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舞娘嘴里,我才知道,展夕轩是落城最有名的风雅公子,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工丹青。
我终于明白,为何先生教我绘画时,他从不在侧。
高手眼里,大约所有的凡品,都不过是瑕疵。
我学画时,难怪他会静静倚在檐下的榻上,而他既然有如此的盛名,却不肯自己教我,非要为我请来各种各样的名师——他料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师,我说不学,就会再不学了。
他不肯教我,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我学这些东西。
展夕轩再来时,我一瘸一拐地上前迎他,指着又肿了一圈的脚踝,说他害我。
他又怜惜又好笑地看着我的脸,眉眼温和,耐心地听我絮絮叨叨学舞的诸多不易。
末了,他随手递给我一杯花茶,状似商询,“不然……我们不学了?”
我低眉顺眼,半推半就,“这样……不大好吧?”我的眸子里,神采奕奕,一点都没有这样做会不好的意思。
“歌舞这种东西,或为谋生,或为怡情,两样阿澈你都不缺,不学也罢。”
“……好吧。”我故作遗憾,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朝他苦着一张脸,“是你不让我学的。”
展夕轩笑得格外温和,点了点头,秀美的唇间逸出一个字来,“嗯。”
展夕轩这一点我最喜欢了,不管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或者不愿意做什么事,他都会用那个词语来为我解围——我们。
比如,“不然……我们不学了?”
再比如,溆哥哥大婚那日,在众人面前气焰嚣张的我却找不到回暖园的路了,他在夜色里找到我,对我说“我们回家。”
我想,我们,大约是一个温暖的词汇吧。
不然,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我都会觉得浑身暖暖的。就像,头顶琉璃般的阳光,兜头笼罩下来一样。
我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花茶,突然想到了什么,掉头去看展夕轩,“咦,谋生有你养我,怡情,我可没有吧?”
他又是抱着貂儿,修长的手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了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好半天,才开了口,却是与我问的没有半分关联的一句话。
他说,“阿澈,我没有十几房妻妾。”
我一愣,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他抬起眼睫瞥了我一眼,清澈的眸子里神色郑重,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我忙正色,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要开口,突然有些迷糊了,一开口就是张口结舌,“呃……你有多少妻妾,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眨着眼看他,眸子里是清清楚楚的迷惑。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察觉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心想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开始补救,“我以前拿这个羞你是我不对,落城的豪门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他仍是不说话,我伸手扯他的袖子,一脸诚恳至极的神色,“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说你啦。”
“你若是嫁人,可会嫁给有三妻四妾的?”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一愣,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像是开玩笑。
“他敢!”
我本来还想斟酌一下,以免再说错了什么,嘴上却已经冲口喊了出来。
再看展夕轩,他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