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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摸清各家各户真实情况的基础上,匡世宗伙同世勇世玉经过数天的苦思冥想和激烈争论,一个令人满意的土地大包干的实施方案,便从世宗住的小西屋顺利诞生了。方案内容共有五条:第一,大力宣讲上级精神,端正群众的思想认识,解决好土地大包干“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第二,由党支部做出决定,规定大包干一定五年不变,给群众一个定心丸,消除群众的怕变心理。第三,把土地经营权交给群众,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什么来钱快就种什么,支持多种经营,鼓励带头致富。第四,本着就地取材、就地加工、就地销售的“三就地”精神,大力发展家庭副业。第五,种地确实有困难的户,在不改变土地经营权的同时,可以将耕地转包给劳动力多的户代种。

匡火鼎听了他们的汇报,紧张得腮帮子都抽搐起来了,惊讶地说:“老天爷!你们可真敢想,就不怕卢旺堆抓辫子?”

世宗说:“先别管卢旺堆,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卢旺堆那边我自有办法对付。”

“我当然同意,”匡火鼎说,“我只是不想把跟卢旺堆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还有世勇和卢花这门亲事,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匡世勇宽心道:“放心爷爷,事情坏不到那个地步。”

匡世玉也跟着安慰:“爷爷,我哥办法多着呢,听了之后管保你满意。”

成竹在胸的匡世宗,接着就把自己的主意讲出来了。他建议匡火鼎召开一次群众大会,就要不要推行土地大包干的问题来一次公开投票表决。而后按照表决结果,实行“分而治之”,赞成大包干的可以包地,反对大包干的可以不包地。对反对大包干的户,大队可以按照他们的户数人数,把应该包给他们的地划在一起,让他们单独成立一个生产队,继续吃他们的“大锅饭”。一个村同时存在两种生产经营模式看起来是有点乱,但乱有乱的好处,好处就在于有了对比,让大家在对比中识别优劣,在对比中转变思想,这比硬逼着他们去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要顺心得多。等大锅饭吃不下去的时候,不用你去动员,这些人就会自动归顺到大包干这边来。匡世宗的这个建议并非一时冲动,连日来的登门走访,做群众工作,为他提出这一方案奠定了决心。他相信群众的大多数是赞成大包干的,反对的只是极少数。投票结果一旦出来,卢旺堆即便不同意,他也不敢同大多数群众公开作对。

听完世宗的讲述,匡火鼎惊喜地伸出大拇指,夸道:“好一个‘分而治之’,爷听你的,就这么干。”

随后,匡火鼎依照世宗的设想,在多数干部群众的支持下,前后折腾了半个月时间,总算是按计划实现了既定目标。拥护大包干的户该包的地全都包下去了;反对大包干的户,包括卢旺堆、卢犬、匡靠社、仙桃、卢早起在内仅剩下九户。经大队批准,允许他们新成立一个所谓的红星生产队,由卢旺堆兼任小队长,匡靠社任副队长,仙桃因为有卢旺堆的照顾继续当仓库保管员,带领这九户群众继续吃他们的“大锅饭”。

多年来,生产队的分配制度大都实行“二八开”,即工分分配占二,人头分配占八。就是说,即使不参加劳动,一个工分不挣,单就按人头分配的粮食也可以养活自己。正是由于生产队这种所谓的优越性,才养活了一个又一个的“懒汉”。卢旺堆对匡靠社不放心,提醒说,兄弟,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满打满算红星生产队才九户三十几口人,人少了,水浅了,养不起懒汉了,嘱咐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干活白吃饭了。匡靠社嬉皮笑脸地说:“不蒸馒头争(蒸)口气,说啥咱也不能输给那些包地户,你放心,我一定会改。”

自从兼上红星生产队队长,卢旺堆的工作比过去忙多了。每天天不亮,他会第一个起床,跑到大街上先撞上两遍钟,然后再挨门挨户督催呼叫,“张三李四,起床了,该上班了”。自觉一点的听见钟响就会带着农具出来,不自觉的三遍两遍督促都出不了门。看着那些包地户举家老小争先恐后地往地里跑,卢旺堆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心里一急,脾气就见长,见谁不上班,逮住就是一顿猛吵,甚至以开除队籍相威胁。

说过要痛改前非的匡靠社,开始表现还算不错,上班按时按点,干起活来有模有样,可没过两个月,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是装病,就是推屎拉尿,无论卢旺堆怎么催怎么吵,他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死活都催不到地里去了。

这天早晨,两遍钟敲过,队里多数人都被催到了大街上,就差副队长匡靠社了。“他妈的,副队长都懒成这个样子,生产队以后还怎么办下去!”卢旺堆骂咧咧地甩掉手中的半根烟蒂,气汹汹地再一次去督促匡靠社了。已经被喊了两遍的匡靠社,这时仍然在炕上蒙着头睡大觉。几只老鼠在他的身上窜来窜去,一见卢旺堆推门进来,便惊慌失措地钻进了洞里。卢旺堆从门后捡起一把笤帚疙瘩,照着匡靠社的屁股就是一阵猛打,边打边骂:“娘的,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不想干就早点滚蛋,别他妈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匡靠社被打疼了,忽地掀起被子,光着腚跳下炕。“狗日的,你敢打我?不用你赶,老子早都不想干了。”上前揪住卢旺堆的衣领,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恼羞成怒的卢旺堆,扯住匡靠社的一只胳膊,像抡死狗一样就把他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匡靠社虽说年轻,但身单力薄,打他不过,嘴却不肯服软。他驴一样滚在地上,一边吼打死人了,一边揭卢旺堆的老底子,说他多吃多占集体粮食,拿集体粮食半夜三更换烧鸡吃,换酒喝;骂他跟自家弟妹仙桃明铺夜盖,流氓成性,不知羞耻。卢旺堆本想教训一下就罢手,没想到匡靠社竟敢抖搂出他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气急败坏的卢旺堆,扑上去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邻居匡二狗听到吵骂声就跑了过来,见卢旺堆欺负自家兄弟,不问青红皂白,挥起拳头就扑向卢旺堆。匡靠社见来了救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顺手抄起一根木棍,照定卢旺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卢旺堆头上被打了个血窟窿,血流了满脸,淌了一地,像杀猪一样嘶叫。

站在大街上等着出工的社员,闻讯后一起跑了过来,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奋力将双方拦开。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责怨匡靠社和匡二狗。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卢旺堆,在大家的劝说下,狼狈不堪地被搀去找赤脚医生包扎伤口。

自打干上红星生产队队长,卢旺堆起早贪黑,忙前忙后,一天都没有消停过。白天他要带着大伙参加生产劳动,晚上还要开会安排第二天的农活,忙得一天到晚屁股不沾家。他本想干出个样子,证明一下干集体比干大包干强,没想到一个仅有区区九户的生产队,领导起来比他当村里的大队长都难。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由他任命的副队长匡靠社,竟敢毫无顾忌地对他这个堂堂的大队长大打出手。他想给自己拾拾面子,让派出所将两个人抓去治罪,转念一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匡靠社也就是个懒汉二流子,没必要跟这号人较真儿。较真儿过了头,惹恼了他,让他四处宣传自己的那些丑事,反倒对自己不利。在家养伤这几天,匡火鼎和大队伙计们都来家里看望过他,街坊邻居来看他的也不少,耳边听到的话,大都是劝他随大溜,解散红星生产队,把地分给各户,让大家各干各的,免得淘神。卢旺堆顾及面子,纵然心有所动,却始终不肯松口。

当天傍晚,匡靠社来家里找匡火鼎,进门就说自己后悔了,站错队上错船了,上了卢旺堆的当了,一天也不想在红星生产队干了,请求大队分给他承包地。匡火鼎老脸一耷拉,逮住就把他殴打大队长卢旺堆的错误日娘剥奶奶地臭骂了一顿。匡世宗见爷爷吵得越来越凶,赶忙劝说匡靠社去向卢旺堆赔礼道歉,求得人家谅解。至于承包地的事,世宗半是劝说半是怂恿地对他说,目前你是红星生产队的人,归卢旺堆领导,大队不可能未经卢旺堆的同意擅自把地包给你。除非你们九户里头多数户要求包地,解散红星生产队,否则这事就很难办。匡靠社似乎明白了世宗的意思,表示回头就去联合另外几户去找卢旺堆,逼着他解散红星生产队。匡世宗是这么考虑的,卢旺堆挨了打,准已心灰意冷,其他户人心浮动,已然失去了方向。这个时候只要稍加动员,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多数户准会背离卢旺堆,回到大包干的正道上来。匡靠社走后,匡世宗征得爷爷同意,当晚就带着世勇世玉深入到九户家中,挨门挨户进行劝解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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