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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论王正月是周正胡安国夏时冠周月之说朱子已正之

春秋王正月,三传及三传之注,皆云周正建子之月,左氏传加一周字,云元年春王周正月,孔疏言王正月者,王者革前代驭天下,必改正朔易服色,以变人视听,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殷以建丑之月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正,三代异制,正朔不同,正是时王所建,故以王字冠之,言是时王之正月也,左氏之增一字,可谓一字千金,孔疏解释详明,自宋以前,皆无异义,胡安国春秋传,始有夏时冠周月之说,云以夏时冠月垂法后世,以周正纪事,示无其位,不敢自专,朱子曰,某亲见文定家说,文定春秋说夫子以夏时冠周月,以周正纪事,谓如公即位,依旧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时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证得个行夏之时四年字,据今周礼有正月,有正义,则周实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谓行夏之时,只是为他不顺,欲改从建寅,如孟子说七月之间旱,这断然是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这分明是九月十月,黄泽曰,近世士大夫,多辟春春秋用周正之说,以为时不可改,甚者至以为月亦不可改,如七八月之间旱,与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赵岐释以周正,晦亦从赵岐,而近世说者以赵岐为非,则是并晦皆非之矣,此是本无所见,而妄生事端,以疑惑圣经,为害不细,前世士大夫学问,囗未见有如此者,锡瑞案春秋本鲁史旧文,鲁史奉周王正朔,王正月之为周正,无可疑者,孔子作春秋述时事,必不擅改周历,以致事实不明,春秋之书无冰皆在春,此周正也,若夏正则春无冰何足为异,又书冬十月陨霜杀菽,此周正也,若夏正则十月陨霜,何足为异,十月亦未必有菽,僖公三年自去冬十月不雨至春,书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至六月雨,若夏正则六月建未之月,历三时不雨,至六月不得耕种矣,惟六月为周正建已之月,得雨犹可耕种,故春秋是年不书旱,亦不书饥,传曰,不为灾也,此显有可据者,乃胡氏诸人,好逞异说,此宋人说经,所以多不可从,朱子不以胡传为然,此朱子在宋儒之中,所以为最笃实,乃其弟子蔡沈解尚书,以为商周不改月,不守师说,殊不可解,春秋为后王立法,汉儒以为素王改制,实有可据,而后人必不信,春秋虽为后王立法,不能擅改时王正朔,宋儒以为夏时冠周月,实不可据,而后人反信之,是末师而非往古,岂非颠倒之甚。

论三传皆专门之学学者宜专治一家又各有所从入

汉十四博士今文之学,今多不传,施孟梁邱京易,欧阳夏侯尚书,齐鲁韩诗,皆已亡佚,惟公羊春秋犹存,梁亦存全书,此天之未丧斯文也,而自左氏孤行,二传虽存若亡,陆德明作经典释文,已云二传近代无讲者,恐其学遂绝,故为音以示将来,幸而唐人虽以左氏列于五经,而公羊为中经,梁为小经,亦用之以取士,故士子习者虽少,见李元璀杨所奏,而书犹不至亡,啖赵陆兼采之以作纂例,宋人沿啖赵陆之派说春秋,多兼采公,故未至如韩诗之亡于北宋,惟宋尚通学,不主专门,合三传为一家,是合五金为一炉而冶之,合三牲鲁腊为一鼎而烹之也,春秋是一部全书,其义由孔子一手所定,比诗书易礼不同,学春秋必会通全经,非可枝枝节节而为之者,若一条从左氏,一条从公羊,一条从梁,一条从唐宋诸儒,虽古义略传,必不免于春秋失乱之弊,故春秋一经,尤重专门之学,国朝稽古,汉学中兴,孔广森作公羊通义,阮元称为孤家专学,然其书不守何氏义例,多采后儒之说,又不信黜周王鲁科旨,以新周比新郑,虽有华路蓝缕之功,不无买椟还珠之憾,惟何氏解诂与徐疏,简奥难读,陈立书又太繁,治公羊者可从通义先入,再观注疏,常州学派多主公羊,庄存与作春秋正辞,传之刘逢禄宋翔凤龚自珍诸人,凌曙作董子繁露注,其从陈立作公羊义疏,治公羊者,当观凌曙所注繁露,以求董子大义,乃刘逢禄所作释例,以求何氏条例,再鉴陈立义疏以求大备,斯不愧专门之学矣,许桂林作梁释例,柳兴恩作梁大义述,钟又囗作梁补注,亦成一家之言,梁不传三科九旨,本非公羊之比,惟其时月日例,与公羊大同小异,详略互见,可以补公羊所未及,治梁者,先观范解杨疏,及许桂林释时月日例,许书简而有法,如公子益师卒传云,大夫日卒,正也,不日卒,晋也,何休废疾,已引公子牙季孙意如何以书卒难之,郑君所释,亦不可通,许据左氏公不与小敛,谓不与小敛即是恶,乃得其解,柳兴钟文囗皆据梁谨始,谓隐公之让,为不能正始,柳兴恩至以乱臣贼子斥隐公,夫以让国之贤君,而斥为乱贼,则篡弑之桓公,将何以处之乎,春秋善善从长,必不如此深刻,梁恶桓而善隐,其义亦不如此之刻也,梁义例,多比附公羊,故治梁不如治公羊,治公羊乃可兼采梁,如梁桓二年传或曰,其不称名,盖为祖讳也,孔子故宋也,是比附公羊故宋而失其旨之证,成九年传不言战,以郑伯也,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是比附公羊为亲者讳而失其旨之证,春秋为亲者讳惟鲁,昭二十一年传,东者东国也,曰东,恶之而贬之也,是比附公羊讥二名而失其旨之证,若左氏不传春秋,亦有讥二名之说,云先名武庚,乍名禄父,则尤不知而强说者,治左氏者,先观杜解孔疏,再及李贻德贾服辑述,以参考古义,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以综览事实,然亦只是左氏一家之学,于春秋之微言大义,无甚发明。

论俞正燮说春秋最谬乃不通经义不合史事疑误后学之妄言

近人说春秋者,俞正燮为最谬,其公羊传及注论曰,公羊传者,汉人所致用,所谓汉家自有法度,奈何言王道,公羊集酷吏佞臣之言,谓之经义,汉人便之,谓之通经致用,锡瑞案汉家自有制度,乃宣帝之言,宣帝好梁,非尊公羊者,通经致用,乃西汉今文之学,简明有用,如禹贡治河洪范察变之类,非止春秋一经,俞云公羊集酷使佞臣之言,酷吏似指张汤,佞臣似指公孙宏,史记酷吏列传曰,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不狱,欲传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又曰,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宏数称其美,又平准书曰,自公孙宏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据史记则宏汤希世用事,见公羊传有贬绝之义无将之诛,傅会之以行惨酷之法,要非公羊所能逆料,俞氏以为公羊罪案,则庄子云,儒以诗礼发冢,可以发冢归罪诗礼,王莽动周官,可以王莽归罪周官乎,公羊传由胡毋生著竹帛,公孙宏受学胡毋生,则公羊成书,必不在宏汤用事之后,据俞氏说,似作公羊传者集宏汤之言为之,年代不符,甚不可通,若酷吏佞臣不指宏汤,则胡毋生之前,酷吏佞臣为何人,更无可据,汉书董仲舒传曰,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后汉书应劭传曰,故胶西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议,数遣廷尉张汤亲至陋巷问得失,于是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三事,动以经对据,此则张汤用法尝询仲舒,《汉·艺文志》董仲舒治狱十六篇久亡,《通典》、《六帖》、《御览》共载六事,引《春秋》义以断当时之狱,多以为某人罪不当坐,盖以汉法严酷,持议多归仁恕,与宏汤之惨刻异趣,《繁露·郊祀》封仲舒答张汤问凫鹜之类,亦不尽属刑法,则不能以张汤之法,归咎仲舒,尤不能归咎公羊矣。三科九旨,《繁露》书明言之。俞云,董仲舒未敢言而心好之,故陷吕步舒之狱,以俞氏之博,似并未见繁露,殊不可解,何休解诂曰,自王者言之,屈远世子在三公下,引礼丧服为证,何氏解礼即不当,亦无关春秋大义,俞以此为何氏罪案,谓以己得公府掾之故,论古人当平心静气,不当锻炼以入人罪,必欲深文锻炼,谓何氏因己为公府掾,故崇重三公,亦安知俞氏非因己为时相所扼,故卑抑三公乎,俞为董诰所扼,不得进士,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又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公羊家说与孟子合,若左氏家说经承旧史,无素王之法,则天子之事安在,曰,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如其说,则君无道,而弑君之臣无罪,传文于殉君之礼父荀息,并无褒辞,而弑君之赵盾栾书,反加称许,且有君臣无常位之言,左氏据事直书初无成见,杜预张大其说,与春秋之义相反,是春秋成而乱臣贼子喜矣,如俞氏说,不亦可云左氏集乱臣贼子之言,谓之经义乎,俞乎曰,左氏,万世之书也,公羊传,汉廷儒臣通经致用干禄之书也,何休所说,汉末公府掾致用干禄之书也,请为更正之曰,公羊传,经学也,一字褒贬,孔子作春秋之义,本如是也,左氏传,史学也,据事直书,不立褒贬,虽不传春秋,而书不可废也,俞氏所说,乃不通经义,不合史事,疑误后学之妄言也。

论春秋明王道绌诈力故特褒宋襄而借以明仁义行师之义

尝读春秋而有感焉,春秋据乱,而作乱莫甚于战争,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今据公羊之传,推孟子之义,而知孟子之善说春秋也,春秋始于隐,隐二年无骇帅师入极,传曰,何以不氏,疾始灭也,然则后之灭人国者,皆春秋之所疾矣,四年莒人入杞,取牟娄,传曰,外取邑,不书,此何以书,疾始取邑也,然则后之取人邑者,皆春秋之所疾矣,桓七年焚咸邱,传曰,以火攻也,何言乎以火攻,疾始以火攻也,然则后之以火攻者,皆春秋之所疾矣,春秋战例时,偏战日,诈战月,左氏凡例,凡师敌未陈曰败某师,即诈战,皆陈曰战,即偏战,桓十年冬十有二月丙午,齐侯卫侯郑伯来战于郎,僖元年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师于犁,获莒,僖十五年十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僖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文七年夏四月戊子,晋人及秦人战于令狐,十二年冬十有二月戊午,晋人秦人战于河曲,传皆以为偏战,是彼善于此者,犹愈于诈战也,宋楚战泓传曰,偏战者日尔此其言朔何,春秋辞繁而不杀者也,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是宋襄战泓,为善之善者,故夫子特笔褒之,董子繁露王道俞序篇,史记宋世家赞,淮南泰族训,白虎通号篇,何氏梁废疾,皆褒宋襄,锡瑞案司马法曰,逐奔不过百步,从绥不过三舍,明其礼也,不穷不能而哀怜伤病,明其仁也,成列而鼓,明其信也,争义不争利,明其义也,据此,则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禽二毛,本古军礼之遗,古礼不行,而老子有以奇用兵之言,谈兵者谓兵不厌诈,宋襄独行古礼,宜世皆迂之矣,梁左氏不以宋襄为是,狃于后世诈力之见,左氏书之,善在明典礼,详事实,而浅人武夫,但以为善言兵,故隗禧以左氏为相斫书,左氏述子鱼之言,訾宋襄者以为口实,不知宋世家亦载子鱼兵以胜为功之言,而史公作赞,必褒宋襄之礼让者,以春秋拨乱之旨,具在此也,当其时战祸亟矣,独有一宋襄公能明王道,绌诈力,故春秋特褒之,而借以明仁义行师之义,以为后之用兵者,能如宋襄之言,则战祸少纾,民命可保矣,春秋时,宋华元向戌皆主弭兵,其后墨翟宋以禁攻寝兵为务,似闻宋襄仁义之风而兴起者,左氏载子罕之言以斥向戌,似近正,然不得以弭兵为非,兵虽不能终弭,弭一日,缓一日之祸也,痛乎何劭公之言火攻也,曰,征伐之道,不过用兵,服则可以退,不服则不可以进,火之盛炎,水之盛冲,虽欲服罪,不可复禁,故疾其暴而不仁也,今之战事,专尚火攻,其暴而不仁,又百倍于东周之世,西人近讲公法,开弭兵会,似得墨子兼爱非攻之旨,若进之以春秋之义,明王道,绌诈力战祸庶少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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