而又黨庠遂序。散布郊陬。以是民無失所。俗鮮犯法。今世善堂義學之法。意猶近古。能行之者。惟我江蘇為備。江蘇中又惟蘇州上海為備。雖都會如江甯。膏腴如揚州。弗逮也。上海果育堂。其始義塾也。僦民居為之。繼乃擴為堂。施衣施棺施米。諸善事惟辦。即西關內淘沙場袁公祠後建堂。堂有樓。凡三楹。中楹供奉文帝大士像。樓之外為臺以迎神送神。其耳舍為治事之地。經始於咸豐九年。逾年而成。糜錢二千餘緡。某君實理董其役。而監工司籍。則某君某君。仍舊名者。從其朔也。且育之義通於養也。諸君好善如不及。信矣哉。抑蒙竊有進者。太上感應篇。康熙閒于氏鐵珊注云。水月禪師有前知。見吾鄉虎阜塘。笙歌畫舫。徹夜不絕。歎曰。百數十年後有大難。此其召之乎。由今數之。果驗。且不以鄉多善舉而末減。論者謂惻隱者。善氣之感也。淫侈者。戾氣之胎也。戾氣僨興。為善氣所不敵。故卒不免。比者寇在於垣。滔天肆逆。海隅片土。浮寄孤懸。此真志士被甲枕戈臥薪嘗膽之日也。而乃舊染汙俗。不戢滋甚。洋涇一帶。舉國若狂。以鋒鏑之餘生。挾焚掠之遺燼。鮮衣炫服。酒食樗蒱。鳴瑟站屣。游媚貴富。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衣冠舊族與無知駔儈合同而化。嗚呼。此何時耶。禮曰。國家靡敝。則車不雕幾。甲不組縢。食器不刻鏤。君子不履絲屨。馬不常秣。今日者。豈但靡敝之謂哉。縱橫千里之內。人煙寥落。邑里榛蕪。道路溝瀆斷脰絕臏之殘骸。暴露而不收。孝子悌弟鰥夫寡婦之哭聲。嗚咽而不出。此陷賊郡縣之苦也。蘇松旁近逆賊。出沒無時。朝不保暮。賊鋒所指。扶攜四走。蒲伏於火光槍囗之中。魂驚膽裂。或崖岸顛墜。或崎嶇僵仆。幸而得脫。異鄉漂泊。衣食路絕。樹陰以供寢臥。草根以充餅餌。寒暑莫禦。疫癘時作。死亡疾病。十家而九。此避難人民之苦也。軍興以來。各路官軍。晝則荷戈馳突。夜則倚壘呻吟。一日之中。屢交鋒刃。一月之久。不解甲冑。淩風雨。冒霜霰。饑寒內攻。矢石外偪。出萬死一生之途。以冀一捷。此從征將士之苦也。興言及此。稍有人心。試思彼何以獨苦。我何以獨樂。亦必聞樂傷心。臨觴不御。易曰。君子以儉德避難。又曰。君子以恐懼修省。又曰。震來虩虩。恐致福也。詩曰。天之方虐。毋然謔謔。左氏傳曰。以憂為樂。憂必及之。虎阜舊聞。殷鑒不遠。當此之時。惟有堅苦刻厲。省咎引愆。庶可以格天心而挽劫運。豪舉之揮霍。好義之慷慨。一轉移閒耳。易纏頭之金。義漿仁粟不匱矣。輟秉燭之晷。讀書治生有餘矣。何善不可為。何福不可致。果行育德。孰大於是。願以告邦人士之有心世道者。

輕諾辨

陸繼輅

輕諾者必寡信。斯言也。人人以為大戒。嗟乎。輕諾亦豈所望於人人哉。有人於此。事方急不能自謀也。而謀之於友。友謝之而無辭也。則曰。此非吾力之所能任也。吾今諾子而事不果。吾何以見子矣。子盍他圖焉。斯人也。於事無所補。而多此一慚。其心益皇然矣。有人焉。憤其友之不為力。而奮然任之。則欣然以行。隱然有所恃。至明日而不果。於事誠亦無所補。而前日之一慚。固已為之泯其跡而紓其憂矣。此其恩。與諾而信者一閒耳。信也者。諾之後之事也。諾且不可得。而遑責其信耶。且夫信與不信。非諾者之所能逆囗者也。天下亦安所得萬全之事而籌之也哉。忠臣之謀國也。其始願皆期於撥亂而返之正。然而勢窮力絀。徒以身殉。負其夙心者。何可勝道。如以輕諾寡信之律繩之。則將曰。此非吾力之所能任。而高飛遠引者。為不輕諾也。反顏事敵者。為不輕諾也。而豈其然。夫人心之日趨於薄也。無愧乎孝悌者。蓋十不得五六焉。其睦囗任卹者。十不得三四十不得一二焉。故貧富日益相耀。而睚囗之怨。積為仇讎。仇讎相為里閈。而戾氣乘之矣。豈不深可懼哉。故曰。輕諾者未可厚非也。寬之以或信或不信。而諾者猶難其人。責之以必信必不可不信。而尚有能諾者乎。彼多方以謝者。方以寡信之說。文其不諾。而奮然身任者。又以能諾之故。陷於不信。是杜天下睦囗任卹之機。而使之馴至於仇讎也。久矣夫。旁觀之易為言。而孤孽之難為諒也。或者曰。如子言。則以緩急告者。皆諾之。至明日而謝之曰。事不果。非吾始願也。可乎。曰。此則身受者之所能辨者也。天下豈有處心積慮成於不信。而能以諾市者哉。是又不諾者更端之飾說也。

杜密劉勝論

鄧瑤

漢杜密去官還家。每見守令。多所陳託。同郡劉勝亦告歸鄉里。閉門埽軌。無所干及。太守王昱謂密曰。劉季陵清高士。公卿多舉之者。夫謂勝為清高士。則隱然以密非清高之倫矣。顧吾思之。勝之居鄉緘默。庶幾秉禮自重之士。密雖多所陳託。然觀其對昱之言曰。志義力行之士。而密達之。違道失節之士。而密糾之。使明府刑賞得中。令聞休揚。不亦萬分之一乎。則知密之陳託。乃佐太守行激濁揚清之政。非私有所干也。如是亦何嫌其多所陳說。夫所貴乎鄉先生者。以其爵位尊顯。齒德高劭。既足矜式鄉人。亦為守令長官敬憚。凡郡中豪族大姓。積奸巨猾。久為民蠹。與凡獘之當除。利之當興。小民不能訴之長官者。鄉先生一一代達而興革之。以慰民隱。於是上下咸宜。閭閻安謐。盜賊屏息。風俗醇美。此賢士大夫居鄉裨益之明效也。故澹臺滅明足跡不履公庭。而邑有公事。未嘗不至宰室。其所言者公。自不以干謁為嫌。子賤為單父宰。父事者三人。兄事者五人。友事者十人。而單父治。蓋即以邑賢之耳目。為己之耳目。而事無不知。治易奏效。當時單父之人。亦不以其父事兄事者。暱於邑宰為疑。蓋見信於鄉黨者素也。劉勝位為大夫。及歸鄉里。閉門養高。於郡中事之當言。與不可言者。緘嘿不出一詞。杜密謂其知善不薦。聞惡無言。隱情惜己。自同寒蟬。此罪人也。密語雖近激。勝卒不敢怨。要之勝以搢紳居鄉。置理亂不聞。固非君子所取。而密之敢為直言。多所糾發。或失惡惡從短之旨。故王昱稍嫌其數。從容以為言。然昱一聞密言即慚服。待之彌厚。則平日之相信者必深。密亦知其信己實深。乃敢直言無隱。非卒然以言聒也。士大夫居鄉懼事之有累於己者。不可引劉勝閉門埽軌為辭。以飾其晏安自便之誚。利人之有求於己者。尤不可引杜密多所陳託為辭。以遂其賄賂營私之計。惟平居以禮義自守。遇邦邑有大事。則竭力襄助。任勞任怨而不辭。既有益鄉里。復無損名望。禮所云鄉先生歿而可祀於社者。斯人庶幾無多愧乎。然求之輓近。不可得而見矣。

上朱小雲觀察書

顧廣譽

廣譽聞古之所謂鄉先生者。未嘗不留教澤於里閭。而後進之有心講明道術以蘄不迷於趨嚮者。亦惟於鄉先生是賴。漢伏氏之言曰。大夫士七十致仕退老。歸其鄉里。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餘子入學。則平明。上老坐於右塾。庶老坐於左塾。蓋鄉先生之淑其後生者如此。孔子答子貢問為仁之方。先以事是邦大夫之賢者。而士冠禮。既冠易服。必以贄見於鄉先生。後進之求益於鄉先生者又如此。方三代盛時。風俗醇。人才茂。肇自一閭一井之閒。而周浹熏蒸。囗及於天下。鄉先生之力居多。後世封建井田廢。而鄰里鄉黨之制。皆非其舊。時勢既殊。情事亦異。誠不可悉膠於古人之成轍。於此時也。而斤斤焉父師少師之是求。人必非而笑之。雖然。當吾世而無古人者出則已耳。當吾世而有古人者出。未見今之果大有異乎古也。何則。古今之大相懸絕者。其囗也。未嘗不同者。其意也。君子變其囗。不可不師其意。囗天下凡事皆然。而此其尤大且要者矣。廣譽竊持以忖量並世諸鉅公。欲暗合斯義者何少也。而今乃於執事得之。執事自通籍以來。與人交有終始。早信於里閈人人之心。及奉諱家居。僉謂主持風雅。嘉惠後起。惟執事實允蹈之。廣譽望風欣喜。顧以飢驅客授。未暇殫心力於所業。而執事年高。時抱足疾。或謝客不見。是以引分而不敢進。執事顧殷勤見招。且屬以校勘大集。廣譽反復數四。然後知執事學殖之深厚。文辭之光昌。而喜怒哀樂。悱惻篤摯。自然流露於倫紀閒者。尤其立心行事之本。故服官居鄉。一惟古人是法。各由其道而自不能已。昔嘉興沈侍郎歸自京邸。蒙重以學術相期。今執事之虛懷若谷。乃更有甚於侍郎。廣譽以為是真得古者鄉先生之遺意。與所謂父師少師之教。異用而同揆者也。惓惓求益之思。勃焉以發。故輒摭陳其說於前。惟勿讓而終教之。幸甚。

復王西澗論易俗書

許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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