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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程子门人

总论

问:「程门谁真得其传?」曰:「也不尽见得。如刘质夫朱公掞张思叔辈,又不见他文字。看程门诸公力量见识,比之康节横渠,皆赶不上。」

程子门下诸公便不及,所以和靖云:「见伊川不曾许一人。」或问:「伊川称谢显道王佐才,有诸?」和靖云:「见伊川说谢显道好,只是不闻『王佐才』之语。」刘子澄编续近思录,取程门诸公之说。某看来,其间好处固多,但终不及程子,难于附入。必大录云:「程门诸先生亲从二程子,何故看他不透?子澄编近思续录,某劝他不必作,盖接续二程意思不得。」

伊川之门,谢上蔡自禅门来,其说亦有差。张思叔最后进,然深惜其早世!使天予之年,殆不可量。其它门人多出仕宦四方,研磨亦少。杨龟山最老,其所得亦深。谦。

谓思叔持守不及和靖,乃伊川语,非特为品藻二人,盖有深意。和靖举以语人,亦非自是,乃欲人识得先生意耳。若以其自是之嫌而不言,则大不是,将无处不窒碍矣。镐。

吕与叔文集煞有好处。他文字极是实,说得好处,如千兵万马,饱满伉壮。上蔡虽有过当处,亦自是说得透。龟山文字却怯弱,似是合下会得易。某尝说,看文字须以法家深刻,方穷究得尽。某直是●得下工!

上蔡多说过了。龟山巧,又别是一般,巧得又不好。范谏议说得不巧,然亦好。和靖又忒不巧,然意思好。

问尹和靖立朝议论。曰:「和靖不观他书,只是持守得好。它语录中说涵养持守处,分外亲切。有些朝廷文字,多是吕稽中辈代作。」问:「龟山立朝,却有许多议论?」曰:「龟山杂博,是读多少文字。」

看道理不可不子细。程门高弟如谢上蔡游定夫杨龟山辈,下梢皆入禅学去。必是程先生当初说得高了,他们只●见一截,少下面着实工夫,故流弊至此。

游杨谢三君子初皆学禅。后来余习犹在,故学之者多流于禅。游先生大是禅学。

一日,论伊川门人,云:「多流入释氏。」文蔚曰:「只是游定夫如此,恐龟山辈不如此。」曰:「只论语序便可见。」

龟山少年未见伊川时,先去看庄列等文字。后来虽见伊川,然而此念熟了,不觉时发出来。游定夫尤甚。罗仲素时复亦有此意。洛。

问:「程门诸公亲见二先生,往往多差互。如游定夫之说,多入于释氏。龟山亦有分数。」曰:「定夫极不济事。以某观之,二先生衣钵似无传之者。」又问:「上蔡议论莫太过?」曰:「上蔡好于事上理会理,却有过处。」又问:「和靖专于主敬,集义处少。」曰:「和靖主敬把得定,亦多近傍理。龟山说话颇浅狭。范淳夫虽平正,而亦浅。」又问:「尝见震泽记善录,彼亲见伊川,何故如此之差?」曰:「彼只见伊川面耳。」曰:「『中无倚着』之语,莫亦有所自来?」曰:「却是伊川语。」

「游杨谢诸公当时已与其师不相似,却似别立一家。谢氏发明得较精彩,然多不稳贴。和靖语却实,然意短,不似谢氏发越。龟山语录与自作文又不相似,其文大故照管不到,前面说如此,后面又都反了。缘他只依傍语句去,皆是不透。龟山年与叔年四十七,他文字大纲立得脚来健,有多处说得好,又切。若有寿,必煞进。游定夫学无人传,无语录。他晚年嗜佛,在江湖居,多有尼出入其门。他眼前分晓,信得及底,尽践履得到。其变化出入处,看不出,便从释去,亦是不透。和靖在虎丘,每旦起顶礼佛。郑曰:「亦念金刚经。」他因赵相入侍讲筵,那时都说不出,都柰何不得。人责他事业,答曰:『每日只讲两行书,如何做得致君泽民事业?』高宗问:『程某道孟子如何?』答曰:『程某不敢疑孟子。』如此,则是孟子亦有可疑处,只不敢疑尔。此处更当下两语,却住了。他也因患难后,心神耗了。龟山那时亦不应出。侯师圣太粗疏,李先生甚轻之。来延平看亲,罗仲素往见之,坐少时不得,只管要行。此亦可见其粗疏处。张思叔敏似和靖,伊川称其朴茂;然亦狭,无展拓气象。收得他杂文五六篇,其诗都似禅,缘他初是行者出身。郭冲晦有易文字,说易卦都从变上推。」问:「一二卦推得,岂可都要如此?」「近多有文字出,无可观。周恭叔谢用休赵彦道鲍若雨,那时温州多有人,然都无立作。王信伯乖。」郑问:「它说『中无倚着』,又不取龟山『不偏』说,何也?」曰:「他谓中无偏倚,故不取『不偏』说。」郑曰:「胡文定只上蔡处讲得些子来,议论全似上蔡。如「获麟以天自处」等。曾渐又胡文定处讲得些子。」曰:「文定爱将圣人道理张大说,都是勉强如此,不是自然流出。曾渐多是禅。」

学者气质上病最难救。如程门谢氏便如「师也过」,游与杨便如「商也不及」,皆是气质上病。向见无为一医者,善用针,尝云:「是病可以针而愈,惟胎病为难治。」

蔡云:「不知伊川门人如此其众,何故后来更无一人见得亲切?」或云:「游杨亦不久亲炙。」曰:「也是诸人无头无尾,不曾尽心存上面也。各家去奔走仕宦,所以不能理会得透。如邵康节从头到尾,极终身之力而后得之。虽其不能无偏,然就他这道理,所谓『成而安』矣。如茂叔先生资禀便较高,他也去仕宦。只他这所学,自是从合下直到后来,所以有成。某看来,这道理若不是●生尽死去理会,终不解得!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须吃些苦极,方得。」蔡云:「上蔡也杂佛老。」曰:「只他见识又」蔡云:「上蔡老氏之学多,龟山佛氏之说多,游氏只杂佛,吕与叔高于诸公。」曰:「然。这大段有筋骨,惜其早死!若不早死,也须理会得到。」蔡又因说律管,云:「伊川何不理会?想亦不及理会?还无人相共理会?然康节所理会,伊川亦不理会。」曰:「便是伊川不肯理会这般所在。」

「程门诸子在当时亲见二程,至于释氏,却多看不破,是不可晓。观中庸说中可见。如龟山云:『吾儒与释氏,其差只在秒忽之间。』某谓何止秒忽?直是从源头便不同!」伯丰问:「崇正辨如何?」曰:「崇正辨亦好。」伯丰曰:「今禅学家亦谓所辨者,皆其门中自不以为然。」曰:「不成吾儒守三纲五常,若有人道不是,亦可谓吾儒自不以为然否?」又问:「此书只论其迹?」曰:「论其迹亦好。伊川曰:『不若只于迹上断,毕竟其迹是从那里出来。』胡明仲做此书,说得明白。若五峰说话中辨释氏处却胡涂,辟他不倒。皇王大纪中亦有数段,亦不分晓。」

上蔡之学,初见其无碍,甚喜之。后细观之,终不离禅底见解。如「洒扫应对」处,此只是小子之始学。程先生因发明,虽始学,然其终之大者亦不离乎此。上蔡于此类处,便说得大了。道理自是有小有大,有初有终。若如此说时,便是不安于其小者、初者,必知其中有所谓大者,方安为之。如曾子三省处,皆只是实道理。上蔡于小处说得亦大了。记二先生语云:「才得后,便放开。不然,只是守。」此语记亦未备。得了自然开,如何由人放开?此便是他病处。诸家语录,自然要就所录之人看。上蔡大率张皇,不妥帖。更如游杨解书之类,多使圣人语来反正。如解「不亦乐乎」,便云「『学之不讲』为忧。有朋友讲习,岂不乐乎」之类,亦不自在。大率诸公虽亲见伊川,皆不得其师之说。

程门弟子亲炙伊川,亦自多错。盖合下见得不尽,或后来放倒。盖此理无形体,故易差,有百般渗漏。

程门诸高弟觉得不快于师说,只为他自说得去。

古之圣贤未尝说无形影话,近世方有此等议论。盖见异端好说玄说妙,思有以胜之,故亦去玄妙上寻,不知此正是他病处。如孟子说「反身而诚」,本是平实,伊川亦说得分明。到后来人说时,便如空中打个筋斗。然方其记录伊川语,元不错。及自说出来,便如此,必是闻伊川说时,实不得其意耳。

问:「郭冲晦何如人?」曰:「西北人,气质重厚淳固,但见识不及。如兼山易中庸义多不可晓,不知伊川晚年接人是如何。」问:「游杨诸公早见程子,后来语孟中庸说,先生犹或以为疏略,何也?」曰:「游杨诸公皆才高,又博洽,略去二程处参较所疑及病败处,各能自去求。虽其说有疏略处,然皆通明,不似兼山辈立论可骇也。」

周恭叔学问,自是靠不得。

朱公掞文字有幅尺,是见得明也。

南轩云:「朱公掞奏状说伊川不着。」先生云:「不知如何方是说着?大意只要说得实,便好。如伊川说物便到『四凶』上,及吕与叔中庸,皆说实话也。」

李朴先之大概是能尊尚道学,但恐其气刚,亦未能逊志于学问。

学者宜先看遗书,次看和靖文字,后乃看上蔡文字,以发光彩,且亦可不迷其说也。季通语。

吕与叔

吕与叔惜乎寿不永!如天假之年,必所见又别。程子称其「深潜缜密」,可见他资质好,又能涵养。某若只如吕年,亦不见得到此田地矣。「五福」说寿为先者,此也。友仁。

有为吕与叔挽诗云:「曲礼三千目,躬行四十年!」

吕与叔中庸义,典实好看,又有春秋、周易解。

「吕与叔云:『圣人以中者不易之理,故以之为教。』如此,则是以中为一好事,用以立教,非自然之理也。」先生曰:「此是横渠有此说。所以横渠没,门人以『明诚中子』谥之,与叔为作谥议,盖支离也。西北人劲直,才见些理,便如此行去。又说出时,其它又无人晓,只据他一面说去,无朋友议论,所以未精也。」

吕与叔本是个刚底气质,涵养得到,所以如此。故圣人以刚之德为君子,柔为小人。若有其刚矣,须除去那刚之病,全其与刚之德,相次可以为学。若不刚,终是不能成。有为而言。卓。

看吕与叔论选举状:「立士规,以养德厉行;更学制,以量才进艺;定贡法,以取贤敛才;立试法,以试用养才;立辟法,以兴能备用;立举法,以覆实得人;立考法,以责任考功。」先生曰:「其论甚使其不死,必有可用。」

吕与叔后来亦看佛书,朋友以书责之,吕云:「某只是要看他道理如何。」其文集上杂记亦多不纯。想后来见二程了,却好。

吕与叔集中有与张天骥书。是天骥得一书与他云:「我心广大如天地,视其形体之身,但如蝼蚁。」此也不足辨,但偶然是有此书。张天骥便是东坡与他做放鹤亭记者,即云龙处士,徐州人。心广大后,方能体万物。盖心广大,则包得那万物过,故能体此。体,犹『体群臣』之『体』。」

吕与叔论颜子等处极好。龟山云云,未是。

吕与叔有一段说轮回。

谢显道

上蔡高迈卓绝,言论、宏肆,善开发人。

上蔡语虽不能无过,然都是确实做工夫来。

问:「人之病痛不一,各随所偏处去。上蔡才高,所以病痛尽在『矜』字?」曰:「此说是。」

谢氏谓去得「矜」字。后来矜依旧在,说道理爱扬扬地。

或问:「谢上蔡以觉言仁,是如何?」曰:「觉者,是要觉得个道理。须是分毫不差,方能全得此心之德,这便是仁。若但知得个痛痒,则凡人皆觉得,岂尽是仁者耶?医者以顽痹为不仁,以其不觉,故谓之『不仁』。不觉固是不仁,然便谓觉是仁,则不可。」

问:「上蔡说仁,本起于程先生引医家之说而误。」曰:「伊川有一段说不认义理,最好。只以觉为仁,若不认义理,只守得一个空心,觉何事!」

上蔡以知觉言仁。只知觉得那应事接物底,如何便唤做仁!须是知觉那理,方是。且如一件事是合做与不合做,觉得这个,方是仁。唤着便应,抉着便痛,这是心之流注在血气上底。觉得那理之是非,这方是流注在理上底。唤着不应,抉着不痛,这个是死人,固是不仁。唤得应,抉着痛,只这便是仁,则谁个不会如此?须是分作三截看:那不关痛痒底,是不仁;只觉得痛痒,不觉得理底,虽会于那一等,也不便是仁;须是觉这理,方是。

问:「谢氏以觉训仁,谓仁为活物,要于日用中觉得活物,便见仁体。而先生不取其说,何也?」曰:「若是识得仁体,则所谓觉,所谓活物,皆可通也。但他说得自有病痛,毕竟如何是觉?又如何是活物?又却别将此个意思去觉那个活物,方寸纷扰,何以为仁?如说『克己复礼』,己在何处?克又如何?岂可以活物觉之而已也!」

问:「上蔡以觉训仁,莫与佛氏说异?若张子韶之说,则与上蔡不同。」曰:「子韶本无定论,只是迅笔便说,不必辨其是非。」某云:「佛氏说觉,却只是说识痛痒。」曰:「上蔡亦然。」又问:「上蔡说觉,乃是觉其理。」曰:「佛氏亦云觉理。」此一段说未尽,客至起。

上蔡云:「释氏所谓性,犹吾儒所谓心;释氏所谓心,犹吾儒所谓意。」此说好。

问:「上蔡说佛氏目视耳听一段,比其它说佛处,此最当。」曰:「固是。但不知渠说本体是何?性若不指理,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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