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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阳张遵言,求名下第,涂次商山山馆。中夜晦黑,因起厅堂督刍秣,见东墙下一物,凝白耀人。使仆者视之,乃一白犬,大如猫,须睫爪牙皆如玉,毛彩清润,悦怿可爱。遵言怜爱之,目为捷飞,言骏奔之甚于飞也。常与之俱。初令仆人张志诚袖之,每饮饲,则未尝不持目前。时或饮食不快,则必伺其嗜而啖之。苟或不足,宁遵言辍味,不令捷飞之不足也。一年余,志诚袖行,意以懈怠,由是遵言每行自袖之,饮食转加精爱。夜则同寝,昼则同处,首尾四年。后遵言因行于梁山路,日将夕,天且阴,未至所诣,而风雨骤来。遵言与仆等隐大树下。于时昏晦,默无所睹,忽失捷飞所在。遵言惊叹,命志诚等分头搜讨,未获次。忽见一人,衣白衣,长八尺余,形状可爱。遵言豁然如月中立,各得辨色,问白衣人何许来,何姓氏。白衣人曰:“我姓苏,第四。”谓遵言曰:“我已知子姓字矣。君知捷飞去处否?则我是也。君今灾厄合死,我缘爱君恩深,四年已来能活我,至于尽力辍味,曾无毫厘悔恨。我今誓脱子厄,然须损十余人命耳。”言讫,遂乘遵言马而行。遵言步以从之。可十里许,遥见一冢上有三四人,衣白衣冠,人长丈余,手持弓剑,形状环伟,见苏四郎,俯偻迎趋而拜。拜讫,莫敢仰视。四郎问:“何故相见?”白衣人曰:“奉大王帖,追张遵言秀才。”言讫,偷目盗视遵言。遵言恐,欲踣地。四郎曰:“不得无礼!我与遵言往还,君等须与我且去。”四人忧恚啼泣,而四郎谓遵言曰:“勿忧惧,此辈亦不能戾吾。”更行十里,又见夜叉辈六七人,皆持兵器,铜头铁额,状貌可憎恶,跳梁企踯,进退狞暴。遥见四郎,戢毒栗立,惕伏战悚而拜。四郎喝问曰:“作何来?”夜叉等霁狞毒为戚施之颜,肘行而前曰:“奉大王帖,专取张遵言秀才。”偷目盗视之状如初。四郎曰:“遵言我之故人,取固不可也。”夜叉等一时叩地流血而言曰:“在前白衣者四人,为取遵言不到,大王已各使决铁杖五百,死者活者尚未分。四郎今不与去,某等尽死,伏乞哀其性命,暂遣遵言往。”四郎大怒,叱夜叉。夜叉等辟易,崩倒者数十步外,流血跳迸,涕泪又言。四郎曰:“小鬼等敢尔!不然,且急死。”夜叉等啼泣喑鸣而去。四郎又谓遵言曰:“此数辈甚难与语。今既去,则奉为之事成矣。”行七八里,见兵仗等五十余人,形神则常人耳,又列拜于四郎前。四郎曰:“何故来?”对答如夜叉等。又言曰:“前者夜叉牛叔良等七人,为追张遵言不到,尽以付法,某等惶惧,不知四郎有何术,救得某等全生。”四郎曰:“第随我来,或希冀耳。凡五十人,言可者半。须臾,至大鸟头门。又行数里,见城堞甚严,有一人具军容,走马而前,传王言曰:“四郎远到。某为所主有限,法不得迎拜于路,请且于南馆小休,即当邀迓。”入馆未安,信使相继而召,兼屈张秀才。俄而从行。宫室栏署,皆真王者也。入门,见王披衮垂旒,迎四郎而拜。四郎酬拜,礼甚轻易,言词唯唯而已。大王尽礼,前揖四郎升阶。四郎亦微揖而上,回谓遵言曰:“地主之分。不可不迩。”王曰:“前殿浅陋,非四郎所讠燕处。”又揖四郎。凡过殿者三,每殿中皆有陈设盘榻食具供帐之备,至四重殿中方坐,所食之物及器皿,非人间所有。食讫,王揖四郎上夜明楼,楼上四角柱,尽饰明珠,其光如昼。命酒具乐,饮数巡,王谓四郎曰:“有佐酒者,欲命之。”四郎曰:“有何不可?”女乐七八人,饮酒者十余人,皆神仙间容貌妆饰耳。王与四郎各衣便服,谈笑亦邻于人间少年。有顷,四郎戏一美人,美人正色不接,四郎又戏之,美人怒曰:“我是刘根妻,不为奉上元夫人处分,焉涉于此,君子何容易乎!中间,许长史于云林王夫人会上轻言,某已赠语杜兰香姊妹,至多微言,犹不敢掉谑,君何容易欤!”四郎怒,以酒卮击牙盘一声,其柱上明珠毂毂而落,暝然无所睹。遵言良久懵而复醒,元在树下,与四郎及鞍马同处。四郎曰:“君已过厄矣,与君便别。”遵言曰:“某受生成之恩已极矣,都不知四郎之由,以归感戴之所。又某之一生,更有何所赖耶?”四郎曰:“吾不能言,汝但于商州龙兴寺东廊缝衲老僧处问之,可知也。”言毕,腾空而去。天已向曙,遵言遂整辔适商州。果有龙兴寺,见缝衲老僧,遂礼拜。初甚拒遵言,遵言求之不已。老僧夜深乃言曰:“君子苦求,吾焉可不应。苏四郎者,乃是太白星精也。大王者,仙府之谪官也,今居于此。”遵言以他事问老僧,老僧竟不对,曰:“吾今已离此矣。”即命遵言归。明辰寻之,已不知其处所矣。(《太平广记》卷三九)

李昼

李昼为许州吏,庄在扶沟。永泰二年春,因清明归,欲至伯梁河。先是路傍有冢,去路约二十步,其上无草,牧童所戏。其夜,李昼忽见冢上有穴,大如盘,兼有火光。昼异之,下马跻冢焉,见五女子衣华服,依五方,坐而纫针,俱低头就烛,不歇。昼叱之一声,五烛皆灭,五女亦失所在。昼恐,上马而走,未上大路,五炬火从冢出,逐昼。昼走不能脱,以鞭挥拂,为火所。近行十里,方达伯梁河,有犬至。方灭。明日,看马尾被烧尽,及股胫亦烧损。自后遂目此为五女冢,今存焉。(《太平广记》卷三三七)

阎敬立

兴元元年,朱Г乱长安,有阎敬立为段秀实告密使,潜途出凤翔山,夜欲抵太平馆。其馆移十里,旧馆无人已久,敬立误入之,但讶莱芜鲠涩,即有二皂衫人迎门而拜。控辔至厅,即问此馆何以寂寞如是。卓衫人对曰:“亦可住。”既坐,亦如当馆驿之礼。须臾,皂衫人通曰:“知馆官前凤州河池县尉刘ㄈ。”敬立见之,问曰:“此馆甚荒芜,何也?”对曰:“今天下榛莽,非独此馆,宫阙尚生荆棘矣。”敬立奇其言,语论皆出人右,ㄈ乃云:“此馆所由并散逃。”因指二皂衫人曰:“此皆某家昆仑奴,一名道奴,一名知远,权且应奉尔。”敬立因于烛下细目其奴。皂衫下皆衣紫白衣,面皆昆仑,兼以白字印面分明,信是ㄈ家人也,令觇厨中,有三数婢供馔具甚忙,信是无所由。良久,盘筵至,食精。敬立与ㄈ同餐,甚饱。畜仆等皆如法,乃寝。敬立问ㄈ曰:“缘倍程行,马瘦甚,可别假一马耶?”答曰:“小事耳。”至四更,敬立命驾欲发,ㄈ又具馔,亦如法。ㄈ处分知远:“取西槽马,送大使至前馆。”兼令道奴:“被东槽马,我饯送大使至上路。”须臾马至,敬立乃乘西槽马而行,ㄈ亦行。可二里,ㄈ即却回执别,异于常馆官。别后数里,敬立觉所借马,有人粪之秽,俄而渐盛,乃换己马被驮而行四五里,东方似明,前馆方有吏迎拜。敬立惊曰:“吾才发馆耳。”曰:“前馆无人,大使何以宿?”大讶,及问所送仆马,俱已不见。其所驮辎重,已却回百余步置路侧。至前馆,馆吏曰:“昔有前官凤州河池县尉刘少府殡宫,在彼馆后园,久已颓毁。敬立却回验之,废馆更无物,唯墙后有古殡宫,东厂前有搭鞍木马,西侧中有高脚木马,门前废堠子二,殡宫前有冥器数人。渐觉喉中有生食气,须臾,吐昨夜所食,皆作朽烂气,如黄衣曲尘之色,斯乃榇中送亡人之食也。童仆皆大吐,三日方复旧。(《太平广记》卷三三九)

李全质

陇西李全质,少在沂州。尝一日欲大蹴鞠,昧爽之交,假寐于沂州城横门东庭前。忽有一衣紫衣、首戴圆笠直造其前曰:“奉追。”全质曰:“何人相追?”紫衣人曰:“非某之追,别有人来奉追也。”须臾,一绿衣人来,曰:“奉追。”其言忽遽,势不可遏。全质曰:“公莫有所须否?”绿衣人曰:“奉命令追,敢言其所须!”紫衣人谓绿衣人曰:“不用追。”以手麾出横门。紫衣人承间谓全质曰:“适蒙问所须,岂不能终诺乎?”全质曰:“所须何物?”答曰:“犀佩带一条耳。”全质曰:“唯。”言毕失所在,主者报蹴鞠,遂令画犀带。日晚,具酒脯,并纸钱佩带,于横门外焚之。是夜,全质才寐,即见戴圆笠紫衣人来拜谢曰:“蒙赐佩带,惭愧之至,无以奉答,然公平生水厄,但危困处,某则必至焉。”洎太和岁初大水,全质已为天平军裨将兼监察,有切务,自中都抵梁郡城。西走百歇桥二十里,水深而冰薄,素不谙委。程命峻速,片时不可驻,行从等面如死灰,信辔委命而行。才三数十步,有一人后来,大呼之曰:“勿过彼而来此,吾知其径,安而且捷。”全质荷之,反辔而从焉。才不三里,止泥泞,而曾无寸尺之阻。得达本土,以财物酬其人,人固让不取。固与之,答曰:“若仗我而来,则或不让。今因我而行,亦何所苦。”终不肯受。全质意其鲜焉,乃益之。须臾复来,已失所在。却思其人,衣紫衣,戴圆笠,岂非横门之人欤?开成初,衔命入关,回宿寿安县。夜未央而情迫,时复昏晦,不得已而出逆旅,三数里而大雨,回亦不可。须臾,马旁见一人,全质诘之:“谁欤?”对曰:“邮牒者。”更于马前行,寸步不可睹。其人每以其前路物导之,或曰树,或曰椿,或曰险,或曰培娄,或曰穷,全质皆得免咎。久而至三泉驿,憩焉。才下马,访邮牒者欲酬之,已不见矣。问从者,形状衣服,固紫衣而首戴笠,复非横门之人欤?会昌壬戌岁,济阴大水,谷神子与全质同舟,讶全质何惧水之甚,询其由,全质乃语此。又云:“本性无惧水,紫衣屡有应,故兢栗之转切也。”(《太平广记》卷三四八)

沈恭礼

阌乡县主簿沈恭礼,太和中摄湖城尉。离阌乡日,小疾,暮至湖城,堂前卧。忽有人绕床数匝,意谓从行厅吏雷忠顺。恭礼问之,对曰:“非雷忠顺,李忠义也。”问曰:“何得来此?”对曰:“某本江淮人,因饥寒佣于人,前月至此县,卒于逆旅。然饥寒甚,今投君,祈一食,兼丐一小帽,可乎?”恭礼许之,曰:“遣我何处送与汝?”对曰:“来暮,遣驿中厅子张朝来取。”语毕,立于堂之西楹,恭礼起坐。忠义进曰:“君初止此,更有事,辄敢裨补。”恭礼曰:“可。”遂言:“此厅人居多不安,少间,有一女子,年可十七八,强来参谒,名曰蜜陀僧,君慎不可与之言。或托是县尹家人,或假四邻为附,辄不可交言,言则中此物矣。”忠义语毕,却立西楹未定。堂东果有一女子,峨鬟垂鬓,肌肤悦泽,微笑转盼,谓恭礼曰:“秋室寂寥,蛩啼夜月,更深风动,梧叶堕阶,如何罪责羁囚如此耶?”恭礼不动。又曰:“珍簟床空,明月满室,不饮美酒,虚称少年。”恭礼又不顾。又吟曰:“黄帝上天时,鼎湖元在兹。七十二玉女,化作黄金芝。“恭礼又不顾。逡巡而去。忠义又进曰:“此物已去,少间,东廊下有敬寡妇、王家阿嫂,虽不敢同蜜陀僧,然亦不得与语。”少顷,果有一女郎,自东庑下,衣白衣,簪白簪,手整披袍,回命曰:“王家阿嫂,何不出来?”俄然有曳红裙,紫袖银帔而来,步庭月数匝,却立于东庑下。忠义又进曰:“此两物已去,可高枕矣。少间纵有他媚来,亦不足畏也。”忠义辞去,恭礼止之:“为我更驻,候怪物尽即去。”忠义应唯。而四更已,有一物,长二丈余,手持三数髑髅,若跃丸者,渐近厅檐。忠义谓恭礼曰:“可以枕击之。”应声而击,Ξ然而中手,堕下髑髅,俯身掇之,忠义跳下,以棒乱殴,出门而去。恭礼连呼忠义,不复见,而东方已明。与从者具语之,遂令具食及市帽子,召厅子张朝诘之,曰:“某本巫人也,近者假食为厅吏,具知有新客死客鬼李忠义。”恭礼便付帽子及盘餐等去。其夜,梦李忠义辞谢曰:“蜜陀僧大须防备,犹二三年奉扰耳。”言毕而去。恭礼两月在湖城,夜夜蜜陀僧来,终不敢对。后即归阌乡,即隔夜而至,然终亦不能为患。半年后,或三夜五夜一来。一年余,方渐稀。有僧令断肉及荤辛,此后更不复来矣。(《太平广记》卷三四八)

薛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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