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号码是两年前办理的,并不是本地号码,也没有经过实名登记,我们所能查到的仅是这个号码的缴费情况及通信记录。”
“这样啊。”
“但是我们在查了缴费和通信记录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如果您现在方便,我把资料用传真发过来,您看一遍就知道了。”
宋然怀着满肚子的好奇,告诉了对方传真号码,没过多久,办公室里的传真机发出了有规律的打印声。宋然耐心地等它传完,伸手撕下半米长的传真纸。传真过来的正是那个神秘号码开通后的完整通信记录,宋然只是粗粗地扫了一遍,登时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脸色惨白,手捂着嘴,似乎还有呕吐的冲动,正是刚才还一脸轻松的杨大庆,另一个却是个三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身材高挑,脸庞妩媚。她叫项琳,二级警司,是鉴定中心刑侦队法医组组长。
“项姐。”宋然急忙站起来,给两人腾出位置,“验完了吗?”
项琳看着杨大庆:“大庆,要不你来说。”
杨大庆捂着嘴,吞吞吐吐:“你……你们慢……慢聊,我……要去下洗手间。”
杨大庆飞也似的跑走了,项琳笑了笑,在宋然身边坐下来,将验尸报告递给她。
“和之前的推断没什么出入,死者身体其余部分没有伤口,致命处在左耳后脑,受到重击后伤到了脑干,一击致命。”
“看得出是什么凶器吗?”
项琳摇了摇头:“暂时还看不出,只能推断是一件钝器,和死者的接触面只有拳头大小,但力道大得惊人。”
“拳头大小的钝器?”宋然在脑海里搜索着这种东西,可惜完全没有什么能对得上号。
“你手里都是些什么?”项琳注意到了宋然手里那些传真纸。
宋然把调查周亚欧通话记录的事告诉了她,然后愁眉苦脸地说:“没想到这个案子这么复杂。”
项琳把那份资料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也露出了和宋然一样的表情。
“这个号码在开通后的第一年里,按时缴月费,却没有过任何通话记录,但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就开始频繁地发短信和通话,但最令人费解的是,”宋然努了努嘴,“一年多来,这个号码短信和通话的对象只有一个人,就是周亚欧,而且,在周亚欧死后,这个号码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看来,这个号码的主人和周亚欧的关系很不一般。”项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甚至有点像秘密情人。”
“秘密情人?”宋然很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在周亚欧的手机上,手机听筒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清楚的唇印。”
“唇印?”
项琳点点头:“经过嘴形对比,可以确定是周亚欧的。”
“唇印,还是在听筒的位置?”宋然很是意外,低头思索了几秒钟,才有些领悟,“也就是说,周亚欧在打电话的过程中,或许亲吻过手机,如此暧昧的举动,证明通话对方很可能是一个女人,而且和周亚欧的关系还不一般?”
“不愧是我们的女福尔摩斯,一下子就想透了。”项琳笑了笑,“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并不一定就是那样,你也知道,现代社会的爱情也不一定仅仅局限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宋然笑了笑,疑惑却更深了:“如果周亚欧真的有婚外情,那李洁的嫌疑就变得更大了。”
“我倒不觉得那个女人会杀了她丈夫。”项琳竟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宋然很是好奇,项琳从来是个言辞谨慎的人,除了白纸黑字的验尸报告,她很少对案子本身发表言论。
“早晨那个叫李洁的女人在警局里做笔录时,我恰好遇见了,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真的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凭女人的直觉,我不认为她是在演戏。”
“嗯,队长也觉得不是她。”宋然向项琳转述了连峰关于周亚欧倒下姿势的疑惑。
项琳听完后点了点头:“昨晚上接到报案电话,我就立即赶到了现场。”
“你可真是敬业啊。”宋然带着敬佩,“比起你,我可真惭愧。”
项琳笑了笑:“你也知道,如果不趁早,现场很多关键的证据都会遭到破坏。当时我仔细观察过现场,周亚欧的尸体并没有移动过,你们队长的判断是正确的,周亚欧是背靠着阳台栏杆时被袭击的,李洁没有可能从那个角度动手。”
“项琳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高空坠物,砸死了周亚欧?”宋然猜测。
项琳摇了摇头:“案发现场和楼底都没有发现任何坠物,而且就真算是高空坠物,也不太可能砸到死者的后脑斜下方。”
“斜下方?”宋然有些吃惊,她立即翻看验尸报告,果然发现致命伤口位于后脑斜下方靠近脖子的位置。
项琳补充说:“而且力道十足,就像一名拳击手使出的下勾拳,从斜下方直接打中了死者的后脑。”
宋然思索了一会儿:“那会不会案发时,死者弯着身子,后脑朝上,袭击由上方而来?”
“假设情况如你所说,”项琳分析说,“那么以这股力量之大,死者会被直接砸瘫在原地,而不是被打得向前扑出去。所以,以我的判断,这股力量基本上是横向的,并来自阳台之外。”
宋然的神情严肃起来:“如果是这样,死者受到的攻击最有可能来自于对面那个阳台以及对面楼下的阳台,也就是2单元的702和602,不行,我还得再回去现场一趟。”
项琳笑着说:“我正好没事,和你一起去吧。”
于是宋然和项琳匆匆赶回事发小区,经过仔细调查,结果仍然让人失望,2单元702的那对老夫妇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而2单元602则是个空屋,房主去了外地,案发当晚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回去的路上,宋然眉头大皱:“这怎么可能呢,你说周亚欧好好地靠在阳台栏杆上,栏杆外就是几十米的高空,却无缘无故出现一股来自斜下方的神秘力量,击中了他的后脑导致身亡,难不成是劈空掌啊。”
项琳笑了笑:“你还别说,中国武术里还真有一种叫作隔空打物的绝技,前段时间我还在电视里看到一则新闻,是武汉一个84岁的老中医,能隔着好几米远,出掌打翻一排砖头,还能让装满水的水盆来回移动。”
“隔空打物,那是武侠小说里瞎编的,这老中医肯定在弄虚作假。”宋然有些哭笑不得,“大姐,你可是个科学工作者啊,怎么也会迷信这些呢?”
项琳妩媚地一笑:“我可不是迷信,就像外星人一样,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它是假的,否则你就不能否定它真的存在。”
回到警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连峰还没回来,宋然在食堂吃完饭,就去了警局旁边的一家书店,看看喜欢的推理作家有什么新作品上市。
可惜在推理小说的分类书架里,宋然并没有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正准备离开,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就在推理小说的左边,书架上标着:“武侠和武术”。
这不禁让她想起项琳关于“隔空打物”的说法,怀着一丝好奇,她走过去,目光在一排排的书脊中搜寻与“气功”有关的书籍。
“是在找武侠小说吗?推荐你看看这一本。”正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宋然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看起来比自己稍大一些,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松垮的休闲运动服,不修边幅,头顶上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找……”宋然以为碰上了促销的,慌忙摆脱纠缠。
“看看这一本,保准不让你失望。”男子却笑吟吟的,已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硬塞到她手里来。宋然低头看去,这是一本装帧普通的武侠小说,作者叫作“牧歌”。
“牧歌?没听说过啊。”宋然表现得很不感兴趣。
“一回生二回熟,你看一遍不就认识了。”男子笑了笑,“如果你现在买了,还可以得到作者签名、与作者合照,甚至是喝茶陪聊的机会。”
宋然扑哧一笑:“你这广告打得也太没谱了。”
“我可没骗你。”男子一双眼睛忽然变得炯炯有神,“因为牧歌就是本人。”
4
宋然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思,和牧歌在书店隔壁的茶餐厅坐了下来。她倒不是为了贪图这个随书赠送的“优惠”,而是实在有些好奇,这个自称对武侠和武术都深有研究的武侠小说家,对于“隔空打物”会有什么见地。
“牧歌是你的本名吗?”宋然翻动着手里的武侠小说,她准备从题外话聊起。
“不,这是笔名。”男子摇了摇头,“我的真名叫韩格。”
“韩格,是格子的格吗?”宋然恍然明白,“原来你是学金庸,把名字最后一个字拆开来当作笔名。”
韩格有些惊讶:“了不起,一下子就猜中了。”
宋然笑了笑,切入正题:“我说大作家,你听说过‘隔空打物’吗?”
“隔空打物?”韩格眼中好像放出光芒来,“你是指运气在内、发劲于外的功夫,武功能达到这种地步,内功修为可不浅啊。”
“真的有这样的武功?”见对方这么一本正经,宋然也好奇起来,“真的能相距好几米远隔空打死人?”
“那要看什么情况了。”韩格认真地盯着宋然。
“比如,一个男人站在七层高的阳台上,无缘无故地后脑被人打伤了……”宋然把周亚欧的案子简单说了一遍,但没有提到涉案人员的名字。韩格沉思了大约一分钟,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宋然吓了一大跳:“你想到什么了?”
“难道……”韩格一脸严肃,“失传已久的六脉神剑又重现于世了?”
“六脉神剑?”宋然本来还稍有些期待,这时却完全傻了眼。
韩格却还在喋喋不休:“不错,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能将含于指尖的内力隔空激发出去,乃是最上乘的内功外发的武功。能用六脉神剑杀人,那么凶手至少有30年的内功修为……”
宋然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无聊到这种地步,竟然和一个活在虚幻中的疯子讨论现实世界里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假装看了看手表:“真不巧,我还有事,要先回家了。”
韩格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依旧口若悬河:“六脉神剑顾名思义,共有六剑,左手大拇指的少商剑、右手中指的……”
宋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拿上手提包就走了出去。
“神经病!”走出茶餐厅,宋然立即骂了一句,“都怪项姐,神神道道说什么隔空打物,害得我竟然傻到和这么个怪人聊天,还白花了几十块钱买了本破书。”
她本来想把那本武侠小说丢进垃圾桶,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装进了手提包,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接起手机,连峰那冷冰冰的声音立即传进耳中:“马上回来。”
宋然才走进办公室,就看见连峰站在桌前,正在看周亚欧的验尸报告和通信公司的传真,她开口就问:“队长,查到什么了吗?”
连峰把资料放下,皱起了眉头:“我已经调查过周亚欧的人际关系,还以为一切明朗了,但看了这些资料,才发现这件案子远没有这么简单。”
连峰拉过一张凳子,让宋然坐下来,才继续说:“据和周亚欧相熟的同事说,他和李洁间的关系并没有紧张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确实为生孩子吵过架,但压力更多来自李洁的父母。李洁不可能因此产生杀人的想法。”
“项琳和你说‘电话情人’的事了吧。”宋然指着那份传真,“李洁是不是发现了周亚欧有外遇呢?”
连峰摇摇头:“不,李洁应该还没有发现。我拜访过她的同事和朋友,他们都没有提到李洁和周亚欧之间有什么矛盾。而且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李洁并不是个有城府的女人,如果周亚欧感情出轨,她不可能不向朋友诉苦。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李洁的嫌疑了,当然,我们还是要想方设法找出周亚欧的这个‘电话情人’究竟是谁。”
宋然点点头,又皱起眉头:“可是除了李洁,还有谁会想杀了周亚欧呢?”
“我在周亚欧的单位查访的时候,打听到了这样一件事。”连峰眼神紧敛起来,“他们公司曾经有一位叫张博的工程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很受领导器重,但由于过于注重理论和数据,和经验至上的公司元老周亚欧产生过分歧,两人关系一直不太好。三年前,在公司的年会上,因为受到周亚欧故意挑动,本来不善饮酒的张博喝了不少,结果在驾车回家的路上,不慎撞上了另一辆轿车,当场死亡。”
宋然瞪大了眼睛:“竟然有这样的事。”
“还记得那个叫林欣欣的邻居吗?”连峰忽然反问她。
宋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林欣欣和张博……”
“那个林欣欣就是张博的妻子。”
宋然“啊”的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可林欣欣告诉我,她和周亚欧几乎没有交集,现在看来,她显然是在刻意隐瞒,那么,林欣欣就有杀死周亚欧的重大嫌疑!”
连峰点点头:“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看了这份验尸报告,却有些意外,林欣欣住在2单元802,比周亚欧还高一层,而袭击周亚欧的力道来自于他的后脑斜下方,这个角度实在有些诡异。如果周亚欧就是林欣欣杀的,她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宋然沉吟道:“看来,明天我得再去一趟2单元802。”
“嗒嗒嗒嗒嗒嗒。”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把塑料水枪,对着宋然一阵扫射,“姐姐,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宋然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对着站在旁边的女孩母亲:“你女儿倒是像个男孩子。”
这位母亲30多岁,身高还不到一米六,娇小瘦弱,脸上化着淡妆,模样温婉柔弱,她把女儿抱起来,笑着叹口气:“是啊,比男孩子还淘气,你信不信,林欣欣家的六岁儿子老是被她欺负哭呢。”
宋然面带微笑,心里却说,终于提到林欣欣了。
宋然没有直接找去林欣欣家,而是想到了一个手机号码。因为在之前的询问中,宋然曾听林欣欣说起过,案发当晚她有一个叫何晶的好朋友带着女儿来玩游戏机,一直从9点多玩到将近11点。要是能找到何晶询问清楚,就能证明林欣欣的不在场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