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一场不应该发生的误会!大家都是为了抗日,为了抗日嘛。”饶家兴带着歉意地朝宋抗日点头示意,“小姐,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不要往心上放。”说着,跟在温富后头,匆匆离去。
风云突变,事态发生戏剧性变化,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谁也猜不透个中缘由,莫名其妙地望着那帮家伙灰溜溜地夹紧尾巴跑了。
困惑中,有人一阵风似的跑进庙来,喜洋洋地跑到宋抗日面前,手往门外一指,兴高采烈地说:“宋小姐,快去,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有人困惑地抢先发问。
“什么人这么了得?”有人似有所悟地说:“刚才那帮家伙肯定是听到风声,知道他们的克星来了,所以吓破了胆,才溜得比谁都快!”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有人如是评说,“肯定是克星来了。”
“什么克星!那是新四军,新四军!”报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加以纠正,加重语气补充一句,“新四军的抗日先遣队来了!已经进村了!”
“新四军?”许多难民听罢此言,颇感陌生,对“新四军”三个字浑然不解,猜不出那究竟是支什么样的队伍,眨巴眨巴眼睛问宋抗日,“小姐,那是什么军队呀?是中央军?是地方军?还是杂牌军?唉,如今名堂太多,这兵那兵多得要命,就是没有几个像模像样、真正打鬼子的兵!”
“说对了!”报信人眉飞色舞证实道,“他们才是真正打鬼子的军队。”
“父老乡亲们,”宋抗日精神大振,兴高采烈地跳上戏台,挥动着手臂,热情洋溢地对大家说,“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新四军进村了!他们既不是中央军,也不是地方军,更不是杂牌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真正抗日的军队!他们是北上打日本鬼子去的军队!队伍路过这里,大家赶快到村口去欢迎呀!”
“打鬼子的?真打鬼子的?会有这样的好队伍?”仍有人半信半疑。
“有!”宋抗日笑容满面,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就是原先的红军,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我们工农的子弟兵。”
大家听了宋抗日的解释,恍然大悟,欢呼雀跃,连声叫好,“好!好!共产党、红军是打鬼子的,我们拥护共产党,拥护红军!”
“对,新四军就是红军,就是我们老百姓自己的军队!”有人跳上戏台,大声鼓动说。“大家快跟宋小姐一起去欢迎新四军吧!”
“走呀!走呀!大家一起跟宋小姐走呀!”刘阿林激动地抓住刘满嫂和小妹,走在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他们一路走一路不断挥舞双臂,招呼路边驻足观望的人们一块同行:“走哇,走哇!乡亲们,欢迎新四军去!”。
一时间,小小古镇,军歌嘹亮,口号声此起彼落,犹如滚滚春雷,惊醒沉睡的大地,激发万物勃勃生机。
人们争先恐后,欢笑着,潮水般朝村口涌去。
一支数百人的、刚换上整齐军装的新四军先遣队,在人们的欢声雷动中出现在古镇大街的那头。年轻战士精神焕发,英姿勃勃,肩背背包、长枪和大刀,头戴竹笠,脚着草鞋,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雨后泥泞的乡间小道,一路放声高歌,不断向群众分发宣传品,朝路边欢呼的人群频频挥手致意。
这支威武雄壮的抗日先遣队的出现,给满脸愁容、濒临绝望的难民们带来久违的笑容,带来春天般的希望。
那首激荡人心的《到敌人后方去》的雄壮、嘹亮歌声,穿破厚厚云层,久久回荡在这座江南偏远的古镇上空:
到敌人后方去,把强盗赶出境,到敌人后方去,把强盗赶出境。
无数难民和古镇居民夹道迎接,送茶送水送糍粑鸡蛋,热烈欢送自己的抗日队伍踏上抗日征途。刘满嫂、刘阿林和小妹手拉手地挤在人群中,他们热泪盈眶,跟着众人拼命鼓掌,不断高呼口号,嗓子喊哑了,手拍肿了,还在一个劲地蹦跳,一个劲地欢呼。
刘阿林兴冲冲地接过战士递来的传单,饶有兴致地看着,忍不住轻轻念了起来。
这是一张油印的宣传品,印着一行醒目的大字:《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
“孩子,大声点,念大声点!”有人凑过来,对刘阿林说,“上面说些什么?快念给大家听听!”
众多目光纷纷投向刘阿林。
刘阿林毫不怯场,毫不拘谨,润了润嗓子,落落大方地高声朗读起来:“中国共产党以满腔热忱向中国国民党、全国人民、全国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提出彻底战胜日寇的十大救国纲领……”
“说得好,说得好!再大声一点!让更多人听听!”有人连声赞道。
刘阿林顾不得许多,一门心思往下念:“中国共产党坚决相信,只有完全地、诚意地和坚决地执行这个纲领,才能达到保卫祖国战胜日寇之目的……”
古镇小街上,四面八方的难民源源不断地涌来。新四军先遣队战士踏着豪迈整齐的步伐,朝着难民逃来的方向前进,奔赴炮火连天的战场……
传单念完了,刘阿林十分珍惜地将它收起,藏在贴身的衣袋里。
远方逃来的难民热泪盈眶地朝着先遣队鼓掌欢呼。几位老人捧着死难的亲人的血衣,齐刷刷地双膝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哭喊着;“老天有眼,替我们的亲人报仇啊!报仇啊……”
跟着,更多的难民跪在地上,哭声震天:“报仇啊!报仇啊!”
带队的负责人双手扶起一个个跪在地上的难民,浑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打倒日本鬼子!”“打倒汉奸卖国贼!”
战士和百姓义愤填膺,口号声响彻云霄……
队伍继续前进。刘阿林和小妹难分难舍地拉着刘满嫂,小跑着不停地追赶奔向远方的队伍。
镇口,一路追来的群众夹道挥手欢送斗志昂扬的新四军战士。
带队的负责人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含泪送行的同胞,心情无比激动,不断挥手,拉开嗓门,大声告别:“乡亲们,请大家回去!再见啦!打败鬼子我们再相见!”他突然驻足,一个立正,神情庄严地举起右手,深情地向送行的人群行个军礼!
刘阿林看在眼里,心头一热,不知不觉举手敬礼。突然,他丢下肩头的包袱,快步如飞地追上去,尾随队伍往前走。
“阿林!阿林!”刘满嫂懵了,脱口惊叫,“阿林,你这是去哪里?你这是去哪里?快回来!快回来!”
刘阿林蓦然回首,朝刘满嫂毕恭毕敬地一鞠躬,一想不对,重新学着敬个军礼,饱含深情地挥手说,“妈,小妹,再见!再见!我跟他们走了,当兵打鬼子去了!”
“回来,回来!你疯啦!你给我回来!”刘满嫂急得快要哭出来,发疯似的冲上去。“阿林,你年纪太小,轮不到你,要去将来再去吧……”
先遣队负责人目睹此情此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抢前两步,笑着抓住刘阿林,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开导说,“孩子,你年纪太小,人还没枪高,以后要打鬼子,机会有的是,过几年等你再长大些,我们欢迎你到新四军来,一块打鬼子,一块打回老家去!”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刘阿林死不改口,“怎么,你还嫌我年纪小?我都十八啦!”
负责人审视他一眼,幽默地反问:“再说一遍,多少岁?十八啦?”
“十八,就是十八!”阿林硬着头皮,大声争辩。
负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指头戳着阿林的鼻子,打趣地说,“你多大岁数能瞒过我的眼睛?小兄弟,记住,年龄不能预支啊!”
“阿林,你快回来,”刘满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追上来,拉着他的手不放,“阿林,你哪有十八,瞎说!不是妈不让你去,是你年纪太小,没人要,会拖累他们的,做妈的实在不放心啊。”她转脸对先遣队负责人解释说,“老总,不要听他的,他才十五,太小呢……”
“十五就十五,”刘阿林不服输,一口咬定,大声争辩,“十五又怎么样?照样打鬼子!”
小妹哭着追上来:“哥,你走,我也走,我们都走。”
战士和送行的民众深受感动,热泪盈眶,爆发阵阵热烈的掌声。
先遣队负责人拍拍刘阿林的肩头,宽慰他说:“小兄弟,我再说一遍,过几年,等你长高些,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军队,参加我们人民的军队。”
刘阿林半信半疑问:“这话当真?你说话算数?”
“当真!算数!”负责人表情严肃地说。
有战士听得有趣,一旁敲着边鼓,补充一句,“他是我们团长,说话顶用,一句是一句,没问题的!”
“不错,没问题!小兄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的!”负责人说。
“姓刘,叫刘阿林,树林的林。”刘阿林一脸严肃,正儿八经说,“你记住了?到时候不会赖账?”
“记住了,不会赖账。”负责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刘阿林同志,后会有期,战场上打鬼子的时候我们再见!”
“到时候我找你们去。”刘阿林信誓旦旦。“不管路有多远,一定去的。”
“行啊,到时候来找我吧。”负责人痛快地满口答应。
“哥,不行呀,他会变卦的,”小妹念头一转,觉得不妥,急忙提醒说,“如果他说话算数,就叫他先拉拉钩!”她做了个拉钩的手势。“一锤定音,不许赖账!”
“好,拉钩就拉钩!”负责人被她逗乐了,风趣地伸出手来。
小妹抢前一步伸出手去,和那位负责人拉了拉钩,引来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小兄弟,跟你妹妹拉了钩,这回你该放心了吧?”负责人幽默地说。
“记住,将来还有我一个,不许赖账!”小妹一脸严肃地说。
人群中响起快乐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整齐威武的队伍昂首阔步向前进。
刘阿林猛然想起一事,正想追上去,被刘满嫂紧紧抓住不放:“不是拉钩了?你还去哪里?”
“慢点,慢点!”刘阿林挣扎着往前赶,拉开喉咙,问带队的负责人,“同志,到时候我到哪里找你们去呀?你得留个地址姓名啊。”
“新四军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你一打听新四军,大家都会知道的,”负责人笑容可掬,边走边回头,双手作成话筒,远远地告诉他,“你找八路军、新四军都行,都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
刘阿林依依不舍地朝他们不断挥手。
“再见!再见!”负责人和战士们回头挥手告别。
刘阿林灵机一动,突然学着先遣队负责人的模样,庄严地举起右手,向远行的队伍敬个军礼。
负责人挥动有力的手臂,指挥战士高唱《大刀进行曲》,震撼人心的军歌随着队伍向前,向前……
人们全神贯注地目送队伍渐行渐远。这时,有人匆匆跑来送给宋抗日一封鸡毛信。宋抗日神情紧张地拆开信,匆匆扫视一眼,连忙走到刘满嫂他们身边,毫不掩饰激动的心情,拉住小妹的手,亲切地说:“刘嫂,前方战事吃紧,我们的救护队马上要上前线,这里不能多待,你们要尽快离开。以后,你们打算去哪里呀?”
刘满嫂满面愁容,心情复杂地说:“下一步,不管千山万水路有多远,我们打定主意到新州去。”
“新州?去新州干什么?”宋抗日不解地反问。“刘嫂,这段路程可不短啊,光靠两只脚行吗?”说到这里,她充满同情地回头看了看小妹和刘阿林。“小妹,你能走到吗?”
“能!”小妹毫不含糊地应道,“大不了脚底多磨几个泡,算不了什么!”
“宋小姐,新州我们是一定要去的,因为有人托我们带信给他的老爸老妈。”提起新州,刘阿林心情沉重地说,“他是个营长,了不起的英雄!他奋不顾身地用手榴弹炸翻鬼子坦克,壮烈牺牲了,死得非常悲壮,非常勇敢!”
宋抗日动容地点头说:“知道了!牺牲的烈士名垂千古,子子孙孙都会缅怀他们,纪念他们!”停顿一下,心情稍许平静后,她又说,“很巧,我就在新州做事,你们到了新州如果遇到困难,千万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我,我是新州《抗敌报》的战地记者,也是县抗敌救亡协会秘书长,你们可以到报社打听,一说姓宋的,叫宋抗日的,没有人不知道,准能找到我的。”
“那太好了!好人,你也是大好人啊!”刘满嫂握住宋抗日的双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宋抗日,宋抗日,多好的名字!”
“一听,就知道宋小姐是坚决抗战派。”刘阿林充满敬意说。
“对,坚决抗日派。”小妹加重语气说。
“同志们,马上准备!”宋抗日转身果断地命令抗敌救亡协会的工作人员,“前方战事吃紧,省城有被敌人包围的可能,我们天黑前出发,上前线去!”
“是!”工作人员响亮地齐声应道。
刘阿林、刘满嫂拉着小妹目送抗敌救亡协会的队伍匆匆离去。刘满嫂心情沉重地说:“他们都走了,上前线打鬼子去了,可是,我们的路该怎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