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者,道府之存款有减无增,舟师之出巡有名无实,应修应造之船例应由营驾厂,因港道不能疏通,修船者得以卸责。而弁兵亦乐于折价虚报领收,便可搪塞;或购买以补其额,即补额亦为兵丁贩运耳。已修、已造之船,例应由营领驾,因港口不能安泊,驾船者得以借口,而工匠亦乐于草率。埔岸高搁,何须坚固;或粉饰以备验收,即验收亦为兵丁需费耳。由是,而料物之余存者益多,则以发匠领卖为利。由是,而铺匠之积欠者益多,则以移交折抵为便。领售多而完缴愈少,所追者半穷丐之子孙;流抵多而存款愈少,所追者皆寄存之要款。完缴愈少而比追无着,不能不问及保人。追保人,不能不累及铺民。铺民视为畏途,而接充者无人矣。是欲发料物以为津贴,不可得也。存款愈少,而工需急促,不能不取及料差。迫料差,不能不累及匠首。匠首皆苦无嬴余,而愿充者无人矣。是欲藉料差以为津贴,又不可得也。是诚不如不开港、不驾厂之为便也。
今一旦力矫其弊而正告之曰:有船必造,有船必修;则应之曰:造必如何而后可用,修必如何而后可用?如其式而造之、修之,则又曰仍不可用也。即用之矣,而终置之无用之地。曰:非不用也,造不如式也、修不如式也。是诚不如不修船而给以修之之费、不造船而给以造之之费之为便也。然而又不应也。曰:料物不能私取也、工匠不能听其使令也。则仍归厂修造,而令水师营员监视之,其奉委者不过千把等官,或曰:此旧料不可用也,作价与我可也;或曰:此新料不必用也,作价与我可也。不得已而与将官亲督之,则工皆实用矣。然而已造之船,桅柁皆完,驾未久而弃置者有之;已修之船,帆索悉备,领未久而折卖者有之。即不准其弃置、不许其折卖,而无兵丁以守之、无炮械以实之;有兵丁矣、有炮械矣,无官弁以统之、无口粮以养之。欲其不变价而不能也,欲其不贩货而不能也,私用窘,则官物焉能全也,将官即知之而无如何也。数年而届小修如是、数年而届大修亦如是,又数年而届折造亦复如是。其间或偶遇风暴,则曰:不堪修葺。甚且以为片板无存,修无可修而造难遽造,久之而文册中有船、海洋中无船矣。
嗟乎!洋面无兵船,则洋面皆盗船;洋面皆盗船,则洋面无商船。商船绝,而台民危矣。今盗船渐以台洋为逋逃薮,因循再久,患不远也,势不能不亟起而改图之。全台原设及裁改,应共存战船九十六只。内台协中营十九只:内省造四只、本年新折造二只、本年及来年已届大修四只、小修三只、应造补三只、又应归府厂造补三只;台协左营十四只:内省造六只、新折造一只、应造补一只、届大修一只、小修二只、又应归府厂造补二只、小修一只;台协左营十四只:省造四只、应造补二只、届大修四只、小修二只、应归府厂造补二只、小修二只;澎协左营十七只:省造六只、应造补二只、届大修五只、拨府折造二只、大修二只;澎协右营十六只:内省造一只、届大修十三只、拨府造补一只、小修一只;艋舺营十四只:内省造四只、应造补六只、屈小修一只、大修一只、拨府大修一只、折造一只。除省造二十五只、新造补三只外,未修、未补者尚有六十八只。大同安梭船新造实销银一千零五十两零,内支台耗二百两零,实领司库八百四十七两零,折造实销银六百二十八两零,支台耗一百四十二两零,实领司库四百八十六两零;大修实销银四百七十三两零,支台耗九十二两零,实领司库三百八十两零;小修实销银三百三十七两零,支台耗六十三两零,实领司库二百七十四两;中、小同安梭以次递减。大号白府艍新造实销银二千一百十二两零,折造银一千一百五十八两零,大修八百七十二两,小修六百二十一两零:小号曰府艍又以次递减。例销之价实苦不敷如前,所谓料价等项无可津贴,则赔垫益多。或曰:请将道府两厂应折造造补之二十三只,归道府赶紧办理。其余届限大小修之各船,竟请归台湾镇督饬水师将备各归各营领价承修,勒限报验。其料物仍由道厂支给,照例价于领项内扣收。台协各营即在道厂兴办,由营员经理;澎湖、艋舺各营,由该营将官督修,责成该厅据实查报,或由镇委员验收。既免驾厂之迟逾,又无领驾之周折。如届折造,则以旧船折料运厂,或应造补,即由厂兴工,旧料无用再运。则事以简而易集,工以分而易完矣。或曰:届限大小修之船,大半皆不堪修葺。由修造以后,多搁于海埔,风日暴烈,雨水侵淋,责营承修,亦仍有名无实;不如一概全行由道府折造,以大修两船、小修三船之费,各按大小号折料添补,改为新造一船,庶几工归实在。于原设额数不符,另行筹议造补。其实照原额实备一半,即已得用;余即补足,亦无兵无械,徒虚设耳。或曰:折造造补之船,请全归省厂兴办,例价不敷,由道府将折料变价,再另行筹捐划解省局。配渡到台后,大小修仍归营承办。料物多需于内地,盗船不绝,商船日稀,料物不能源源配渡,不如就省制造之便。所需于台地者,唯樟木耳,回班哨船可带运也。如此,则所谓发料、佥差诸弊之有累于地方者,不过大小修之用;旧例即不能革除,而亦可稍为轻减矣。如循旧由台厂修办,所有厦口料物亦须商哨并运,方无误工需也。择于斯三者而变通行之,全台幸甚。
明戚继光言:军工当任武臣,不当任文臣。航海者渔人而造舟者梓人,彼何与利害,而劳苦以经营之、加倍以赔补之?不过苟且塞责而已。国朝佟中丞云:工料本贵,给价不敷,虽造成器具,总属无用之物。所谓惜小误大,其害不可胜言。由此观之,台地之船工,责成舟师大员之贤者,而厚给其值,其为上策乎?不然,积习相沿,徒糜帑项,而海洋之防,仅有虚名,商民之受害,其小焉者也。此可为长太息也。
覆玉坡制军书
窃思台地得吕镇共事,不但佩知人之明,而深幸同舟协济,受益良多。此间治兵得人,地方一切皆易就理。自抵任至今,文武一家,兵民渐见安辑,彼此毫无间言。而传闻之词,上烦宪廑,实切悚惶。再四思之,其所以有此说者,盖亦有由。
向来文武之和,和于外而不和于中。兵丁肆无忌惮,文员不敢过问,恐伤营员和气。其意以为纵容生事,该管将弁终不能自全,只可听之。此文之于武似和而非和也。地方紧要之事及民生休戚所关,武员漠不关心,以避干预之嫌。其意以为地方废弛与武营无干,只可听之。此武之于文似和而非和也。积习已久,人之所谓同寅协和者,如是而已。现在兵丁过犯,不准地方官稍为庇护。此正吕镇所深愿,而人以为此又与武不和也。地方公事,吕镇有所见闻,绝不稍分畛域,知会查办。此正干所深愿,而人以为此武与文不和也。即以一、二事言之。如上年获有行抢刃伤事主之兵丁,立意即行请令杀一儆百。嗣各将弁吁求自行处死,先后皆与吕镇密商,而外人则以为意见不合。又每拟一折,彼此往返札商,各抒所见,总求一是。或应保列人员,向来镇署所定,道无不从;道署所定,镇无不允。故觉其和之至也。今武弁有求于道者、文员有求于镇者,必核其平日居官,考其劳绩。于是,有此准而彼不准之议,而不知皆一心也。从前镇道累月不见一面,现在除朔望谒庙外,每月会晤往来三、四次,官民所共见。遇有要件,往返密商,或于公所谈论公事,各有可否;此不和,正所以为和。即遇有禀达之件,必将原函送阅或面述缘由,从无隐讳。日前有请变通船政等件,亦吕镇商同将实在情形上闻,勿用禀牍。嗣因措词尚多未协,因而中止。而致藩司之函,先已寄至鹿港史丞行馆,附便先发。后与吕镇商明,函致鹿道转达。明知事有难行,无非将下情上陈,预为绸缪之计。彼时鹿港传言,即有镇道各执意见之说。或因此讹传,亦未可知也。
总之,同受恩施,至优极渥。凡事但求无过,唯冀地方日久相安,庶稍副鸿慈于万一,必不至营私误公,谅蒙垂鉴。但海洋远隔,传听易讹,不得不缕晰禀陈,上纾远念。
再,干自到任后,除排期见官之日,每日辰刻坐二堂核办公事,遇有招解人犯,随到随提。或应提讯之件,从无停搁一日;或积案上控,但得一、二人可以设法审结,即为判断。从前宪辕控案,今夏间亦了结多起。奈积疲过久,日日催提,不过得十之一、二耳。一切应办公事,早作夜思,不离案牍,僚属所共见、共闻。偶尔无事可办,提案不到,除却静坐观书,别无嗜好。但催提不能应手,皆未能实力整顿之咎,抚衷循省,时切悚惶。一经有事可办,分别缓急,次第清理,不敢稍有压搁。偶遇闲暇,翻阅书籍,亦系讲论吏治及海防诸书,并非别弄文墨。至于课试生童,一月中有两日亲驻书院,与教官同饭。厅县各员颇有不必如此之论,不知其中实有隐衷。宋富弼云:凶险之徒,读书应举,仕进无路,心常怏怏。此辈常在民间,密相结煽,纵无成谋,实能始祸。当设法以羁縻之。台郡健讼好斗,及易滋事端,往往有粗知文义刁劣之徒,暗中主谋。又无实迹可按,藉此牢笼。近年以来,似觉鸮音稍变。课卷系署中侄辈校阅,将余出修脯赡补贫生。其选刻文字,亦署友代校。泉郡兵丁多以刻字为业者,资其生计,究竟为违禁之事,以餬口者少去数人耳。人情莫不好逸而恶劳,谬蒙知遇,膺此重任,临深履薄,夙夜未遑。岂肯再钻故纸,咬文嚼字,博取虚名,致荒政务!同僚中有言办公而外,应节劳勿亲书籍,妄耗心血;与省中传闻之词,大概相同。自当闻过即改,不敢有过必文。而实在下情,亦不敢不据实直陈。唯有矢慎、矢勤,尽其心力之所能到,专一于应办公事,而无所旁骛,以仰副始终生全、委曲裁成之至意。
再,职兼学政,录取试卷,例应解部,必须亲加磨勘,而贡卷尤应修饬完善。此近日不能废文墨之故也。合并附陈。
谕兵丁
你们多是好百姓,当了兵丁,更是替国家出力的,与寻常百姓不同,要自爱、自重。将弁是父母官,你们也可做到将帅、提镇地位。总要对得天、对得皇上、对得各官长。此时太平世界,不要冲锋打仗,安居度日,就是受皇上的恩。虽不出兵,各人练习武艺,预备出力,就是尽忠报国。
你们为百姓防缉盗贼,弹压地方,为百姓尽力,就是为皇上尽力。你们不为百姓防害,倒去作害百姓,开口便说我是精兵,其奈我何!百姓怕你们,为你们是皇上家的兵。你既不能尽当兵的道理,是你们不怕皇上了。百姓那里还怕你们?百姓大家与你们为仇,你们也未必能安然当兵。
我奉命远涉重洋来做官,你们也是冲风冒险来当兵,论分位有尊卑,其实同甘共苦,为国家出力是一样的。你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吃了钱粮。钱粮是皇上的,还是百姓的,岂可不保护百姓?若得了功名,封诰荫袭,何等光荣!或舍身报国,恩赐优恤,万古留名。无论顺逆,总是有好处的。若是一时负气,把性命送掉了,岂不可惜!临阵杀贼不出力、不大家一心,不是好汉。赌气打架,让人一步,再没人笑话你。只因浮浪、嫖赌、吸烟、酗酒,相习成风,闹得百姓恨你、官长恼你,或遭罪刑、或被责革,流为匪类,死在海外,岂不是自害一身,又害了父母、妻子?你想!父母、妻子在家何等挂念!岂可不节省用度,满班回去,奸团圆过度?
你们多是年轻少壮的人,离家日久,自不能常常闷坐,偶而游戏,亦不责怪你们。但不要出事;犯了刑法,我们要饶你们,皇上不饶。我们执法办你们,还是要你们学好。杀一个人,多少人都变好了,岂不是爱你们么?料想你们断不肯造反。不服本官,便是不服王法,辛苦过海,来做犯法的人,却是为何?你们不胡行乱为,天地神鬼也保佑你,断不至困苦终身。即或同伙偶聚在一处,无论何地人、何营的兵,都是一家,同安乐、同患难。朋友是五伦之一,你们没有兄弟在一处,这就与同亲兄弟一般,岂可逞凶闹事?民间械斗死了,还有图钱的,你们想图什么?况大家随从附和,连好人都变盗贼了。堂堂官兵,将帅根苗,岂可学作匪类伎俩?向设精兵,地方官大众出钱贴补你们,你们倒令地方官为难、担处分,天理何在?良心何在?我今初到,不肯不教而诛。以后须大家听我的话,我帮你们补官立功,你们帮我保卫地方,如家人父子一般。将来大家平安内渡,岂不甚好?如不听我话,我也不能在此做官,只可具折自奏,请皇上将我治罪,看你们如何下场?思之!慎之!此谕。
谕艇匪
谕尔等皆良民百姓,岂肯甘心犯法,出入于风涛之中,乐于死、不乐于生。实因一时无知,游手好闲,无可营生,或为饥寒所迫、或为官吏所逼、或为豪强所欺,既入其中,欲息而不能。加以各处官兵追击,与其坐以待死,不如姑且逃生,而人众粮少,不能听其饿死,遇有船只,不得不前往牵劫。闻尔等得船待赎,并非放火杀人,可见不是乐于为盗,亦处于无可如何。然陆有陆营、水有水师,岂能坐视不管?内地兵船,一帆可到,即能逃避,不久亦起台风,无处收泊。是尔等有死无生,不如早为求生免死之计。本司道前任汀漳龙道,漳泉人犯法自新者,救得不少。尔等自有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