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程小峰开车回去交班。就在他清理后座时,发现座位底下有个小本子。他捡起本子一看,上面写的都是姓名、中药名、重量、价钱。显然,这是药商采购的账本。在亳州的中药材批发市场,有很多交易是不付现金的,都是先记账,打个收货的条子给对方。到了结账时,双方需要核对一下条子和账本,所以这个账本非常重要。
程小峰想起来,那个光头男人有次下车时,手上的确拿着这样一个本子,现在他弄丢了这个账本,肯定很着急。怎样才能还给他呢?
程小峰拿起本子仔细翻看,发现每一单后面都有卖货人的电话号码。他想,可以打电话去问问这些人,形容一下光头男人的长相,也许有人能猜出是谁,那就能找到他了。于是,程小峰开始拨本子上的电话,可一连拨了好几个,不是空号就是打不通。后来终于打通了一个,对方听他说明原委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
程小峰皱着眉头,拿起本子继续往后翻看,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程至诚。
咦,和自己的叔叔同名,再一看后面的电话号码,也很眼熟,似乎是叔叔以前用过的号码。上面记录的货是酸枣仁,而叔叔经营的品种里,就有酸枣仁,难道真是叔叔吗?
程小峰拿着小本子去了叔叔家,叔叔看了记录后,肯定地说,那就是他以前用过的电话号码,这上面写的名字肯定就是他,但他卖过那么多货,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买家是谁。
程小峰又翻了翻本子,注意到每一单记录后面都有记号,有的打钩,有的打问号,叔叔名字的后面是个问号。他好奇地问:“叔,这打钩和打问号表示啥意思?”
程至诚接过本子,盯着自己名字后面的问号,喃喃自语:“这个问号啥意思呢?”突然,他眼睛一亮,“我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是谁?”程小峰有点激动。
程至诚说:“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当时是张炎介绍他来买我的货。”张炎是程至诚的朋友,程小峰也认识。
程小峰问:“那后来他付钱了吗?”
“没付。”程至诚摇摇头说,“完了!他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程小峰不解地问:“他没付你钱,怎么还要来找麻烦?”
程至诚叹了口气,说起了往事。当时,那个人买的是国产酸枣仁,货款一共是一万八千多,说好交货后一个月付款。过了半个月,那个人拉着张炎来找他,说遇到麻烦了,那边药监局说酸枣仁是假货,不但货要没收,还要罚款,甚至可能要坐牢。那个人也不知道货是真是假,所以就来问程至诚,到底是不是正宗的国产酸枣仁。因为酸枣仁还有进口的,进口的含量不达标,是按假药论处的。国产的比进口的贵很多,有不少人就用进口的冒充国产的。
烧掉的账本
听到这里,程小峰忍不住问:“那你卖给他的货,到底是不是国产的?”
程至诚挠挠头说:“我是按国产的价进的货,但那个时候我刚经营酸枣仁,还分不出国产的和进口的,所以,我心里也没底,一听说要处十倍的罚款,可能还要坐牢,就吓到了。这事让张炎夹在中间很为难,两边都是朋友,他就从中调和,让我别要货款了,让那人也别找我要罚款,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争取不罚款或少罚款。后来那人就没再来找我了,听张炎说,他也没再见过那人,从此没了消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他很可能是在外地坐了十年牢才出来,不然怎么正好失踪了十年,还剃着光头呢。”
程小峰说:“不会吧,才一万多块钱的酸枣仁,就算是假的,也不会判十年啊。”
程至诚指着本子说:“你看,这后面打问号的,不只我一个,有一小半呢。我猜,这些打钩的,是没问题的;这些打问号的,是有问题的。这些加起来,够判十年了。”
叔侄俩经过一番分析,认为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卖假药坐了牢,现在出狱了,就回来找卖货的算账了。所以这个本子不能留,留着是个麻烦。程至诚当即就把本子烧掉了。
过了两天,程小峰接到公司的电话。公司的人说,有位刘先生找到公司,说自己有个很重要的小本子可能落在某辆出租车上了,他不记得车牌号,但可以认出司机。公司就给他看了所有司机的照片,他认出来,那天坐的是程小峰的车。
公司的人问:“你车里有没有发现一个小本子?”
程小峰只好撒谎:“我没发现什么小本子啊,可能他落在别的地方了吧。”
晚上,程小峰把这事告诉了叔叔。程至诚很担心,看来那姓刘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程小峰安慰道:“反正本子已经烧掉了,那么多人,他应该记不住你。再说,都过去十年了,就算找到你又怎么样?他也拿不出证据告你。”
程至诚忧虑地说:“告是告不到,我就怕他找黑道的人来敲诈。你想想,如果你坐了十年的牢,还被罚得倾家荡产,你能甘心吗?你能不找那些卖货的吗?”
程小峰提议说:“要不你先和张炎打声招呼,万一姓刘的去找他,让他说和你早没联系了,找不到你了。”
程至诚摇摇头说:“这样也不好,弄得我好像真的做了亏心事一样,再说张炎如果认为我卖的是假货,也不一定会帮我。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感人的真相
叔侄俩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竟是张炎和那天坐车的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认出了程小峰,激动地说:“这么巧啊,这是你家?我前几天坐过你的车,你还记得我吗?你有没有在车上看到一个小本子?”
程小峰勉强笑笑说:“这是我叔叔家。我记得你坐过我的车,可我没看到什么小本子。”
这时,张炎指着光头男人对程至诚说:“这是老刘,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买过你的酸枣仁。”
程至诚紧张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
张炎提醒道:“当时我还带他来找过你,问你酸枣仁是不是正宗国产的。因为交货那边的药监局化验说是假货,不但要没收,还要罚款。后来你没要货款,你想起来了吗?”
程至诚咬牙说:“想不起来了,还有这事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炎看看程至诚说:“你什么记性,这么特殊的事你也不记得!”说完,他扭头笑着对老刘说,“他都不记得有这事了,这钱你不用给他了。”
程至诚一愣:“给我钱?”
老刘笑着说:“是啊,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给你那笔货款。我记得是一万多,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了,我那个记账的小本子掉了,你那个条子还在吗?”
程至诚张口结舌老半天,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回事?我没明白。”
老刘解释说,那次他是被骗了,要货的公司是一家骗子公司,药监局的人也是骗子冒充的。他们借口是假药,把那批货全扣了。后来他去找当地药监局,想疏通关系,谁知药监局的人说根本没这事。等他回头再去找那家公司,早已人去楼空,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他报了案,但没抓到骗子。那批货,价值一百多万,有一半他付过钱,有一半是赊来的。这下他彻底没钱了,还倒欠几十万,生意做不成了,也没脸回来了。
后来,他和家人在外地卖羊肉串,慢慢还债。每存够一笔钱,他就打给他哥哥,让他哥哥帮他还债。每还掉一个,他就勾掉一个名字。但有一些人的电话换了,联系不上。现在,他终于把剩下的钱都存够了,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到那些人,把钱都还了。可没想到,一回来就把那个账本弄丢了,他只记得总共还欠多少钱,但记不清欠每个人多少钱。
程至诚听后,很是感动:“算了,我的钱不用还了,当初说过那个货款不要了,我的条子也早撕了。”
老刘说:“那怎么行?当初以为货有问题,才那么说的。现在知道是被骗了,我就应该负责,不能让你们卖货的承担损失。”老刘坚持要付钱,他记得大概是一万多,但具体多少,他实在想不起来,他让程至诚仔细想想。
程至诚其实知道是一万八千多,但本子让自己烧掉了,他感觉很不好意思,就说:“我也想不起来了,那就算一万吧,零头不要了。”老刘立刻付了一万。
后来,程至诚和老刘也成了朋友,他们和张炎经常在一起喝酒。在一次酒醉之后,程至诚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其实那个账本是他烧掉的。
张炎听了,哈哈大笑道:“烧得好,来,我们为老刘无债一身轻干一杯!”
情绪稳定
木逾石
宋河年在县委办公室任职,是远近闻名的笔杆子,县里重要的公文,几乎都出自他的手。
一个周末的上午,妻子去外地出差了,家里只有宋河年和儿子两个人,宋河年忙着修改一份材料,儿子明明看了会儿电视,嚷着要喝饮料,宋河年给了明明十块钱,让他自己下楼去买。
明明经常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东西,来去也就五六分钟的时间,可这次有些反常,十几分钟过去了,明明还没有回来,这下宋河年不放心了,收拾好纸笔就去楼下找。
宋河年找遍小区内外,连儿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这下他彻底慌了神,边喊着儿子的名字边继续找,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可惜一点回应都没有,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仿佛顷刻间从这世上消失了。
宋河年大脑一片空白,满头大汗地向所有路过的人求助:“大家都帮我看看,我孩子丢了,有谁见过单独的小孩……对了,我手机里有我孩子的照片……”
有人告诉宋河年,半个多小时前,他看见一个像明明的小男孩,跟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了,看样子还兴高采烈的。
不用说,明明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宋河年感觉天都要塌了,捶胸顿足道:“我告诫过这孩子不知多少遍了,千万不要轻信陌生人,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宋河年赶紧打电话,召集亲朋好友,大家分头行动,一部分赶赴车站码头蹲守,一部分在大街小巷搜寻。
宋河年没有寻找的方向,只能骑着摩托,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由于心急火燎,几次差点撞到树上,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如果就这样丢了,真会活活要了他的命!
眼看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还是没一点音讯,宋河年只好先去公安局报案,民警告诉他,人口失踪满二十四小时,警方才能予以立案,一向好脾气的宋河年当时就急眼了,差点把民警的办公桌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