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虽是“荒”了些,但仍是暮州的重要商业城市,经济上甚至优于燕都。由于靠近世末山,民风也是相当开化,与皇城的夏夜祭不同,荒城的夏夜祭有自己的特色。
入夜不久后,荒城中央大道上便会出现各种摊贩,一开始三三两两,后来渐渐多了,再接着,中央大道阡陌交错的小巷弄中也出现了各家摊贩,街上顿时热闹了起来。而荒城夏夜祭的小习俗便隐藏在这大大小小的摊位中。
喻小宝是第一次来荒城,当然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只是看着周围那些女子一个个要把自己吞下去的目光,喻小宝就一阵战栗。不过还是保持着自己基本的风度,因为他旁边是一改往日风格,穿上鹅黄衣衫的瑞雪。
“喻公子,”瑞雪停在了一个摊位上,指着一对银色的耳饰,道,“这对耳饰怎么样?”
喻小宝站在瑞雪身边,低头看了看,然后伸手拿起其中一个,说:“简单大方,老板,多少钱?”
“这位公子眼光真好,这对耳饰是玉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款,名字叫浅玉低飞。”那小贩笑得很真诚,“二两银子。”
“浅玉低飞?”喻小宝掂掂手中的耳饰,从钱袋中拿出二两银子递给小贩,低声道,“这个的名字应该叫‘醉银风歌’。”
“公子您拿好!”小贩没有听清喻小宝的话,收了银子,将耳饰包了起来,放到喻小宝手中,“公子生得俊俏,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去世末山下看看吧!”
“心上人?”喻小宝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边的瑞雪,脸上略带笑容,那小贩顿时心领神会。
瑞雪忽略喻小宝的目光,拿过他手中的耳饰,轻笑:“你看那些女子,再留意下周围的商贩,发现什么了吗?”
喻小宝环顾四周,细细看过,皱眉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瑞雪掩面笑了,说:“男人有些时候观察力不过关啊!”
“你看,这街上闲逛的年轻公子多吗?”瑞雪问。
喻小宝放眼望去,心中默数:“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感觉是很恰当的数目。”
“其实荒城的夏夜祭是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们确定心意的好时节,”瑞雪耐心解释,“这路上的商贩虽然多,但是均是经过城主筛选的,没有哪家商贩卖同样的商品,所以开价都比较高。但每家商贩同样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件,如果自己心仪的小姐或者公子买下了,自己可以去买下另一件。戌时过后,世末山脚下的男男女女便多了起来,他们都拿着各自手中从商贩那里得来的‘信物’寻找自己心仪的人,至于怎么找到,还要看两情相悦的程度和那么一点运气。”
喻小宝有些呆愣,笑话完瑞雪的话,突然说:“如果那个人买了很多东西怎么办?”
“那种人不是来确定心意的。”那个小贩插嘴道。
“哦,我算是明白了。”喻小宝点点头,“这里面有赚头!”
瑞雪白眼一翻,心道:除了钱,你能想点别的吗?
“老板,刚刚的‘醉银风歌’应该还有一对吧!”喻小宝又掏出二两银子,“也卖给我吧!”
“不好意思,这位小公子,刚刚一位少爷买走了第一对,这个……其实是第二对。”小贩笑道。
“……”喻小宝无语,收起银子说,“那算了,我们走吧!”
“给你。”瑞雪拉住他,将耳饰的其中一只放在了他手中。
喻小宝看着掌心中的那只“醉银风歌”,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链子,坠在精细打造的羽翼下,喻小宝笑了,没有原因的笑了。
“谢谢,瑞雪。”喻小宝伸出手搂过瑞雪的肩膀。
“对……对不起。”
是谁敢出来破坏这么美好的气氛?!喻小宝怒了,狠狠的向声音的源头瞪过去。
一个绿衫的小女孩儿正仰头看着他们,一脸的纯真。
“有事吗?”瑞雪脱离了喻小宝的怀抱,蹲下来问她,“小妹妹。”
“你们能不能把这个耳饰送给我姐姐?”女孩儿看着两人。
“这……”瑞雪笑着问,“你姐姐在哪儿?”
“那儿!”女孩儿回头一指,两人往那方向一看。
——一个同样身着鹅黄衣衫的妙龄女子正看着这里,脸上的表情因为离得太远而看不清,但可以猜出她的焦急。
喻小宝明白了女孩儿的意思,牵起瑞雪道:“走,我们去她姐姐那儿看看!”
三步两步走到那小姐面前,没等喻小宝开口,那女子便抢话道:“我家小妹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望这位公子和小姐不要介意。”
说罢,拉着那女孩儿便要走。
“小姐留步,”喻小宝出声挽留,“能告诉我为何想要这对‘醉银风歌’吗?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风俗还不太清楚。”
“这位小公子,这对……”
“因为离公子买走了上一对!”小女孩儿蹦出来一句。
“瑶华,多嘴!”那位小姐呵斥道。
喻小宝立刻便想到了前几日见过的城主家公子——离烨。应该不会错,看这小姐的装扮一定是富人家的,看上离烨不稀奇。
“原来是离公子,小姐想必是安家的了。”喻小宝又亮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没错,我是安晨华,这位是我妹妹安瑶华。”安晨华丝毫没有被人看透的慌张,镇定的迎上了喻小宝的话。
“这对‘醉银风歌’我送给你了,”喻小宝将瑞雪手中的另一只拿过来,两只一起放在了安晨华手中,凑近她,轻声道,“离公子已经往世末山方向去了,安小姐要快啊!”
安晨华握紧手中的耳饰,说:“谢谢!”
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的鹅黄衣衫,喻小宝笑:“又做一件好事。”
“歪打正着而已。”瑞雪不屑,“要不是我看上这对耳饰,你哪儿来这个做人情的机会?”
“是是,我家瑞雪最机灵,最好运了!”喻小宝笑着重新搂回瑞雪,“娶回家旺夫啊!”
瑞雪黑了脸,纤手一挥,重重的将搭在自己肩上的“狗爪子”打开,哼了一声往前走。
“瑞雪——”喻小宝哀嚎一声,跟了上去。
喻小宝在他是喻小宝的时候,是很厚脸皮的。而在面对瑞雪的时候,厚脸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长着一张比赛过女子容颜的喻小宝,笑着说着各种夸赞你的话时,就算是再讨厌他,也下不去打他的手。
瑞雪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喻小宝,一会儿拉着自己在这个摊位上看看,一会儿在那个摊位上瞄瞄,看上什么东西后,首先神秘兮兮的问老板“有没有人买过”的样子,不由的笑了出来。
“终于肯笑啦!”喻小宝将一串糖葫芦塞到瑞雪面前,“老板说了,这个是不限量的,不用担心再有人蹦出来跟我们抢了。”
瑞雪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笑道:“别贫嘴了,我们去世末山看看吧!”
“嗯,那边过去比较近吧!”喻小宝指着不远处的小巷说。
“这么黑的小巷,”瑞雪看看那条巷子,凑近喻小宝的耳边,低声道,“皇子大人走没事吧,今晚莫连可没有跟来。”
喻小宝听到瑞雪有些玩味的警告,虽不以为意,胸口的伤口却有些隐隐作痛,但也没有改选别的路:“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谁家还出来打劫,放心的走吧!”
巷子并无古怪,只是由于在中央大道的角落处,有些偏僻,因此很少有人将摊子摆到这里,店家也少,灯光也便少了。整个环境有些冷寂,几个小摊贩零散的将摊子摆开,相互间距离不是很近,互相不认识,也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客人,也不吆喝,显得异常诡异。
喻小宝和瑞雪两人相依着走进小巷,可能是因为黑暗的气氛有些压抑,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就这样,慢慢走过了一个胭脂摊,一个炸豆腐摊,一个书摊……
巷子很深,世末山就在巷子的尽头,山脚下的灯光微微忽闪着,似乎还可以看见人影憧憧。经过书摊时,喻小宝停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问道:“老板,这书的下本出来了吗?”
“我看看,我看看,”那摊主凑上来,细细辨认了喻小宝手中的书,答道,“我记得有的,公子,你等等,我来找找。”
然后摊主开始在书摊上的书中翻找起来,喻小宝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东翻西找的动作,也不催促,只是时不时的摸摸头上的素骨簪。
“不用找了。”喻小宝出声制止摊主继续翻找的动作,“下本没出来呢。”
那摊主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僵硬,突然回过神,一粒汗珠滚下面颊,笑道:“是没出来,没出来,我记错了!”
“大叔,以后摆书摊还是往光亮的地方摆摆吧,”喻小宝指指远处,“这样找起来也方便啊!”
“多谢公子提点,小的下次注意!”
两人告别书摊没几步,瑞雪问道:“怎么突然对这书摊这么关心?”
“你不觉得他摆的地方很奇怪么?”喻小宝说。
“是昏暗了些。”
“我是好心……”
喻小宝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下,迅速拔下素骨簪,向后方抵去,只听金属兵刃碰到骨簪上的声音——
“锵!”
喻小宝挡下一击,瞬间转身,同时将瑞雪护在身后。只见刚刚卖书的大叔,手持一柄一臂长的弯刀,面对他们。
“大叔,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人?”喻小宝笑了,低头目测,轻声数到,“一、二、三,才三步远的距离,你就忍不住了吗?”
那大叔显然不想回话,举刀向喻小宝攻来,喻小宝将五寸长短的素骨簪捏在手中,站直身子,只将持素骨簪的手送向前面,去迎大叔的弯刀。两人你来我往纠缠没多久,瑞雪却在喻小宝身后叫出了声:“放手!”
喻小宝暗骂一声:居然偷袭!居然一对多!居然欺负我女人!
瑞雪被后面突然杀出来的五六个人拉出了很远,另外的人纷纷围上了喻小宝,喻小宝手中的素骨簪以人眼难辨的速度挥动着,白色的骨簪在指节分明的手指间灵活的窜动,配合以多变的身形,从各个诡异的角度攻击围攻者。
远处的瑞雪被越拉越远,几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这些人缠得厉害,喻小宝迟迟不能脱身,忽然有些心慌,手中力道少了一分,卖书大叔的弯刀趁势欺上来,一个借力,素骨簪几乎被震得脱手!
其他几人见着这般情景,也纷纷挥刀砍来,喻小宝抓稳素骨簪,应对从容。忽然胸口一阵纠结,奇怪的痛感自胸口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喻小宝忍不住这刺骨的痛,单膝跪地,手上抵挡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药物发作了,他快撑不住了!”其中一人喊到。
该死!喻小宝跪倒在了地上,突然看见一双双短毛靴,冷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