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频频地点头,连连喘着大气:“好啊,原来姑娘执意不生娃,是老辈在后头撑着的啊。咱就寻思不明白了,还有老人不想添丁进口的?甘愿当老绝户的?”
“妈妈,您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不用扯上我爸妈。这生不生孩子的事情,我再说一遍,我们自已有权做主!”柳芊芊走过去推柳父:“爸爸,您也离开,这事跟您没关系。”
“咋能是没关系?今儿到你娘家,就是要让你的爹娘看看,他们的姑娘,是个啥玩意!不生娃不体恤男人,脾气还咣咣(指脾气坏)的,真是有啥娘就有啥闺女!”看见柳芊芊那付冷硬的样子,林母不由地想起了柳芊芊的妈妈,禁不住骂出了口。
只听得通向里头屋子的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传来了一声熟悉,却有些戏弄的声音:“亲家母是在表扬我呢,还是带有批评的意思?
当从门口飘进语速有些急促,有些孤傲的话语时,柳父忙站了起来,迎过去,笑得有些牵强:“都弄好了?辛苦了。”
又对柳芊芊吩咐道:“囡囡,快请你的婆婆去餐厅,也到吃饭的时间了。”
柳芊芊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脸上带着掩不去怒容的母亲,又看了看有些慌乱的父亲,心里泛起一阵心酸:都怪自已,连带爸妈受气。
“姆妈-”柳芊芊赎罪般地靠近母亲,双手环着母亲的肩头,讨好似地喊了一声。
柳芊芊自小就跟父亲更亲,在父亲面前可以任意撒娇,活蹦乱跳的。就象柳母责备她那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可只要母亲在身边,那柳芊芊就中规中矩的多了,走路双肩不能晃,说话不会高声,典型的小淑女形象。出生古老世家的柳母,从芊芊会走路起,便以旧式的清规戒律来约束女儿。等芊芊刚有桌腿那么高,柳母便不惜本钱延请老师,教女儿琴棋书画,她的本心,想把女儿培养成高雅的外交官夫人。
女儿很优秀,各方面皆按照柳母的既定设想发展着。令人恼火的是,柳芊芊在人生最重要的问题上,偏与母亲背道而驰。她不仅违背了母亲规定的择偶年龄,而且,让柳母跌破眼镜的是,女儿竟然死活要与一个各方面条件不太满意的林晨飞在一起。对这个东北小伙,柳母勉强能认,可对他的那个母亲,柳母实在不敢恭维。柳母简直无法相信,如此刁蛮无知的农村妇女,怎能养育出一个名牌大学生!
去年,离休后还常去单位发挥余热的柳母,突然接到传达室的电话,说她的亲戚从东北来了。
亲戚,还东北的?柳母在大脑里检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个东北的亲戚来。待柳母反应过来,那个客人,已进了她的办公室。等这个风尘仆仆,面容很是严厉的客人一张嘴,柳母便明白此人是谁了。
这次会面,双方以打了个平手而结束了战局。
原以为从此后两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谁知,柳芊芊与林晨飞这两个前世的冤家,竟然不甘心各自的母亲就此分道扬镳,死活要创造让她们再次见面的机会。人们都说,父母与子女的战争,从来都是以父母失败为告终。所以,尽管两位母亲打心里不想再与对方扯上关系,可小冤家们不同意,两位可怜的母亲只能不情不愿地随在儿女的身后,嘻嘻,谁让她们是注定的战败方呢!
这次,林母来杭州,柳家早已得到了柳芊芊的通报。依柳母的意思,来就来呗,反正不去看她的那张雷公脸就对了。可柳父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样做不是待客之道,更是丢了柳家世代礼仪之家的名声。何况,与亲家母结仇,对宝贝女儿芊芊可是大大的不利。自来就有些惧内的柳父,冒着被严妻厉声喝斥的危险,大着胆子跟妻子提了N次的建议。柳母有感夫君的执着,终于开恩,降旨在今天,在柳家摆上一桌,将那位名声大震的亲家母请过来一叙,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借此缓解一下两位母亲的紧张关系。
柳母退让之前提出个条件,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那就是,等那个令人生厌的林母来家,作为女主人的柳母不愿行使女主人的职责,杜绝与她见面。
原以为这个并不令人期待的宴会会很快结束,柳家也算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谁知,躲在书房内潜心修练的柳母,突然听保姆方阿姨进来倒开水的时候说,那个亲家母似乎不开心,并捎带了几句林母说出来的话,这下,将柳母心中本来就没有掐灭的导火索又再次点燃,她再也沉不住气了,将书一扔,顾不得平时很讲究的仪容仪表,趿着拖鞋,劈里叭啦地便下了楼。
刚来到客厅的门前,便听到了林母那几句非常伤柳母自尊的话语。
柳母一把将柳芊芊推开,眉头深锁,气啉啉地说了句:“你给我跑开,不争气的死丫头!”已有皱褶圈绕的杏眼,放射出毫不掩饰的精光,直直地盯视着有些愕然的林母:“亲家母,我家芊芊又在什么地方冒犯您尊驾了?连累我也很荣幸地被您提起?”
林母自然说不出似柳母般这样文绉绉的话语,可她不怯,自然有她独特的语言还击:“亲家母来得正好,才刚儿还在寻思呢,亲家母咋不见了?莫不是躲着咱们?咱明人不说暗话,才刚正跟亲家在唠生娃的事呢。亲家母既然肯出来见客了,那就请坐下唠唠呗?”
柳父忙上来和稀泥:“吃饭吃饭,边吃边说。”
“吃饭说话不好消化。”柳母白了他一眼,沉着声说。
柳父顿时无言,嘿嘿地笑两声以解窘迫。
“现在可以唠了吧?”柳母将“唠”这个字咬得死死的,边说边坐下,准备开战。脸上挂着笑,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种从里冷到外的冷笑。
“唠就唠,咱们丑话说在先,谁也别护犊子。”林母积极应战。
“亲家母,希望你说普通话,东北方言我听不懂。”柳母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同样是不悦:“死丫头,你跟你爸出去,别让人家说我们以多欺少。”柳母挥了挥手。
看来,姆妈是想与婆婆单练啊?
柳芊芊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去,这会儿,她倒成了夹心饼干了,成了婆婆嫌姆妈恨的角色。
她黑着脸,准备出去,去找那个该死的林晨飞。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狠狠地踢林晨飞几脚!
林晨飞的错在于,他有一个这样变态的老娘!
谁知林母一把将柳芊芊拦下:“不慌走,咱不想背人扯老婆舌,更不想让人误解喽。”
柳芊芊站住,用一种很冷且很陌生的眼光看着婆婆:“还想讨论生孩子的事情是吗?好,您把您的儿子叫进来,假如林晨飞今天当众说要让我柳芊芊生孩子,行,我二话不说,马上跟他离婚,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两个母亲同时愣住了。
林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说:“少拿这个来唬人!离婚?你以为我儿子离了你就要打光棍啊?打八刀(东北方言,指离婚)才好呢,林家那是烧高香了。”
“这可是您说的。等下,您当着你儿子的面说去!我把您的儿子叫进来。”说着,柳芊芊转身便走。
林母可能是担心林晨飞知情后会不依,让自个难堪下不了台。她再次拉住柳芊芊,大声地说道:“你得瑟啥呀?真是个欠收拾的娘们!瞅你这个狂样,难怪前儿小飞会忍不住打你。”
柳芊芊想不到婆婆会揭这块伤疤,而且,还当着姆妈!一时忡怔,说不出话来,
倒是柳母,她一下抓住柳芊芊的肩膀,失声喊道:“什么,林晨飞打你了?结婚几天就打你?”
柳逸轩刚从门外经过,他几步便冲到柳芊芊的面前,盯着柳芊芊的眼睛:“芊芊,你老实告诉我,你脸上的伤痕,是不是林晨飞那个混蛋打的?”
这话提醒了柳母,她搬起柳芊芊的脸蛋,细细一看,立即炸开了:“死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还用说吗?你家姑娘不懂规矩,她爷们教训她哩。”林母唯恐天下不乱,往火堆里扔鞭炮。
“啊?”柳母又下死劲地看了一眼柳芊芊,用力地摇着她的身子:“是不是这样死丫头?说呀,你哑了聋啦?”
柳芊芊猛地推开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婆婆,跑了出去。
“芊芊,芊芊……”已怒火万丈的柳逸轩,攥紧拳头追了出去。
只是,他不是去追赶柳芊芊,而是去找林晨飞。攥的出汗的拳头,最想落下的位置,就是林晨飞的脸!
柳芊芊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嗨,嗨,嗨!我说美丽无比的公主妹妹,我们几天没见,你不必用这么激动的方式来迎接你小哥吧?”那人除了张开并不粗壮的双臂搂住柳芊芊外,嘴里呼出的热气,给柳芊芊的面容蒙上了一层迷朦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