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观察实录
要做好珍禽朱鹮的保护工作,首先必须全面掌握它的生态习性,作为一个消失了20多年又重新发现的珍稀鸟类,观察监测它的一切生态行为和生活细节,显得更为迫切和重要。
在刘荫增的指导下,朱鹮一经发现就开始了全天候的祥细观察记录,尤其是繁殖期,每棵巢树和监护人员一一对应,要求翔实记录朱鹮的一举一动,不避风雨,不计昼夜。
下面是三岔河巢区的一部分朱鹮生活记录,原始观察记录者为陕西朱鹮保护观察站的王跃进、雍水生和当地村民左明银、史德生,时间为1984年4~6月。观察记录虽然有些简单,有些呆板,但却忠实反映了朱鹮在繁殖后期的活动情况。
(4月27日)接电话说三岔河发现了朱鹮,我们昨天从姚家沟出发,翻了几道山梁,爬了40多公里山路,天黑了才赶到这里。今天在罗家门前的水田里,果然见到了朱鹮。巢在哪里呢?凭经验,一定在老坟地的高树林中。10点10分,在一株比较靠近水田的青树主干上看到了。巢的位置、高度、巢材和结构,和姚家沟的巢差不多。而且巢中幼鸟的脑袋在转动,根据经验推算有10天以上日龄了。是几只呢?因为树干和亲鸟挡住,我们在对面山坡上也没能看清楚。
(4月29日)站长路宝忠从县城上来了。今天看清楚了,巢中有3只幼鸟。我们拍了照片,并给这37株青编了号,其中一株已经枯死,还有一株在半人高的地方被砍了一圈,不知为什么,刀下留情,又留了下来,树也没死。此外,还看到几个已经伐过的大树桩。看来,如果我们再不来,这片林子也难保了。
(4月30日)7点20分来到巢树下,亲鸟已外出觅食。过10分钟,飞回一只,共喂食10次(3只幼鸟分别为2次、3次、5次)。10点43分飞回另一只,喂食11次(2次、4次、5次)。10点51分以后,是不是因为看到我们或是别的缘故,有点不放心呢?两只亲鸟改为轮番活动,一只在巢边看守,另一只出外觅食。外出的回来了,再换看守的这只出去。那只不回来,这只不离巢。
中午都不出去了,一只亲鸟给幼鸟梳理羽毛,另一只修整窝巢。
(5月2日)亲鸟采食而归,站在巢边,让幼鸟的长喙伸进它嘴里,往外掏食。朱鹮喂食的方法,跟鸽子差不多。科学上把它的行为叫“嗽食”……它嗽给幼鸟的食物沾一层粘粘的乳汁,叫消化酶。幼鸟吃了,营养高,消化好,吸收后变作稀糊状的白色粪便。幼鸟排粪时,屁股向巢外一撅,洒落在树下的枝叶或地面上。朱鹮从小就讲卫生,“家”里是很清洁的。
(5月4日)3只幼鸟争食非常厉害,强弱也越来越明显了,今天看到它们互相啄打。强壮的幼鸟在亲鸟的嘴里掏食,其它两只幼鸟就低着头。直到它吃饱了,或者亲鸟不让它吃了,才轮到第二只。所以第三只经常吃不上,耷拉着脑袋处于饥饿的状态。
有只幼鸟在展翅。
(5月5日)随着幼鸟食量的增加,亲鸟捕食的次数也在增加。今天从早晨5点35分到傍晚19点50分,进行了全天观察。两只亲鸟共觅食13次,叼柴10次。
这不是最高记录。根据我们过去在姚家沟的观察,日最高寻食次数达17次,每次平均取食泥鳅6条,共102条,每条平均重9·8克,总计约1000克。这个时期的亲鸟真辛苦,幼鸟一天天见长,它们却消瘦了。
(5月9日)有人反映王清保家的狗在田边追咬朱鹮,朱鹮处境十分危险。我们到王家宣传保护朱鹮的意义,动员他把狗处理掉,我们可以付给征收费。他保证把狗拴住。
还有老乡反映去年老鹰啄伤一只朱鹮,捉走一只朱鹮。这可能吗?需要进一步调查。总之,朱鹮和其它动物的种间结构及其关系,还是一个值得探索的谜。
(5月13日)9点在巢树下,3只幼鸟都在窝边转来转去,等待喂食。好不容易等到9点半,从下沟飞来一只亲鸟,仅仅喂了一只。很明显,它们陷入了食物危机。因为这里水田面积小,气温偏低,不利于泥鳅、田螺、小鱼等水生动物的生长,亲鸟就是累死,也满足不了3只已接近成体的幼鸟的需要。幼鸟之间竞争更加激烈,再不采取人工投食的措施,最弱的幼鸟就有可能因为饥饿而摔下来。姚家沟就有过这种教训,北京动物园的那只朱鹮就是因为饥饿从树上摔下来,而不得不采取人工饲养的措施。但这里山高路远,运输困难,投食目前只能保证姚家沟,还照顾不到这里。
(5月15日)9点半,两只幼鸟已经在离巢3米左右的树枝上活动,而另一只幼鸟却趴在窝里,连站起来的精神都没有。强者更强,弱者更弱,担心这只幼鸟有被淘汰的危险。
父母总是公平的。10点15分有只亲鸟回来喂趴在窝里的幼鸟,但另两只不干,回到窝里一面把弱鸟啄得不敢抬头,一面从亲鸟的嘴里抢食。15点,这两只幼鸟又回到树枝上活动,它们感到新鲜、惬意、好玩;另一只仍然可怜巴巴地趴在窝里。
(5月16日)10点,亲鸟不在,两只幼鸟活动在巢枝上,另一只仍趴在窝里。今天雨大风大,11点到了现场,无法观察。
17点雨停了,40分时我们到巢树下。一只亲鸟呆呆站在离巢约5米的树枝上,两只幼鸟活动在离巢稍近的树枝上,巢中的幼鸟不见了。我们吃了一惊,哪去了呢?是被天敌抓走了,还是摔下来了?
我们赶紧在巢下面找。在离树约3米的地方找着了。不幸已经死了,尾朝坡下,头被身体压着,一个翅膀展开。身上还有一丝丝热气,没有明显创伤,摸摸嗉囊,一点食物也没有了。我们非常难过,想马上报告保护站,但约定无线电通话的时间是每天早晨7点半。我们心急如焚。
致死的原因是饥饿。可能由于争食,或者雨大风急,就摔下来了。为什么会摔死呢?姚家沟1981年摔下来那只幼鸟,也是这么大小,掉下来三次也没有死,为什么这只幼鸟会摔死呢?是雨水淋透了翅膀?是碰撞而死?还是原来就病重?
(5月17日)5点50分,两只幼鸟在巢枝上来回奔跑、展翅,好像并不理会它们同胞的死亡。而它们的父母却不一样。有只亲鸟从对面的玉米地飞回巢枝上,幼鸟扑过去要食,亲鸟不理它们,只是呆呆地站着,好像还在想着昨天可怕的情景。一会儿又飞来另一只亲鸟,也没有给孩子们带来任何食物。
先回的亲鸟飞向下沟去了,留下的亲鸟低沉地鸣叫了3声,飞到23号树上,又鸣叫了两声,好像在呼唤它死去的幼儿。看到今天的情景,听到这凄楚的叫声,我们也心酸了。
后来,两只亲鸟都在罗家门前的水田里觅食。我们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有10分钟之久,没有看到它们啄到一点食物。动作迟缓,神情恍惚,大不同于往日。
亡羊补牢,保护站立即运来10公斤泥鳅,19点投入靠近巢地的水田里。
(5月18日)6点观察,两只幼鸟离巢约5米。
一只幼鸟鼓足了勇气,从这树枝上试飞到另一树枝上,成功了。它感到了极大的乐趣,又飞到另一树枝上。这样来回地飞着,越飞越胆大,越飞越轻松。
另一只眼馋了,也鼓着翅膀,拍打着,但双爪始终不敢放开树枝。
18点,这只会飞的小鸟想飞远一点,从巢树一气飞到8号树上,力量不支,差点掉到地上,但还是成功了。这给了它更大的勇气,歇了一会儿,又飞到1号树上,到19点才飞回巢树。
可爱的小生命,祝贺你今天试飞成功!
(5月19日)两只幼鸟都离巢停栖在23号树上。
12点8分、40分,15点,亲鸟连续回来喂食。看来投食以后,它们的食物比较充足了。
15点半,两只幼鸟由23号树飞回巢树,还鸣叫了几声。如果允许翻译的话,好像是得意地说:“在空中飞来飞去,多有意思呀!”
(5月20日)14点20分,有只幼鸟从23号树出发,绕着1号树盘旋一周,飞到了投食田。这是它第一次离开树林,落到大地上。
但它不敢久留,旋即飞回到巢树。
(5月21日)5点25分,成幼四鸟都在巢树上,44分全家飞向投食田。幼鸟不离双亲左右,东啄西啄,模仿寻觅食物。6点,两亲鸟飞往下沟,幼鸟不敢远游,仍回巢树。在树间飞来飞去,偶尔也停落到林旁的水田中。
(5月22日)从9点开始,亲鸟带着幼鸟在罗家门前的水田里啄食。两只幼鸟还不得要领,很难啄到食物,一会儿就跑到亲鸟跟前叽叽要食。但亲鸟不给,意思是说:“孩子,你长大了,应该独立生活了。”
父母对子女既是严格的,又是疼爱的,一直到17点5分,亲鸟怕把孩子饿坏了,才每只喂食一次。
(5月23日)8点15分,一只亲鸟停到23号树上,另一只亲鸟停在22号树上,两只幼鸟也飞来22号树上。谁知这是一个枯树枝,三只鸟的分量往下一压,只听得咔嚓一声,断了。吓得三只朱鹮乱飞乱叫。两只幼鸟盘旋了几圈,分别落在巢树和18号树上。这事要发生在50天以前,它们就可能遭到与小兄弟同样的命运,摔个七死八伤。现在翅膀长硬了,可以迎接各种考验了。而亲鸟却飞到23号树上,“爱人”为了给它压惊,特地靠拢来和它亲昵,做了一些交尾的动作,不一定真交配了。
(5月24日)10点10分,3只朱鹮在25号树上互相鸣叫、扑打、追逐。
一家子怎么吵起架来了?仔细一看,不对,是3只成鸟,原来其中一只是外来户。
朱鹮的巢域性很强,这是由于它们选择巢域的严格性和食物的有限性所形成的。特别是在繁殖期间,严格禁止同类来访。相反,它们却可以和乌鸦、喜鹊等共栖于林中,这主要是因为在食物上不发生矛盾,虽然在营巢期间,乌鸦、喜鹊也有侵占朱鹮巢穴或盗取朱鹮巢材的行为。
争吵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争吵声回荡在山谷间。外来户可能感到自己理亏,或者是寡不敌众,最后还是顺着下沟方向飞走了。
山沟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6月3日)朱鹮有个习性,幼鸟一旦离巢,则不论亲鸟幼鸟,都很少再回巢去,即便等到下一个繁殖周期,它们也很少利用旧巢。所以这些天来,它们也停落巢树,但从来不到巢里去。
上午在水田中,幼鸟向亲鸟索食,亲鸟不给。17点50分在4号树上,幼鸟又向亲鸟索食,仍不给。
(6月11日)早晨,4只朱鹮还在罗家门前的秧田中活动,到9点不见了,中午没有回来,傍晚没有回来,天黑了,也没有回来。
经验告诉我们,它们已经完成了一个繁殖周期,飞往别处游荡取食去了。
婚配形式与结婚礼服
秦岭深处,两只黄鸭轻柔优雅地滑过明静的湖面,在不远处轻漂在水面上,雄鸭紧紧依恋着雌鸭,一副耳鬓厮磨,互诉衷肠的模样。哥伦比亚河上,一对号声天鹅长颈缠绕,彼此浅吻,犹如两颗爱心的交接,雪白的羽毛清纯圣洁,两相厮守,直至生命终结……这是何等动人心扉的场景啊!
无论是在夕阳余晖披照的田坎上,幽静宜人的溪流边,还是寒风萧萧、白雪皑皑的山坳里,都能见到它们双飞双栖的身影。朱鹮属于典型的一夫一妻制鸟类,堪称动物王国里的模范夫妻。
无论因何缘故,丧偶后的天鹅都会不娶不嫁,只身飘零天涯,最终忧郁死去。朱鹮的表现亦毫不逊色。在丧偶的日子里,它们郁郁寡欢,悲鸣不已,令人断肠。1990年的秋天,在姚家沟繁殖多年的一对配偶突遭意外,雌鸟惨死在偷猎者的枪口之下。在失去爱妻之后,这只雄鸟烦躁不安,不思饮食,整日飘零,郁郁寡欢。就在当年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仍在姚家沟巢区附近见到了它孤独的身影。四周是茫茫雪原,落叶萧萧的森林在寒风中呻吟。它静静地站在一棵青树的枝桠上,一任狂风弄乱羽毛,一任雪花落满背脊。每隔一段时间,它都会在呼啸的寒风中长鸣几声,它不时翘首远望,期待着熟悉的身影。工作人员看得心酸,偷猎者啊,你们的天地良心哪儿去了,为何要狠毒地制造这样的鸟间悲剧?!
与羽色华丽的野生雉类、歌喉嘹亮的鸣禽类相比,朱鹮的求偶示爱方式显得过于简单。它们只会“咕咕”低叫,或者相互梳理梳理头颈部的羽毛,交流思想,培养感情。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导致了“爱情鸟”在适当的时候同赴巫山。一旦心满意足,双方就开始交配。朱鹮的交配过程真是我行我素,激情四射,它们大呼小叫,甚至数百米之外都可听到。这种渲染并非故意,有其生物学上的意义,因为鹮类社群生活中存在一种特有的拟交现象,即有交配行为却无实质内容,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入侵的同类宣战:“快滚开,我们已经做爱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在秋高气爽,瓜果飘香的季节,经常可以看到配偶间的这种拟交现象。它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寻欢作乐,向众鸟炫耀的只是说它们配偶关系健康稳定,牢不可破,告戒第三者不要心存侥幸,试图想派生点故事!
环志研究的结果显示,朱鹮亚成体的配对过程颇富戏剧性。未配对的亚成体似乎与成体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它们更倾向于三五成群地一起活动。经过数月的相互接触和了解,它们有机会选中各自的终生伴侣。其中不乏苦苦追求的“大龄青年”的和以失败而告终的初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