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80年代,西方各种文学思潮被相继介绍到国内,文学创作的理念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探索之风大盛。军旅作家的创作观念和手法也为之一新,出现了一批探索性或者说较之以前军旅文学观念、思想及方法都有所突破、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刘亚洲的《两代风流》(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采用对比的手法,将新老两代军人置身于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客观地塑造人物性格,开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探究英雄的本质,小说所展示的社会背景广阔,主要人物李辰的刻画富有新意。同年出版的马云鹏的《最后一个冬天》(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全景式地描绘了平津战役,宏伟壮观地展现了敌我双方统帅运筹帷幄和两军战场激战的真实图景,刻画了敌我双方从统帅到士兵的人物群像,尤其是对作为反面人物傅作义的刻画上作了可喜探索。李斌奎的《啊,昆仑山》(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是其继获全国优秀奖短篇小说《天山深处的“大兵”》之后,写西部边关军人牺牲奉献精神的集大成之作,当时也引起较好的社会反响。另外,海波的《铁床》(百花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吸取了西方文学思潮的许多观念和技法,是一部给人深刻印象、有新意的优秀长篇。
80年代中期开始,革命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又逐渐浮出水面。1987年,老作家刘白羽的《第二个太阳》(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88年,老将军萧克出版《浴血罗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小说以红军第五次反“围剿”为背景,写红军部队的一个游击兵团在罗霄山脉的一次军事行动,故事情节惊心动魄,人物个性丰富多彩,历史场景真实可信,作品被誉为“红军生活真实画卷”。这两部作品分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和荣誉奖。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黎汝清从1987年起陆续出版的《皖南事变》(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湘江之战》(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碧血黄沙》(作家出版社1991年版)三部作品,它们第一次确立了军旅文学悲剧审美范式。而莫言以《红高粱》等系列著名中篇小说组成的长篇小说《红高粱家族》(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也于1987年出版。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旅作家们开始有时间和精力去总结和反思南线局部战争,以浓墨去再现英雄、追溯历史,但总体篇幅与数量均还有限,质量也不是很高,只有朱春雨的《亚细亚瀑布》(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朱秀海的《痴情》(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等少数几部尚有特色。整个80年代,其他军旅长篇小说还有李本深的《唐林上校》(花山出版社1985年版),严歌苓的《绿血》(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一个女兵的悄悄话》(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朱春雨的《橄榄》(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血菩提》(作家出版社1989年版)、李占恒的《中尉们的婚事》(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刘琦的《去意徊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张廷竹的《阿波罗踏着硝烟逝去》(时代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李尔重的《新战争与和平》(武汉出版社1988年版)、水运宪的《乌龙山剿匪记》(华夏出版社1988年版)、陈沂的《辽沈战役三部曲》(吉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施放的《伤悼》(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魏巍的《地球的红飘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刘兆林的《绿色的青春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等。
总体看来,80年代军旅长篇小说取得了一些成绩,但问题也不少,尤其是整体数量太少,很难产生精品和大作。一些作品在军旅文坛尚可一说,但放在整个80年代的文学大环境中,除了《东方》、《将军吟》、《皖南事变》等少数几部能真正立住脚外,其他基本乏善可陈,因此,80年代军旅长篇小说在人们的印象中有“歉收”之感。
2.90年代:复兴与勃发时期
进入90年代,军旅长篇小说创作格局为之一变,逐渐走向复兴与繁荣。其主要表现特征有如下三点:
一是创作队伍的壮大。突出的一点是一大批80年代在中短篇小说领域取得辉煌成就的中年作家,经过更加充分的艺术积累和人生积淀之后,开始将主要精力转向长篇小说创作,如周大新、朱苏进、韩静霆、乔良、简嘉等,加之一些如黎汝清、陈沂等老作家的继续耕耘和一批晚生代如柳建伟、徐贵祥、陈怀国、裘山山、项小米等青年作家或新人的加盟,军旅长篇小说创作队伍显得空前壮大。
二是受重视和关注的程度增大,作品数量大幅度攀升。受文学自身发展的规律和政府关于加大长篇小说创作力度的精神影响,军队和地方出版社加大了对长篇小说创作的扶持与出版力度,既注意推出单个成熟的军旅长篇小说,如朱苏进的《醉太平》(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朱秀海的《穿越死亡》(工人出版社1995年版)、韩静霆的《孙武》(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乔良的《末日之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项小米的《英雄无语》(作家出版社1999年版)、徐贵祥的《仰角》(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等作品;又花大力气以丛书的方式集群推出新人新作,如由何继青的《生命乐园》(八一出版社1984年版)等组成的“特区军旅长篇小说系列”,由朱向前主编的包括陈怀国的《遍地葵花》(北岳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石钟山的《飞越盲区》(北岳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等组成的“金戈丛书”,由朱秀海的《波涛汹涌》(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等组成的“金锚丛书”,由简嘉的《兵家常事》(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黄国荣的《兵谣》(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刘增新的《美丽人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姜安的《走出硝烟的女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詹文冠的《恕我违命》(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王中才的《遥远女儿岛》(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师永刚的《西北望》(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苗长水的《等待》(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等组成的“解放军文艺社军旅长篇小说新作丛书”,由裘山山的《我在天堂等你》(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等组成的“军旅女作家长篇小说丛书”等,这数十部长篇小说绵绵不断逶迤而来,让我们真切地感觉到90年代长篇军旅小说大潮的形成。还有,过去一些主要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的大型文学期刊,如《当代》、《十月》、《昆仑》等不惜拿出大量篇幅用于刊登长篇小说,如朱苏进的《炮群》(江苏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首发在《昆仑》(1991年第2期)上、柳建伟的《突出重围》(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选发在《当代》(1998年第2期)上等,也是军旅长篇小说受重视程度提高的表现之一。
三是出现了一批在社会上引起重大反响的作品,作品整体质量有很大提高。朱向前最早指出,这期间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有朱苏进的《炮群》、《醉太平》,朱秀海的《穿越死亡》,韩静霆的《孙武》,陈怀国的《遍地葵花》和柳建伟的《突出重围》等作品。这六部作品除有较高的艺术水准外,它们在题材上的独特性与互补性也有鲜明的特色——“《炮群》、《醉太平》、《遍地葵花》展现了当下军队现代化进程中的众生相和风情画;《穿越死亡》在南部边疆战争的炮火硝烟中推出了一组英雄群雕;《孙武》复活了2000年前风云际会血火进溅的大时代;《突出重围》则对未来高科技战争作了一次逼真的模拟与预演。六部作品,四个角度:一从当代军营,一从当代战争,一从历史,一从未来,全面而深邃地展开对军人的塑造,对军人价值的沉重追问,对战争与和平的崭新思考。《醉太平》关注的是中国军人的英雄品格在当下面脑的严峻挑战与考验中,一个一个‘英雄’的理想与素质是如何在‘和平年代’里日渐销蚀、软化与变质的生命过程;《穿越死亡》揭示的却是当代军人在战争环境中怎样锻造与铸炼出英雄品格,一个一个普通军人乃至懦夫的精神品位和人格境界又是怎样迎着死亡与炮火而走向了纯净、升华与腾跃的心灵轨迹;《遍地葵花》是一部吟唱农民军人在我军现代化进程中艰难蜕变的‘农家军歌’的总结之作;《突出重围》则是一部叩问谁来保卫未来中国,中国军人能否和如何打赢未来战争的先声之作。它们在恢弘的时空中所包容的军旅生活的丰富性、多样性、反思性和前瞻性可以说是空前的。思想定位的高度和生活内容的广度的结合,就使得这六部作品从庞大的军旅长篇小说群落中浮现出来,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立体、丰富而厚重的整体框架,既可以近察其态,更可以远观其势。它们不仅反映出了90年代军旅长篇小说创作的最新动态,也把80年代以来长篇军旅小说的整体水准作了一次提升。而且,我们还不难从中体察到军旅作家的中坚力量在经历了艰难转型的阵痛之后,重新面对军人、战争、社会和人类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新的文学姿态和艺术精神,它的某些坚守或扬弃,某些探索和回归。”
90年代,值得一提的军旅长篇小说还有周大新的《走出盆地》(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黄献国的《灵性俑》(北岳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庞天舒的《落日之战》,(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周梅森的《沦陷》(海峡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等。
另外,正如朱向前所注意到的,“作为军旅作家驾驭长篇小说艺术的腕力臻于成熟的另一个重要表征,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开始涉足非军旅题材,或者说返回自己最熟悉的另一个领域,占领新的文学高地。周大新长达三卷的《第二十幕》(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立足故土南阳,以尚家丝绸业的家族史为经线,精心编织出了20世纪中国民族工业的发展图景,进而对百年中国历史作出了个性化的艺术透视,显示出了‘长河小说’的史诗品格。阎连科的《日光流年》(花城出版社1998年版)以最洋的形式讲述了一个最土的故事,以最现代的方式表达了一个最古老的主题,在探索现代主义的中国化、域外小说的本土化、外语写作艺术经验的汉语化方面,都做出了有益的尝试,是中国现代主义小说挣脱重重模仿阴影的一次成功突围。柳建伟的《北方城郭》(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则以锐利的思想犁铧和推土机般的力量与气魄,深深地切入当下火烫水沸的中国改革现实,并且较好地完成了当下题材的艺术性转换,同时又保持了批判现实主义的锋芒和骨力,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中锋正笔。几部长篇集中于1998年前后问世,显示了军旅作家的不凡的长篇创作身手,足可和地方最优秀作家相抗衡而毫不逊色。无独有偶,仿佛是作为回应,出自非军旅作家邓一光、阎欣宁等人之手的军旅题材长篇小说《我是太阳》(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追水营》(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等作品投桃报李,为如年代活跃的长篇军旅小说平添了一抹春色”。还有老作家李尔重的《新战争与和平》、周而复的《长城万里图》(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柳溪的《战争启示录》(北京出版社1995年版)和王火的《战争和人》(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等,这些紧扣战争主题的史诗性的军旅或准军旅题材的长篇巨制,更是为90年代军旅长篇小说的繁荣锦上添花。
二、审美特征
应该说,“前17年”的军旅长篇小说虽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它们在审美上却是相对单调的,作品主题基本上是赞颂革命、状写英雄人物,创作手法则是现实主义或曰革命的现实主义加革命的浪漫主义一统天下。新时期以来的军旅长篇小说却打破了这种沉闷和禁锢,呈现出异常新鲜而丰富的审美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