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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夷坚甲志卷第十八十六事

杨靖偿冤

临安人杨靖者。始以衙校部花石至京师。得事童贯。积官武功大夫。为州都监。将满秩。造螺钿火鐀三合。穷极精巧。买土人陈六舟。令其子十一郎赍入京。以一供禁中。一献老蔡。一与贯。以营再任。子但以一进御。而货其二于相国寺。得钱数百千。为游冶费。愆期不归。靖望之久。乃解官北上。遇诸宿泗间。子畏父责己。乃曰、所献物皆为陈六所卖。儿几不得免。靖信之。至京、呼陈六诘问。陈答语不逊。靖杖之。方三下。陈呼万岁得释。还至舟。谓其妻曰。杨大夫不能训厥子。翻以其言罪我。我不能堪。遂赴汴水死。靖得州钤辖以归。都转运使王复领应奉局。辟靖兼干官。常留使院中。时宣和七年也。是岁四月某日。靖在签厅。有纲舩挽卒醉相殴。破鼻出血。突入漕台。纷纷间。靖矍然如有所睹。急趋入屏后。遂仆地。舁归家。即卧病。语言无绪。不食。时临平镇有僧。能以秽迹法治鬼。与靖善。遣招之。至则见鬼曰。我梢工陈六也。顷年以非罪为杨大夫所杀。赴愬于东岳。岳帝命自持牒追逮。经年不得近。复还白。帝怒。立遣再来。云杨靖不至。汝无庸归。今又岁余矣。公门多神明。久见壅遏。前日数人被血入。土地辈皆惊避。乘间而进。乃得至此。僧谕之曰。汝他生与是人有冤。今世故杀汝。汝又复取偿。翻覆无穷。何时可已。吾令杨氏饭万僧。营大水陆斋荐谢汝。汝舍之何如。鬼拜而对曰。畴昔之来。苟闻和尚此语。欣然去矣。今已贻怒主者。惧囗反命。则冥冥之中。长无脱期。非得杨公不可也。僧无策可出。视靖项下有锁。曰。事已尔。姑为启钥。使之饱食。且理家事可乎。许诺。前拔锁。靖即起如平常。然与僧才异处。则复昏困。数日死。富阳人吴兴举。旧为吾家仆。亲见靖病及其死云。

杨公全梦父

杨公全朴。资州人。其父以政和癸巳卒。未葬。明年春。梦父归家。公全问何年当得贡。曰。有冥司主簿。正掌文籍。乃吾故旧。尝取簿阅之。汝三舍中无名。至科举始可了耳。又云。汝知朝廷已行五礼否。对曰。不知。又杂询家事甚悉。语毕。其去如飞。是年八月。始颁五礼新仪。士人父母未葬者。不许入学。公全悟父言。是冬襄事。至丁酉岁升贡。谓梦不验。既而无所成。宣和辛丑。罢舍法。复行科举。乃以甲辰登科。

赤土洞

资州城外三十里赤土培之侧有洞穴。相传深不可测。普州人梁子英。煮荣州盐井。数经从洞口。尝率同辈数人。具三日糗粮。持桦炬入焉。始入路绝暗。皆狐粪。蝙蝠纵横。过百余步。地净如扫。石上钟乳下垂。如珠缨状。度半日许。闻水碓声出于上。盖嘉陵江也。惧而亟出。终不能穷其源云。

席帽覆首

王龙光、字天宠。资州人。入京赴上舍试。过剑州梓潼县七曲山。谒英显武烈王庙。俗呼为张相公庙梦一人持榜。正面无姓名。纸背乃有之。又有持席帽蒙其首者。觉而喜。谓士人登第则戴席帽。是岁免省不逮。但补升内舍。次举当政和八年方登科。已悟纸背之说。时方禁以龙天君玉王主等为名字。唱第之日。面赐名宠光。头上加帽。盖谓是云。

林孝雍梦

林孝雍、字天和。明州人。政和七年。贡入辟廱学。将试上舍。林少时尝预荐书。应免解。或劝其先以免举试。如不利。则留今贡。以待来年。林不听。同舍生杨公全。扣其故。林曰。吾年甫二十。蒙乡举。梦对策大廷。坐于西南隅。将出。有小黄门从吾求砚。心颇自负。以为必擢第。讯诸筮人。筮人曰。君年四十八乃得官。今未也。吾意殊不平。讫黜于春官。自是连蹇几三十年。今春秋四十七矣。当可觊幸。不为再战地也。是岁果中选。廷试出。又告公全曰。试日正坐西南隅。小黄门乞砚。皆如梦中所睹。三十年前梦。与卜者所言。无毫厘差。

宋应辰

宣和六年。诸道进士赴省试者几万人。以六侍从典贡举。其下参详点检官。又六十员。有旨令过试院外户。则亲书姓名。以防伪入者。既合籍。凡六十一人。主司疑之。悉招考官会坐。一一数之。又审于监门曰。每一人至。必下马自书。何容有两名理。及取历阅视。果多其一。曰宋应辰。验诸铨曹云。中外无有此姓名。始知神物所为。于是主司遍论群公曰。宋者国号。而名为应辰。必造化之中主张是者。考校之际。不可不谨也。是岁登第者八百五人。为一代最盛之举。杨公全居前列。闻之于知举官王唐翁绹云。

资州鹤

资中衙校何氏。有弟好弋射。曰持弩挟弹往山中。目之所见。无得免者。尝荫大木下。望其颠。红鹤巢甚大。数雏啾啾然。已而其母归。方憩枝上。衔食向巢立。何生彍弩射之。中其腹。势且坠。犹忍死引颈。吐哺饲其子。乃坠地。何虽无赖。亦为之恻然。即折弃弓矢。不复射。六事皆杨公全说。

乘氏疑狱

兴仁府乘氏县豪家傅氏子。岁贩罗绮于棣州。因与一倡狎。累年矣。妪独不乐。禁止之。倡忿怨自绞死。傅子不知也。一旦遇之于乘氏。曰。我为养母所虐。不可活。讼于官。得为良人。脱身来相就。君能纳我乎。傅子喜。虑妻妒不容。为筑室于外。明年复往棣州。询旧游息耗。闻其死甚骇。然牵于爱。溺于色。迷不省。口语籍籍。妻始得知之。惧其夫以鬼死也。傅有弟颇壮勇。与嫂谋。刻日欲杀之。先具酒肴使夜饮。而伺于外。傅坐室中东偏。妇人居西。坐已定。弟挟刃径趋西边。且至。手误触灯灭。暗中剚刃而出。暨烛至。则傅子流血洞腋死矣。妇人无所见。县捕两人下狱。劾以杀夫及兄。且鞫奸状。期年不得情。任信孺古与诸傅往来。亲见其事。府以为疑狱。上诸朝。时宣和七年矣。会京师多故。不暇报。竟不知为如何也。任信孺说。

邵昱水厄

邵昱。徐州沛人。从其妇翁任信孺。居衢州。绍兴丁卯。张巨山舍人嵲为郡。端午日竞渡。舟舫甚盛。郡人争往浮石寺前浮桥上观。昱先与数友入寺。既而独还。行至桥半道。铁缆中断。舩皆漂流。桥板片片分拆。在前者数百人尽溺。昱已坠水。觉有物承其足。故项以上不沉。眼界恍惚见同溺人乍出乍没。其形已变。或蟹首人身。或人首鱼身。或如江豚龟鳖状。桥柱下数大神。皆长可三丈。执钺立。又两大神从云端下。其一亦蟹首。一如鬼神。空中语曰。三百人逐一点过。顾昱曰。汝是姓邵人。不合死。掖而掷之破舩上。仅得达岸。既归。不敢语人。明年。同任公如明州。过余姚之象亭。待潮乃东。登亭上观题壁。有从后呼者曰。君不易过得去年水厄。非素积阴德。何以致此。昱回顾。乃一道人。甚颀伟。着白苎衫。色漆黑。昱曰。先生岂非同脱此厄乎。何以知我。其人不答。乃曰。岁在癸酉。君当有重灾。宜百事谨畏。或再相见。可免也。昱识其异人。即下拜。才起。道人已在平地。其行如飞。长髯缥缥。下拂腰股间。遂不见。昱常惧不得免。兢兢自持。至癸酉岁。梦数卒荷轿至。邀入府。如张巨山平生时。行约十数里。天气阴阴如欲雪。至一大城。有市井。遂舁之入。昱觉非衢州。又忆巨山已谢世。自意其死。甚惨沮。行至廷下。殿上垂帘。闻二人相对语。追者与俱至廊下。一吏持簿书入白。闻主者责怒曰。何得妄追人。一人曰。韩君已得旨了。吏复下。捧杯水。欲噀昱面。傍人止之。曰。不可如是。将出手不得。吏无计。遂遣追者送昱回。轿行至深岸。前者足跌惊寤。已鸡唱矣。道人不复再见。昱亦无他。后九年。昱以任公守宣州差。捧表贺登极补官。改名侃。予亲扣其详如此。

李舒长仆

福州宁德人李舒长、字季长。政和初。偕乡里五人。补试京师。共雇一仆。曰陈四。仆愿而朴。多迟钝不及事。四人者日日诃责。惟李不然。且时与酒钱慰恤之。既至京。四人皆中春选。李独遭黜。及秋始入学。而仆谢去。又二年。李谒告至、保康。门内闻有再呼李十一秘校者。回顾则陈四也。邀李诣食肆。食毕。李亟欲去。陈问故。李曰。比日窘索。谋鬻少物耳。陈遗以银一笏。曰。姑用之。不必外求也。越数日。又遇于马行市中。邀饮于庄楼。告李曰。观郎之分。不应登第。若学道。当有所得。李曰。我不远数千里游学。须得一官。归为父母荣。何谓学道。且汝仆隶也。何从知之。陈曰。自前岁别后。随一道人给薪水。道人携我入崆峒山。授以要法。且使我物色求人。我告以公平生所为。颇有意。今能同一往否。因口授养生旨诀。皆简易径妙。然李卒不肯从。复出银一笏与之。遂去。绝不再睹。李自是亦无意于世。以表兄余承相深恩补官。隐居不仕。尝游县之支提山。谒天冠千佛。行深山中奏溷。无水盥手。方折草捼莎。一人在傍持铜盘盛水以奉之。又执布巾以进。见其手青色。面亦然。不觉顾之笑。青面者亦笑。已而隐不见。盖山灵所为也。

余待制

福州余丞相。贵盛时。家藏金多。率以银百铤为一窖。以土坚覆之。砖蒙其上。余公死。其子待制日章。将买田。发其一窖。砖甓甃闭。了无少动。而白金乌有矣。郡有巫、居进酒岭。能通神。往扣焉。巫曰。公银本不失。但以徙土地祠宇。贻神之怒。故藏去耳。若能具牲酒谢过。且设醮作水陆。当可得。然须吾先往讲解之。许施银为香炉。及币帛之属。后三日宜复来询可否也。余氏如期往。巫曰。神许我矣。可归取之。然勿负约也。既归复掘地。则所窖宛然具在。始大叹异。即日赛神如巫言云。李季长目睹。

天津丐者

王櫰者。邵武人。赴调京师。过天津桥。遇丐者为人殴击甚苦。王问之。曰。负钱五百久不偿我。王恻然。为以囊中钱代偿而去。他日复至桥上。丐者探怀取一饼饷之。王恶其衣服垢腻。鼻涕垂颐。谢不取。他日又见。拉王访其家。家乃委巷穷阎。败席障门。亦具酒果为礼。王复不食。既得官南还。行汴堤上。大风雨作。跬步不可前。望道间小旗亭。亟下车少驻。主人出迎。审其貌。则向丐者也。相见良悦。酌杯酒以进。王念曩曰秽污。终不肯饮。其人曰。天气苦寒。非酒无以御。公强为我釂此。再三持劝。讫不濡吻。其人殊怏怏。乃包果实数种为赠。曰。姑以是别。王不忍重违。勉受之。上车数步。欲授其仆。觉甚重。启视之。桃李石榴。皆黄金也。方悟为异人。大痛恨。以手捣双目而哭。丐者又至。曰。此自官人无仙骨耳。去此二十年。当再访公。勿恨也。指顾间。酒家与人皆不见。后二十年。以饵丹砂疽发背死。三事皆朱汉章说。王尝为会稽倅。亲以事语朱公。

赵良臣

赵良臣者。缙云人。绍兴十五年。与同志肄业于巾子山之僧舍。去城十五里。薄晚还郡中。道间遇妇人。青衣而红裳。哭甚哀。问其故。曰。不容于后母。日夕棰楚不能堪。求死未忍。故哭。赵曰。若是可与我归乎。妇人收泪许诺。即相随至家。谓其妻曰。适过田间见一女。无所归。偶与偕来。吾家正乏使。可以婢妾畜也。妻亦柔顺无妒志。使呼以入。赵氏素贫。室惟一榻。乃三人共寝。明日。复同盘以食。赵妻谓之曰。我夜扪汝体殊冷峭何也。妇人不答。而意象惭恚。舍匕箸径出。赵责妻言之失。起自呼之。妻停食过昼。开户而视。不见其夫矣。乃告邻里。相与求索。三日始得之于门外溪傍。半体在水中。半处沙际已死。同舍生共以其尸归。竟不晓何怪。或以为鱼蛟之精云。朱熙载舜咨说。

贡院小胥

绍兴二十四年正月。沈太虚虚中以吏部郎中为省试参详官。丁夜如厕。既还。书吏篝火先行。至直舍。忽惊仆地。灯即灭。沈大恐。疾声叫呼。院中人皆已寝。悉起相视。则守舍小胥。已缢于梁间。足去地五六尺。盖非人力可至。有仪鸾老兵曰。此鬼所为也。幸无遽。取数卓叠起。徐徐解缚。抉其口。以汤灌之。久而能言。曰。郎中读程文。夜过半。某与书吏假寐。有自外入。青巾布袍。如道人状者。语某曰。何为在此。以首囗两旁而去。已而此吏从郎中出户。某独坐。其人复来。曰。外间大有好处。无用兀坐也。携手偕行。见门外灯烛晶荧。车马杂沓。与哄市不异。试探首隙中窥之。但觉门渐窄。眼渐暗。遂冥无所知耳。明日。默默如痴。沈遣出。经月始复常。刘共叔亲见。

东庭道士

泉州士人陈方石。与知东庭观道士善。陈尝检校村墅。梦至官府。见廷下阅囚诉。有吏大声曰。追到泉州道士某。视之。乃东庭黄冠也。又一吏从旁授以文牍一卷。使读之。陈不晓其语。独闻一事云。某年月日取常住谷若干斛酿酒。顷之读彻。吏问曰。是乎。道士辞服。就取所读文书包裹之。自顶至踵皆遍。推仆地。一再展转。化为大水牛。陈惊寤。遽访道士。正以是夕死。陈字季野。进裔孙也。

黄氏少子

黄汝能。徽州黟人。绍兴十七年。为临安北厢官。少子年十七矣。生平不能诗。忽如有物凭依。作诗十数篇。飘飘然有神仙之志。多喜道巫山神女事。汝能群从中。尝有一少年子。亦如是以死。心以为虑。密谕之曰。汝得非于居民家有染着。致妄思若此乎。吾官于斯。苟有一事。则累我矣。子谢曰。无之。它日与父母对食。径往篱畔。引首凝睇。若望焉而未至者。母追之还。坚扣其故。答曰。适有所念耳。无它也。自是神观如痴。日甚一日。汝能欲令其甥挈以还乡。而甥待试成均。未遽去。乃闭之一室。戒数仆昼夜环视之。连夕稍怠。守者微假寐。已失其处。则跪膝于窗下。以衣带自绞死矣。程泰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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