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庄蹻舍了夜郎城,带领小卜及众军士,向前进发。夜郎王觑庄蹻去后,仍旧回城,自不必说。且说庄蹻沿途晓行夜宿,一面觅取向导,走了十余天,忽见前面大江前横,不可复进。庄蹻唤来向导来问,向导曰:“此处名为滇池,周回三百余里,四面俱是小国,各据一方。”庄蹻问何国名,向导曰:“猓猓国、犵狫国、紫姜国、朗慈国、八番国、九股国、六额国、子棘国、宋国、蔡国。”庄蹻大惊曰:“如何此处也有宋国、蔡国?不知其国有多少大?”向导曰:“此间各国以夜郎为最大,其余各国,并无城池,不过各据山洞居住。滇池四面平演,各国之人,都大不到,惟在远处山岭之内,各为疆界。”庄蹻曰:“宋国、蔡国,在何处?”向导指前面一山曰:“蔡国即在此山之中,若到宋国,须绕出此山之后,方可得到。”庄蹻遂命兵士绕滇池而行,径到山前,扎住人马,命小卜带领一对步兵,入山探路。
小卜领命前进,入到深山之内,只见沿山脚下,露出一所村落,其房屋式样,类似中国,便奋勇前进,直抵山中。村中各人见有兵来,俱纷纷走避,男啼女哭,登时大乱,然其装束衣服,亦与中国相同。小卜捉住两个土人问话,问其国君何在。土人曰:“我等并无国君。”小卜曰:“既无国君,何以称为蔡国?”土人曰:“我等皆蔡国之人,只因周定王二十二年,楚国起兵灭蔡,国中大乱,楚王又肆行杀戮,遂有数十人携带男女,避乱到此。恰好此山无主,便在山下筑屋而居,今已历一百六七十年,传代至三四世矣。祖宗初到此时,皆言楚国兵威势不可挡,遗下楚国旗帜式样悬挂室中,以为纪念,遗言子孙,若遇此等旗帜之兵来,急宜走避。方才看见将军所掌旗帜,与室中所悬者无异,是以惊惶走避。至于蔡国之名,因初到此地时,此地土人问我等从何处来,是何处人,我等对以蔡国人,土人遂称我等为蔡国,其实不过数百人聚居,并非国也。”“小卜闻言,遂带此二人来见庄蹻。庄蹻惊喜曰:”不料中原人物,有先我而来者。且楚国威名,已于百余年前慑及此地,吾恨来此之晚也。”遂赏与二人酒食,令其回去,传话各人,不必惊慌,我此来并不杀戮,不过要开拓土地而已。土人拜谢而去,庄蹻便传令兵士尽入山中,就在村前扎住休息一天,就令蔡国人引导,往取宋国。蔡国人曰:“宋国亦与我们相等,数年前齐国灭宋,宋国中有数百人避兵来此居住,不必征讨。此间惟有猓猓国最为强悍,并有竹弩为兵器,弩头以毒药涂染,当之者死,遇之者亡。若能征服猓猓,则他国之人可不战自服。”庄蹻闻言,遂令引导至猓猓国。
不日走到,只见山势险恶,树木丛杂。小卜仍领一队兵士前往探路。走到一处树林之内,忽然一个兵士猝然倒地。小卜大惊,亲来察看,只见此兵面上,着了一枝竹箭,抬头四望,忽然瞥见前面树上有一个人,正在那里又要放箭。小卜大喝:“休放冷箭,我来也!”挺枪直前。那人见小卜赶来,并不下树,就在树上跳跃走避,如飞鸟过枝一般,十分灵捷。小卜按下长枪,拈弓搭箭射去,射了三箭,皆不能中。小卜大怒,喝令兵士一齐放箭,拿人早在树上如飞的去了,小卜回视那中箭兵士,早已死了。只得回报庄蹻。庄蹻惊曰:“似此如之奈何?”踌躇半晌,正要和土人商议,忽然一对猓猓如飞而来,并无阵,却走路轻捷,跳跃灵动,如猿猴一般,蜂拥而来。庄蹻列成阵势,待与厮杀,谁知那猓猓并不近前,相离一箭之地,即飞蝗般拿竹箭射来。凡中箭的莫不登时倒地而死。庄蹻大惊,只得引兵退走。那猓猓并不追赶,看见楚兵返走,却拍手呵呵大笑,声如恶枭。庄蹻引兵退二十里扎住,与小卜商量破敌之策。小卜曰:“猓猓所放之箭,不过是一尖竹,并无箭镞,却当之者死,必须设法先御其竹箭,然后可图取胜。”庄蹻命人将阵亡兵士取来验视,见着箭处,青紫肿胀,并无血痕,心下大疑。
小卜曰:“待末将前去探来。”遂回到本营,选了二十名敢死之士,身披重铠,重到树林深处窥探。一兵忽指前林曰:“那边一个猓猓来也。”小卜抬头一看,果然树上蹲着一名猓猓。小卜领众奋力向前,却步步留心,防放冷箭。那猓猓果然用竹箭射来,小卜等留心闪过。猓猓连射数箭不中,不觉大怒,蹿身树下,在地下轮取一条木棍,杀奔前来。小卜率众一拥上前围住,猓猓苦战,不能脱身,被小卜生擒活捉过来,押到大营来见庄蹻。庄蹻举目看时,只见那猓猓披发跣足,浑身上下,并无寸缕,下体束一条虎皮裙,耳带铜环,双手亦带铜钏,即传通事来,问其竹箭是何毒物制成。猓猓曰:“吾等皆以游猎为生,竹箭亦为射猎之用,乃用蜂溺制成。”庄蹻问蜂溺如何可取致,猓猓曰:“凡蜂螫人,其痛不可当,其尻针之力,断不及此,其所以能致人痛苦者,皆其溺之毒,其溺即由尻针出。吾等取之之法,乃以猪脬揉薄,吹气入内,使涨缚于竹端,觅得巨蜂窠,举竹以猪脬捣其窠,群蜂尽起,争螫猪脬。如实经四五蜂窠,则脬内所积蜂溺,可得一盏许,乃削尖竹,以尖端浸蜂溺中,七日取用。无论豺狼虎豹,只此毒箭着体,略破其皮,毒入血肉,登时即死。”庄蹻曰:“有解毒之法否?”对曰:“吾等惟恐其毒之不甚,并无解法。”庄蹻曰:“我大兵到此,汝等何故抗拒?”猓猓曰:“吾等与世无争,亦不容人入境,亦不知何所谓大兵,惟非我族类,则必拒之。”庄蹻又细问其山内情形。问毕,赐以酒肉,猓猓食之大喜。食已,拜谢,又乞再赐肉一瓯,言将以献其酋长,“我等素不知此味也。”庄蹻命与之,猓猓欢跃跳舞而去。庄蹻谓小卜曰:“似此野人,无术以平之,为之奈何?”小卜曰:“彼族惟居此山中,我等当细探地势,四面围合,纵火烧山,想不难一鼓平之也。”
正商议间,人报才释去猓猓又来,并带来猓猓十余人,在外求见。庄蹻命唤入,猓猓罗拜帐下,献上金玉珠宝无数,言奉酋长之命,献此以为瓯肉之谢,特请将军入山。庄蹻大喜。小卜谏曰:“野人无礼,中恐有诈,不可轻往。”庄蹻曰:“不然,狡诈之术,多处于聪明而无德行之人;猓猓辈僻处荒徼,生性浑噩,天真灿然,断不有诈。”遂令猓猓先导,自率众兵士随行,径入山中,其酋长在洞外相迎,叉手为礼,相见已毕,酋长极称肉食之美,乞庄蹻教以烹饪之法。庄蹻始恍然其相迎之故,遂令厨役杀牛宰马,大宴群猓。群猓欢跃,笑声雷动。
小卜得闲,带领精细心腹数人,遍历各洞。见各洞之中,竹箭堆积如山。详加访问,始知猓狸法律,凡有制成毒箭者,皆尽纳于酋长,作为公中之物,各猓不得私用,所以防其自相残害也。若要出猎,方到酋长处领取,凡领箭三枝者,最少须获两兽,或两鸟,然后得食,若仅获一兽一鸟,则猎者无所得食矣。盖领取三箭,猎回,例以一兽或一鸟献酋长也;若一无所获,则处以死刑。是故群猓箭法,百发百中。其风俗则男女无一定之配偶,不知以苟合为耻,随其喜怒爱恶以为取舍。是故生子知有母不知有父。无论男女,均以射猎为事,不解耕织,惟好饮酒。每岁夏间,群猓取山果酿之为酒,酿成之后,先以十分之一献诸酋长,故酋长处积酒无算。又无岁时记载,每岁初次骤寒之日,谓之岁首,彼此往来贺岁,相聚饮食。其食兽肉之法,扫取落叶,热之以火,即以肉投火中,熟而食之,亦有生食者。不解制盐,故俗皆淡食。其酋长亦无定人,俟积酒既多,即不欲再居酋长之位,随意择所素喜之猓,传位与之。酋长亦无所事事,惟遇群猓有争执时,讼之于酋长,酋长为之判其曲直而已。遇有各执一词,不能定曲直是非者,则皆杀之,群猓亦无怨言,以为法当如是也。
小卜一一考察详备,即来告知庄蹻,定计剿灭群猓。未知所定何计,能否剿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