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石台蕉影静玲玲,偶到东篱话醉醒。
藜附老藤堪作杖,槿图刺棘渐成屏。
寒花霜后容多白,骚客贫余眼倍青。
何处秋声今最好,杵砧月下漫丁丁。
却说白眉仙将马系于门内,同老憎直进方丈,叙礼坐下。老僧问道:“敢问相公尊姓大名,贵邦何处?”
眉仙道:“小生姓白名引,号眉仙,青州乐安县人。”
老僧道:“何投宿之晚?”
眉仙道:“小生老父曾为御史,因谏行新法,朝廷拿归,不知为甚,在狱不见,又来拿小生。我只得出奔,又不识路径,任马所行,故来到上刹,已临晚矣,意欲借榻一宵。”便问道:“请问老师法号,法腊几何?有几位高徒?”
老僧道:“贫僧号空如,浮生五十二岁。前有两个小徒,一个还俗,一个早丧。今只得又收一个,名了缘,年将二十,尚未落发,与贫僧只师徒二人。”遂命一道人:“唤小师父来相见。”又命道人:“带马进来,歇于廊下。”
少顷,了缘进来相见。眉仙视那了缘,年纪只好二十上下,貌颇美,只是两眼带杀气,不像个正气人。叙了几句闲话,空如命他到厨下,分付道人备夜饭去。又问眉仙道:“相公方进门时,为何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又说‘不意二语应于此地’,此意为何?”
眉仙道:“小生昔年因踏雪之兴,同友人去看梅。不意于梅林中遇一骑牛老人,自称黄犊客,是从陈搏入山修养的。我即拜求指点。他说我非仙人,无所指点,只以数句诗赋告我,又赠我此珊瑚鞭子,说日后自有用处。不意策马而来,到了上刹,二句诗恍然在目,已应验于此,故不觉出之于言耳。”
空如点首道:“如此说,老人必仙无疑。但相公如今要往何处去?”
眉仙道:“小生不识路径,无所定旨,此处尚不知是何地方。”
空如道:“这里是杭州新城县,小庵离此止数里。”
眉仙道:“原说杭州富饶之地,果然一路所见,比别处不同。”
空如道:“相公既无定旨,无所适从,小庵颇幽僻,空房又有在此,相公不如权住于此。”
眉仙道:“若得老师如此相顾,小生忻幸无地,只是巨德何报?”
晚膳过,空如又命道人以草料喂马,遂拣殿后一间洁净空房,与眉仙为离室。眉仙遂下榻于中。
明日早膳过,空如命了缘陪眉仙四下闲玩。走出殿前,只见廊下那匹马四足卷敛,横于地下。眉仙近前看时,已是僵死。眉仙失惊道:“我一路亏了这马,今日骤死,亦党可怜。”空如同了缘嗟叹不已,命道人将马藁葬于后园空地上。眉仙见马已死了,仙语又应于此,遂决意留寓。取出白金二十两,送与老僧。老僧坚却不受。眉仙道:“些须薄敬,算不得甚礼数,老师若不收,小生反不好寓于此。”空如只得收下,从此把眉仙倍加敬礼。
一日,眉仙与了缘闲谈,问了缘俗家何处。了缘道:“吾父是应天府人,织机为业,只生得我一人,因有一老僧相我有水厄,若送我出家,可免此难。我父听了,彼时空如师父在承法寺出家,我父就令我拜他为徒弟。原说长成了要还俗的。前年同师父到此沐云庵,那时庵中无主,进同我住于此,故此我尚未披剃。”眉仙道:“原来有此缘故。”二人又讲些文义,论些诗词。了缘道:“诗意我亦颇晓得,但不甚精。相公佳作,尚未请教。今日尽暇,又此清秋天气,可一咏以赐教。”眉仙说到此际诗兴勃发,了缘磨起墨来,眉仙遂作《秋光十咏》。
其一: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短篱。
南山移座处,樽酒抗歌时。
木槿荣枯干,黄花傲瘦枝。
草烟多历乱,蟋蟀出声迟。
其二: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小庭。
石台堆橘缘,露井落梧青。
凤尾抽新箨,鸡冠伴老形。
海棠微醉雨,漫傍薛梦醒。
其三: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远山。
雁过云影薄,木落涧声潺。
柿实供猿啸,枫丹趁鹤闲。
拟乘探桂兴,试为一登攀。
其四: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小池。
荷残衣丰卸,蓉老露仍滋。
香采菱花得,情欢鲈脸期。
粼粼欹水石,蘋蓼漫相思。
其五: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竹林。
枕屏梦蝶少,团扇逐蝇忙。
瑟瑟衾感冷,沄沄月色凉。
漫嫌邻笛苦,砧杆更锵锵。
其六: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小斋。
茱萸方采实,葵藿自甘怀。
野密倾空石,香橙落满阶。
谢槐黄色雨,常是泥芒鞋。
其七: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客居。
草枯难秣马,水涸阻书鱼。
茄曲悲风动,筚美乡思余。
愁城戒莫入,酒国且停车。
其八: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小园。
香堆肥巨枣,忧扫种多萱。
篱落青瓜熟,林坳红叶翻。
豆花蛩雨急,蚁渡出颓垣。
其九: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野田。
黄鸡时啄黍,白屋晓炊烟。
社鼓蛙声度,萤灯畬火连。
酿成夸上苦,(扌弃)却醉丰年。
其十:
一岁秋光好,秋光到梵宫。
黄柑呈露果,贝叶译松风。
幽竹通清磬,凉蝉度瞑钟。
经霜芦已折,堪作渡江蓬。
吟毕,了缘大惊叹服道:“相公这样大才,世不多见,真斯世之独步也。”
眉仙谦让,遂问杭城诗词何人最著名。了缘道:“有一个魏相公,名五号非瑕。此人少年豪杰,最喜结交,但诗才也不及白相公。只有一个女才子,乃本县金侍郎之女,名唤凤娘,年方十七岁。少时曾寄名于本庵玄帝,故每年三月初三,玄帝生辰,必来进香。又有一侍婢,不知甚名,亦容貌玉妍,同小姐吟诗作赋。杭城算他是女才子。”眉仙听了,点头唯唯称奇。
且说那金凤娘,乃度支侍郎后建州安置的金用武之长女。夫人胡氏先生凤娘,犹如掌上之珍。那胡夫人原通文墨,自己训导凤娘。那凤娘天生颖悟,十岁上就会吟诗,长成得天姿国色。胡夫人又生一子,小字鹤郎,此时方六岁。那侍婢名唤霞萧,长凤娘一岁,亦诗词电掣,艳冶风流,与凤娘相得,犹如姊妹一般。那凤娘又幽闭贞静,举动必禀胡夫人。
一日霞萧对凤娘道:“小姐,后园池中荷花盛开,可去一游。”凤娘遂禀知夫人,然后同霞萧来园中游玩。霞萧手执纨扇,来到池边。凤娘对霞萧道:“你看池中荷花,红白二种,红的色如霞,白的色如雪。”又见数对鸳鸯交颈睡于池中石上。霞萧道:“小姐你看鸳鸯成对,犹如我与小姐:坐则同坐,起则并行。”凤娘道:“痴子,只说交颈鸳鸯好像我二人,不知交颈中更有不同者。”
此时五月上旬,虽非甚暑,亦觉微热。凤娘赏玩一番,遂于蕉阴深处太湖石上坐着,对霞萧道:“我有些口燥,你且把纨扇与我,你去拿壶茶来。”霞萧去了。凤娘于石上觉得困倦,打一呵欠,只见园门中走进一老人,骑于黄犊之上。后随一美少年,手拿着珊瑚鞭。渐近看时,那少年两条白眉毛。老人道:“小姐后日,丝萝附乔木,即此人也。”回顾少年道:“可将这鞭赠与小姐。”那少年走近前来,将鞭授与小姐。凤娘一惊醒来,乃是一梦。
凤娘道:“方才与霞萧讲话,怎么就睡了去?又记得老人之言?”正沉吟间,霞萧捧茶至,问道:“小姐你说些什么?”
凤娘把梦中之事直告。霞萧道:“天赐良姻,后必有验。”凤娘吃了茶,又闲玩一番而回。霞萧将前梦细述与胡夫人。夫人亦觉骇异。盖凤娘才貌双全,又有德行,年将及笄,缘何无人求婚?大凡世人眼孔浅,见金公得罪朝廷,贬逐在外,又见金家产业淡薄,故此凤娘有此才貌,无人连姻。也是天缘,该与白生为夫妇的。
且说眉仙在牧云庵中,日逐吟诗作赋,不觉过了月余,已是初冬天气,一日,了缘进来,与眉仙闲谈,问道:“相公两日又必有佳作?”眉仙道:“昨日因立冬,偶赋得一篇五言古风。”了缘索看。因不曾录出,眉仙将本稿呈看。了缘见诗集面上写着“珊鞭集”三字,了缘问道:“诗集何取此名?”
眉仙指床头锦囊藏着的珊瑚鞭子道:“此仙师所赠,不敢忘之,故以名集。”并说一路藉此鞭之力。了缘点头道:“原来有此缘故。”遂揭开诗集看时,诗赋甚多,不能尽阅,只看《初冬五言古风》道:
冽冽朔风吹,寒气透窗锁。
枫尽觉林空,黄菊状残朵。
朝来增薄绵,渐爱拥炉火。
槽中取白醪,黄齑亦口可。
座因待客来,杯饰虚留左。
醉乡天地宽,白眼忘尔我。
舞剑开双眉,愁神驱必果。
掀髯啸一声,浩气都包裹。
长吟正月篇,茕独频哀哿。
君不见车勤卒岁农,手足俱李跛。
急输租税呼,珠粒无遗颗。
糠粃带夜舂,破衲任裎裸。
荷锄战栗归,门启芦廉囗 。
犹然相告欢,陇头麦婀娜。
萧萧苑橱荒,窄途多坎坷。
饥雀夺祭余,昏鸦噪城垛。
庸庸斯世人,贤奸欲测叵。
吾道生一阳,葭灰动方妥。
看毕,了缘道:“这样妙诗,不写来粘贴,枉自埋没了。”遂去取素笺一幅,求眉仙写出。眉仙再三不肯。勉强只得写了。了缘犹如珍宝一般,拿去粘于客堂中粉壁上。
一日,城中有一个少年诗侠,同着几个朋友来庵中闲玩。空如迎坐于客堂中。献茶罢,那少年见了壁上的诗,立起身看了又看,问空如道:“这诗是寓客做的么?”
空如道:“正是一个寓客做的。”
少年又问道:“如今可在么?”
空如道:“方才出外闲步去了。”
那少年依回不去,只管看壁上的诗。只见眉仙翩翩而至。空如道:“白相公来了。”那少年见诗后写着白眉仙名号,听见空如说了,就晓得是眉仙,忙对着眉仙施礼。眉仙亦忙答礼,并不知那少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西序宾以牛易马 北窗梦致雨腾云
诗曰:
林馆风薰酒易醒,日长闲坐倚围屏。
池澡水色临轩绿,山送岚光入座青。
好鸟啼春栖茂绿,诸生受业听淡经。
耽诗更有惊人句,吟若从教两鬓星。
且说白眉仙进门来,少年忙施礼,眉仙亦答礼不迭。少年开口道:“小弟适瞻华章,不胜羡慕,真我杭城所未见,世不多得者。”
眉仙道:“枉承谬誉,实不副名。敢问仁兄尊姓贵号,尚未瞻依,曷胜景仰。”
少年道:“小弟姓魏名玉,号非瑕,即本县人。少曾读书,因老父早逝,遂弃举业,惟日夕与二三友诗酒陶情耳。”眉仙又与各友叙礼,都道姓氏。非暇又问眉仙;“因甚寓此?”眉仙遂将白公被难,自己脱逃,马死留寓之事细述一番。
非瑕道:“吾兄离此不便,不如致敝寓去,权住几时,小弟亦便朝夕薰炙。”眉仙辞谢,又将仙师所赠诗谶应于此庵之意细陈。非瑕点首称奇,遂不敢相强,又于眉仙寓室中遍玩一番。临别去,又对眉仙道:“小弟容日洁诚晋谒,今日告辞。”遂相订而别。
眉仙于庵中过了残冬,不觉已届仲春天气。眉仙一日闲步出庵门,只见池边柳色青楚,渐拂行人之首,墙角桃容灼灼,偏宜室家之思。吟哦未毕,忽听得二三人喧笑而来。在前一个是魏非瑕,后二人不知是谁。眉仙见了,迎入寓室,叙礼坐下。眉仙问非瑕道:“二君高姓尊号?”
非瑕道:“一姓何名尔彦,号圣之。一姓沈名飞,号云鹏。皆本县有名词客。前日因小弟说及白兄,故特共来一访,又托相契,连名刺亦不投了。”三人谦让一番。非暇道:“弟有一事奉读眉兄;如今西湖中,游拉歌妓,日日闹热,弟亦买得一小舟,欲屈眉兄去赏玩,留连数日而返,故特来禀知,乞即发驾。”
眉仙道:“弟亦久闻西湖之胜,欲去一游,今得附驻绝妙,只何敢搅扰。”非瑕道:“既成相契,不必太拘。”遂促眉仙同去。眉仙送别空如与了缘,把寓房捡锁,同三人出门,竟自游西湖去了。
此时是二月下旬,不消几日,早已三月初三到了,乃玄帝生辰之日。那金凤娘禀知胡夫人,命家中一老仆去备香烛钱马,同霞萧都抬一乘暖轿,叫老仆跟随而去,不几时已到了牧云庵。
那庵昔年原是金家香火院,今因金公出贬,无甚钱粮,就觉清净,亦无甚烧香男妇。凤娘与霞萧进庵去烧了香,拜祷已毕。空如来问讯了。凤娘四下闲玩,转入客堂,见了粉壁上的诗,细看一番,啧啧称羡。看至后面,见写着“齐东寓客白眉仙草”,凤娘失惊,对霞萧道:“我前得梦有个白眉少年,今此生唤做白眉仙,也有些奇怪。”遂熟玩此诗。
适道人献茶点。霞萧问道:“这墙上的诗是何人做的?”
道人答:“是个白相公做的,今朋友拉他游西湖去了。后殿侧边一间便是他寓室。”霞萧也不再问,对凤娘道:“我与小姐去看他寓所如何?”二人送同到寓房外,见门锁着。门边一带纸窗,霞萧将手指剔破窗纸,向里张时;图书四壁,几榻净洁,床头悬一锦囊,藏一鞭子,露出半截珊瑚柄儿。指向凤娘道:“小姐前说珊瑚鞭子这不是么?”凤娘看时,果然与梦中所见的无异,各各惊骇。又闲玩一番,遂上了轿,老仆从后而归。
拜见了夫人,凤娘回房去,与霞萧商议道:“姻缘大分是此人,只不好对母亲说得,又况此人,怎知我二人心事?你向有巧计,今计将安出?”
霞萧想一想道:“今鹤郎年七岁。夫人前日说要聘师。小姐可录出所记的诗与夫人看,且不要说是白生做的,只说是寓于牧云庵,姓秋号金色之人做的,暗藏着白生名号。若聘得来时,更察其为人邪正,行止可否。婚姻乃百年大事,岂可以一梦之验,速将此身轻掷乎?”
凤娘听了,来见夫人,将录出的诗呈看。夫人大加赏赞道:“此诗高古绝伦,是何人之作?”凤娘道:“是牧云庵中寓客,姓秋号金色者所作。昨因进香,见题于壁上,因录以呈母亲。”
夫人想了一想,说道:“我想鹤郎今已七岁,要聘一先生。此生既寓客,馆谷必不论丰啬,又有此才,不如就聘他为西宾。你意如何?”
凤娘道:“母亲所见极当。但今已三月,要聘宜作速。”夫人就命择日。凤娘将司历一看道:“初八乃黄道开心吉日,就是初八罢。”夫人送写于聘书上,又取白金三两、彩增二端同贮于盒内作聘仪,又于书上写明每年束金十六两,节敬在外。命老仆携盒去聘。
老仆到了庵中,见寂无一人,遂唤问道:“秋相公在么?”谁知这日眉仙尚未回,空如去乡间人家念经,道人亦随去了,只有了缘在庵。因独坐无聊,思量“父亲怎么不取我回去?”又思还俗的光景,虚兴顷发,把前日眉仙遗下的旧巾戴在头上,对镜想道:“我若还俗,必定戴巾好看。”侧头摆脑,正在那里做丑态,忽听得人呼唤之声,遂忘了头上戴巾,忙奔出来。
老仆见他身穿绢衣,头上戴巾面庞清秀,认做秋生,遂唱暗道:“秋相公,我金家送聘礼在此,请相公去坐馆。”
了缘听了这话,方知头上戴着巾,一时不好说明,只得含糊应道:“你是那金家?”老仆道:“是城中金侍郎家。”了缘已知是凤娘家,遂唤老仆坐于客堂,自己携盒进去。思量道:“庵中没甚姓秋的,怎么唤我做秋相公?”又想道:“必是白相公。但小姐改姓请他去坐馆,必有缘故。且喜无人在家,我又适戴了巾,竟认做姓秋的也不妨。且聘书上写每年束金十六两,节礼在外,也有得用了。且说初八坐馆,到那日我竟自去也不妨。”算计停当,出了盒儿,又作一小封,上写使金二星,携盒出来,对老仆道:“庵中无人慢你,替我多拜上夫人,到初八日也不消你再来,我客居于此,来时慢你,我竟自来便了。盒中小封送你算杯茶意。”老仆见有脚钱,欢喜致谢而去。
了缘将彩缯藏过,聘仪换封,又假作一封家书。算计停当,只得除下了巾,换僧帽戴了。那夜空如直至更余方回。了缘将假书与空如看,又说:“寄来盘费银三两,因父亲死了,叫我回去冶丧事。”
空如看了书,又见了银子,信以为实,反流下泪。了缘亦假意悲哭,又道:“今日来的是我族弟,要我今日就同去。我因师父不在,着他先回去了。”
明日遂别空如要行。空如道:“须带行囊去。”了缘道:“我完了丧事就来的,行囊不消带得。”谁知彩缯已藏在身边。空如认做真心,反觉不舍,流下泪来送他出门。
了缘忙忙而去,竟潜入城中,寓于旅店。将聘金买了头巾、衣裳、鞋袜,又将彩缯裁做如式新衣。到了初八日,于旅店吃了早饭,打扮齐整,摇摆到金家来。早有老仆见了,进去通报。
夫人道:“真个信士,果然自来。”途命侍婢红英扶着鹤郎出来拜见先生。夫人先见了礼,然后命鹤郎拜见。秋生傍立还礼。夫人道:“小儿茅塞,望相公用心训诲,感德无涯。”秋生低头谦谢。夫人自进去了。遂于南边一厢作馆,北边一厢作卧室。进馆后,秋生将鹤郎取名汞,写于书法上。
晚间放学进去,凤娘见了书法上名字,不觉失声笑道:“此生何意取此僻字?”霞萧道:“自古诗人多狂,此亦见其狂耳。”二人笑说不题。
且说眉仙直至三月下旬方回,知了缘为父奔丧去了,日常反党寂寞。谁知了缘竟冒名为西宾去了。那了缘竟认作姓秋,在馆中日夕训诲金汞。他一心只想着小姐与霞萧,只是侯门深似海,不许外人敲。
秋生亦只空想。
谁知夫人身边一侍婢,名唤红英,年纪十八九岁,生得丰艳,风月之兴甚浓。只是家中无男子往来,此心不能展舒。前坐馆之日,领金汞拜先生,见秋生年纪正少,容貌可观,就有心与他通情。偶一日,老仆出外,无人送中膳,夫人命他送去。红英将膳排于卧房桌上,走到馆中,对秋生道:“相公去请中膳。”
秋生带笑问道:“姐姐唤甚名字,向不出来,今日到此,实我万幸。”
红英生性乖巧,见出语跷蹊,掩口笑道:“我唤做红英。今日老仆出外,故我送中膳来。相公问要怎么?”秋生道:“何不改下英字为娘字更妙。”
红英把眼斜皱了皱,领着金汞进去了。秋生到房中去进膳,思量道:“那姐姐这个光景,像是有心的,若再出来,必用心勾引他。”红英为忘带了茶,送进房来。秋生忙立起笑迎道:“红姐姐,怎么又来进茶,饭都吃不下。”红英亦笑答道:“因知相公吃饭不下,故此送茶来。”秋生遂向前搂住道:“知心姐姐。”抱至床上求欢。红英只笑而不言,任他所为。秋生忙褪下内衣,玉体娇然,雪牝挺露,阴井渥丹,火齐珠喷,红英情逸声娇,秋生兴酣力猛。红英道:“饶了我去,得便再来。”秋生只得放他起来。红英反挽住秋生颈不舍,与秋生接唇吐舌。二人俱酥麻呆睁。秋生恐金汞出来,红英忙收拾器具而去,又回转头视秋生微笑。适金汞亦出来,二人遂散。
秋生自此一番,日夜思想红英。红英亦自此虽老仆在家,他抢前送茶送饭至馆中,不时与秋生偷会。一日,庭中茉莉盛开。红英出来采花,尚未梳洗,云鬓蓬松,更觉娇媚。秋生见之,忙到庭中,勾着红英颈问道:“小姐身边霞萧姐怎么再不出来?”
红英道:“他日日同小姐在后楼上,吟诗作赋,怎得出来。”秋生道:“我久慕此二人。小姐或不能,霞姐你可有甚计致我一通么?”红英啐了啐道:“你正所谓得陇望蜀,贪淫无耻。”
和生道:“果是我失言。大姐尚未尽欢,怎么又起痴想。”红英摘数朵茉莉花与他戴了,临进去,对秋生道:“方才我不是拈酸之意。若得他同伙,我亦好图长久之乐。若霞姐有可下手之处,我即来报你。成与不成,看你的本事。”秋生笑道:“我的本事红姐姐已晓得的。今后只不要讨饶勾了。”红英打他一下,笑进去了。秋生自红英说出此言,又日日望与霞萧叙情。未知可曾得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