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人有失。
傳曰:《涅槃經》云:諸修心人,要當以六法平等智力,攝制自心,必使於運用時,一切平等。云何為六?一者如響平等智力,二者如鏡像平等智力,三者如幻平等智力,四者清淨平等智力,五者世法平等智力,六者集因緣平等智力。大抵具如是之智,便當有如是之力。世間萬法,豈不如響、如像、如幻乎?如是了知,豈不為智?豈不清淨所集,因緣亦復平等乎?當知願人有失,特其未到此地耳。博州鼓角樓,每至三更,即有一鬼掩鼓不能擊,直更者屢受杖,不能制。聞奯禪師有道行,因往問之。師曰:何不捉住?兵曰:鬼何可捉?師曰:但禁氣勿言,即可捉也。兵如戒,果能捉之。鬼曰:吾於此邦,所畏者,惟奯禪師、黃二叔二人而已。太守已下,皆無所畏,更何有於汝哉。既而,訪尋黃二叔,乃一老圃,三十年以鬻菜為業,初無他長,惟是菜之老嫩,束之大小,價之高低,持心不二而已。嗚呼,持心不二,而遂為鬼神敬畏,當知持心有二者,必為鬼神戲侮也。不聞余副使之事乎?李士衡奉使高麗,武人余英為之副。凡高麗所得禮幣,及諸贈遺,士衡皆不關意,一切委之副使。副使慮過海船漏,盡以士衡之物藉船底,獨以己物置其上。無何,果遇大風,船幾傾覆。舟人請減所載,倉忙間不暇揀擇,信手捻出,棄之中流。少頃風定,試自點檢,則所棄皆副使之物。士衡之物,宛然獨在,無一失者。反受如此,安知非海神戲侮而至然乎?
贊曰:
民不堯舜,伊尹自咎。獨為君子,伯玉所否。欲並生哉,無負高厚。維彼厲人,挽眾同醜。是誠何心,不愧飛走。
毀人成功。
傳曰:佛告首迦長者曰:善業有十,能令眾生得大威德。一者於諸眾生,無嫉妬心;二者見他得利,生歡喜心;三者見他失利,起憐憫心;四者於他名利,生欣悅心;五者見失名譽,助懷憂惱;六者發菩提心,造佛形像,奉施寶蓋;七者於己父母,及賢聖所,恭敬奉事;八者勸人棄捨少威德業;九者勸人修行大威德事;十者見無威德人,不生輕賤。離垢菩薩曰:亡心懷於眾,從善如流,對治除嫉妬之心,感果得大賢春屬。大抵於人,無所妬毀,在我必增威德,在彼不無感悅。異日因緣會遇,不為大善知識,必為大善春屬。孰謂為不然乎?澶淵之役,契丹受盟而歸,萊公每有自多之色,上亦頗以為得。冀公忌之,諧于上曰:澶淵之役,寇準以陛下為投瓊與虜博耳。苟非勝虜,必為虜勝,非為陛下劃久長計,此即春秋城下之盟,諸侯猶且耻之,陛下以為功乎?上由是大沮。待凖復疏廣州之役時,轉運王罕以按部至海州,郡守冲簡以蠟圓告急。罕進至惠州,廣民又躍馬求救。罕下令,每村使三大戶,各募壯丁二百人。又帖所屬每縣,各募弓兵二十人,又親募驍勇者二十人以自衛。既而,得暴掠者十餘人,皆腰斬以徇。洎至廣州,子死賊手,亦不哭。自此,南門不閉,糧運得通,賊乃引去。時提刑飽軻駐軍潮州,乃日遞一奏,言罕畏怯不戰。而練官李兌從而為助,罕由是降一官,謪監信州商稅,軻獨受賞。嗚呼,萊公之功,可謂大矣;王罕之功,亦不小矣。冀公李兌一言,遂至如是。若二公者,為善業乎?知對治乎?當知異日感果,必無大威德業,亦無大賢春屬也。
贊曰:
三后協心,治臻成康。蕭規曹隨,漢基遂昌。李訓忌注,甘露禍唐。事不己出,乃肆鑄張。敗國多矣,已寧不傷。
危人自安。
傳曰: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須菩提一聞此言,早已默笑曰:唯所謂如是,果何義哉?大抵我欲降伏,便可降伏,如是而已。夫復何為彼危人自安者,能曉此乎?惜其不知一大藏教,與今篇中所說,只是論箇心字。今也乃欲置人於危,求己之安,為降伏乎?人果危而己果安乎?多見得罪於天,禍將自及也。昔王文正公旦與王冀公欽若,同在政府。一日,上出喜雨詩以示二府。文正袖歸語同列,上詩有一字誤寫,須進入否?冀公曰:此亦無害。既而,密以奏,上大怒,明日厲聲責文正曰:昨朕詩中有一字誤處,何不奏來?文正以下,皆再拜謝,獨馬知節不拜,具以實奏,且盛稱王曰:不辯真宰相也。蘇文忠在杭州,上欲用之。王禹玉曰:軾詩中,曾有惟有蟄龍知之句。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反求蟄龍知乎?上曰:自古稱龍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臥龍,豈乃人君方言龍哉。既退,章子厚責禹玉曰:相公豈欲覆蘇公之族乎?禹玉曰:此舒亶之言也。子厚曰:舒亶唾,可食乎?鳴呼,此皆危人太甚者也。曏非聖上明察,二公受禍,其有輕乎?諒於如是之說,尤不曉也。
贊曰:
坎以習教,蠱以振民。蹇以正邦,屯以經綸。君子居險,志則為人。天助者順,其道大伸。王衍三窟,秪以殺身。
減人自益。
傳曰:人生十年,尚有童氣。二十弱冠,或可望成。使有前程,自當奮發。若無其福,不免蹉跎。既而妻子累心,家計在念。或處官,而官事擾擾;或營利,而市道區區。不覺不知,大期遽至,空身赤手,無一自隨,正令氣焰炙天,亦所不免。不聞本淨禪師之言乎?侍郎楊晉卿問本淨曰:此身生時,從何處來?死後歸何處去?師曰:如人夢時,從何而來?睡覺時,從何而去?曰:究竟如何?曰:夢時不可言無,覺時不可言有。雖有有無,而無往來之所。貧道此身,亦復如是。因說偈曰:視生如在夢,夢裹實是鬧。忽覺萬事休,還同夢時悟。智者會悟夢,迷人信夢鬧。會夢如兩般,一悟別無悟。富貴與貧賤,亦復無別路。師之此言,可謂盡矣。世間萬法,無一非夢。郭從義鎮河陽,於洛中造一大第,凡千餘間,皆以香栢為之,乃至以文梓為梁,花石甃地,穿池引水,築山種果,周設碾磑,廐庫亭閣,無不備具。第成,約費白金五千鋌。次年,被召還都,暮抵其第。秉燭周覽,尚未及徧,時朝會有期,不容久駐。飯罷少憩,侵星而出,既朝復歸,行至東都乃卒,不復再至。家人不能居,獻之于官,官以賜涪王。涪扶鳩王徙,房陵遂為閑館。陳恭公於潤州,治一大第,亦極閎壯,軒亭池館,綿亘數百餘步。第成,公已疾,但得肩輿一登西樓而已,繼亦遂卒。人因名其第為三不得曰:居不得,修不得,賣不得。云:回視卜築之日,非一夢耶。於此益知減人自益,適足自減。不聞太上所謂: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之說乎?
贊曰:
益下損上,民悅無疆。薄人厚己,理不可常。六爻無咎,謙尊而光。盈虛消息,相為抑揚。求自益者,鮮不覆亡。
以惡易好。
傳曰:我之此身,耳聞眼見,身覺意知,明明是有。按如佛說,地水火風,四緣假合,妄有六根。四大若離,我此妄身,當在何處?我之此心,作善作惡,見於日用,明明是有。按如佛說,四大六根,中外合成,妄有緣氣,於中積聚。似有緣相,假名為心。既知此理,離幻求覺。按如佛說,依幻說覺,亦名為幻。若說有覺,猶未離幻。說無覺者,亦復如是。然則我身、我心,及求覺者,皆名為幻。況彼外物,何者非幻?而於其中,妄分好惡乎?毗合浮曰:假借四大以為身,心本無生因境有。前境若無心亦無,罪福如幻起亦滅。四祖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于心。心若不強名,妄情何從起。黑梵志嘗運神力,以兩手掌各擎一株合勸梧桐花,供養於佛。佛言放下,著梵志放下左手一株。又言放下,著梵志又放下右手一株。又言放下,著梵志曰:世尊,我秪擎兩株花,一時放下了,我今空身而住,更教我放下箇什麼?佛言:我非教汝放捨其花,只教汝放下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若能於此三者,一切放捨,無放捨處,即是汝免生死處。梵志當下豁然,得大解脫。唐德宗時,吳元卿為六官使。時洛陽花卉盛開,元卿頗生愛著。忽空中有聲曰:虛幻之相,開謝不停。能壞善根,七者安用嗜之?元卿豁然,亦得解脫。是以王文正不好千金玉帶,呂文穆不好能照二百里鏡,蓋曉此也。以惡易好者,何足以此而告之哉。縱於佛書,卒未有悟,曷不以吾儒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言,而自悟乎?王旦為相,有以玉帶因其弟為獻曰:此帶絕好。公曰:身自負重,使人道好,好不亦勞乎?故平生所繫,止於賜帶。呂文靖為相,有因其婿以古鑑求售曰:此鑑能照二百里外。公曰:吾面不過楪子大,何用照二百里?
贊曰:
子路敝縕,不羨狐貉。幻銅為金,呂仙耻學。素乎貧賤,君子所樂。紫色奪朱,鄭聲亂樂。穿窬之智,曾不俯怍。
以私廢公。
傳曰:國爾忘家,主爾忘身,公爾忘私,臣之分也。其可以私而廢公乎?苟或以私廢公,不免以是為非,以賢為否,敗亂國事,莫此為速。是以君子不敢為也。趙康靖公槩,初與歐陽文忠脩,同在館閣。槩重厚寡言,脩頗輕之。及脩以其甥穢事連逮,上怒獄急,二府皆欲文致其罪,羣臣莫敢言。槩獨慨然上疏曰:歐陽脩以文學為近,臣不可以閨房曖昧事輕加污衊。臣與脩蹤跡素疏,脩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體耳。或謂槩曰:公不與歐陽公有隙乎?公曰:以私廢公,槩所不取,何敢為乎?至和中,趙抃為御史,范公鎮為練官,以論陳恭公事有隙。熙寧中,王介甫執政,恨景仁數訐之于上前,欲因事中之。一日,上問景仁於介甫。介甫曰:請問趙抃,便可知其為人。及問趙抃,則曰:忠臣也。上曰:卿何以知其為忠?曰:嘉祐中,仁宗違豫,鎮首請立皇嗣,以安社稷,非忠臣乎?既退,介甫切責曰:公不與之有隙乎?抃曰:何敢以私廢公,某所以直言不隱者,先國家而後私讎也。若二公者,真可謂公爾忘私者也。
贊曰:
公以理勝,私以利言。利慾一啟,天理泯然。流靡之極,盜賊相挺。起於有己,反側陂偏。託公濟私,抑又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