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寿不及百年,羽毛鳞介之族寿不过数年至数十年而止,此就寻常人物言之也。若其炼神服气,遁迹深山,年寿既永,而偶显其迹者,今华山有毛女洞,相传毛女是秦始皇时宫人,避乱入山,遍体生毛。罗浮山中有黄道人,相传东晋时葛洪炼丹仙去,道入捞其鼎中余丹吞之,遂为地仙,时时披发敞衣出行山中。又世所传神仙如钟离祖师、吕纯阳,常着灵异,然皆生三代以下,寿不过千岁以外耳。若舍人而论物,今洪泽湖滨之龟山,有井名曰巫支祈井,相传神禹锁巫支祈于此,有大铁链系于井栏,垂入井中,其下深黑,莫窥其底。明季及国初,尝有人拖铁链出而观之,盖一老猴也。此物不知生于何代,然自洪水时至今,厥寿已四千余年矣。犹有前乎此者,甘肃有崆峒山,黄帝访道之地,广成子所居也。广成子既升仙,所养元鹤一双留此不去。每逢朔望,天气晴明,于日出时,自山巅遥望云际,有两鹤张翼如车轮,徘徊翔舞,良久乃去。今出使美国大臣陈荔秋副宪(兰彬)语余云,昔游崆峒,尝亲见之,且曰;“今两鹤外又多一小鹤,道士谓近百年来所添也。”夫两元鹤生于黄帝之世,其寿当在四千五百年以外矣。
今宇宙间动物’此殆其最古者也。副宪壮年好奇,尝匹马游青海,踏冰至龙驹岛,居喇嘛寺数日云。
鬼神默护吉坏
世俗笃信地理家言,谓葬亲得吉壤,则子孙富贵蕃祉,否则贫贱衰绝。故凡稍有力之家,咸汲汲焉寻觅吉壤为务。而地理家稍有学识者,亦往往诵“阴地好不如心地好”之说。谓凡人之获吉壤,必其德足以居之。否则,或失之目前,或虽幸获葬,而鬼神不容也。地理家有所谓《钤记》者,大抵集古地师之言,谓得非常吉壤而默识之,其说似出于唐宋以前。攻此业者,转相钞习,流传至今不替。《钤记》所登,无锡、金匮两县境内,非常吉壤有二十余处,或出王侯将相,或葬王侯将相,而以鸿山泰伯墓居第一。大约十之七八皆已为前人所用,其十之二三未用者,则今人亦莫能确指其地也。吴塘山滨临太湖,两峰夹峙,为吾锡形胜之地,谓之吴塘门。《钤记》有云:“吴塘东,吴塘西,玉兔对金鸡,代代出紫衣。”乡先辈尤文简公(袤)之封翁,实葬得其穴。文简以清德硕学为南宋名臣,当时既钦其丰采矣。相传封翁葬时,文简庐于墓侧。一夕,隐隐望见神灯无数,有金甲神拥一贵人,从空中过,贵神忽问曰;“近有何入葬此?”金甲神对曰:“无锡人尤时亨也。”贵神诧曰:“此大地将发福三百年,谁敢葬此?速告雷部,明日发之。”文简大戚,涕泣望空遥拜,且祝日,“父既葬此,诚不忍见雷击之惨,愿身受其罚,以保父墓。”金甲神为请曰:“尤氏累世积德,且其子真孝子也。彼既愿膺其罚,盍许之?’贵神曰:“尤氏之德,尚不足当此地,念其子之纯孝,姑许葬之。然彼既关受罚之愿,埃三百年后再议可也。”俄而寂然’神灯亦冉冉而没。文简既卒, 卜葬于无锡孔山湾。尤氏子孙自元迄明入国朝,掇科第入宦途者,蝉联不绝。迨道光年间,尤氏忽控张氏盗买文简公墓余地,有司履勘,连年不能决。盖张氏既葬此数世,年代稍远,并不知尤氏子孙何人所卖。然府县以先贤坟墓,例不能不保护。张氏声势本微,而尤氏以旧绅合全族之力攻之。适有他郡尤姓人为常州府署刑幕,遽与互联宗谱,遂押迁张氏渚墓。数日前,即闻每夜鬼哭声, 日稍昃,鬼声瞅瞅,数月不辍。张氏子孙以黄袱负骨,号泣而去者三十九家。有一家迁至四十九冢,中间一墓稍高者,墓门既启,忽见朱漆巨棺随风而化,随有一白须方面古朝服朝冠者,蹶然坐起,亦随风而化。读其志铭,则宋尚书尤公墓也。是时,距文简没时近七百年矣。或者神鉴文筒之德,又展缓四百年,虽前言必践,而年代既遥,尸早腐化,所以遇风即散也。尤氏子孙因既涉讼,不量重轻,必欲求胜,实则并文简公之主穴,且不能知。后虽懊丧无地,将奈之何?自是之后,尤氏日以式微。盖吴塘墓之旺气,既发泄将尽,而孔山墓又忽被迁,宜其衰也。
尤氏之兴讼者既死,示梦其子曰:“吾将绝嗣矣!吾以一念好胜,至铲平张氏百余冢,罪孽匪轻,已矣,吾其馁矣,汝亦不久于人世矣。”已而果然。近又闻,吴塘门有土豪乘尤氏之衰也,谋占封翁之墓。墓旁有废庵数间,其迹甚古,视其旧记乃某氏所施,土豪姓也。因执此为凭,讼之于官,官骤无以折之。
一日,废庵忽火起,顷刻成灰烬。居民皆见对面屋脊坐一白须老翁,满身孝服,注视火光,群意以为救火者,不之异也。
须臾,火熄,因忽不见。或遂悟曰:“此文简公神也。公以土豪借废庵以谋墓地,故火之以绝祸根。”自此,土豪无辞叮执,竟不敢觊觎。夫文简之纯孝,其灵能保父墓于七百年之后,而不自保其墓。非不能保也,盖因发誓在前,不如此,不酬其愿也。
桂林刘仙岩
出广西省垣文昌门三里,有刘仙岩,幽石玲珑,螭连蜃结,枕清漪,茁芳芷,至此耳目一开。相传:仙,元时人也,名仲远,以屠豕为业。家于岩下,上有小庵,仙每旦闻钟声则起,磨刀霍霍,屠豕趁墟,有年矣。忽一夕,僧梦缁衣老妇跪而泣曰:“我母子八口之命,悬于上人手。”僧骇问故,曰:“勿击晓钟,即生全之德也。”僧起,忆梦中语,因暂缓撞钟,以观其异。日向晨,闻岩下疾呼而至者,刘仙也,问:“晨钟何为失鸣?汝贪高卧,致余废趁墟之业。”僧以梦告,仙斥其妄。归家,则母彘生七子矣。仙恍然有悟,掷屠刀于溪,向僧谢罪,即隐于庵旁岩穴中,炼神服气。久之,为人决休咎,多奇中。京师长春馆道士邱处机,闻其名,致札邀往。岁余而还,后不知所终。村人疑其羽化,改庵为道院,肖像祀之。岩中高旷如大厦,其右有小岩,即刘仙当日坐卧处也。山故多虎,而岩无门垣,仅蔽风雨,虎狼之患终不及云。乾隆中,山阴人俞蛟游此,记其事颇详。
杀 字 碑
四川成都府署中有杀字碑,连书七个杀字,别无他字,相传张献忠手笔。每知府到任,必祭碑一次,否则必受奇祸。
平时,终日关闭,不敢开视,否则必有刀兵之灾。余谓献忠固天地间之诊气所钟,当时全蜀被其茶毒,今其遗碑尚能为祟,是不可解。或者人心畏之过甚,至数百年而不衰,足以感召斯异欤。是当毅然决然投之水火,虽能为祸,亦不过一次,而其祟则从此销灭矣。
学使旧宅
余幼居无锡西溪上外家顾氏宅中,其右邻秦氏,亦巨宅也。父老尝告余曰:“此前福建学政俞鸿图旧宅也。雍正午间,俞君督学闽中,关防颇严,操守亦慎。每扃试之日,戒其仆从分值内外,毋得擅自出入,将以绝传递之弊。乃其妾与仆勾通,作奸犯科。每传递之文,即贴在俞君背后补褂之上,仆役轻往揭取,授之试士,而俞君不觉也。久之,考取益滥,远近大哗,为言路所弹劾。上遣侍讲学士邹升恒往代其任,并令将俞君腰斩。邹君即为监斩官。而邹君与俞君本儿女姻亲,以慑于天威,不敢漏泄。俞君仓猝受刑,及赴市,方知之。刽子手于腰斩之犯,向索规费,得费则可令其速死,不得则故令其迟死。
俞君既斩为两段,在地乱滚,且以手自染其血,连书七惨宇。
其宛转求死之状,令人目不忍睹。邹君据实奏陈,上亦为之恻然,遂命封刀。从此,除腰斩之刑者,盖白俞君止也。俞君既死,其宅鬻于他人,居之者多不利,至今已七八易主矣。前岁,宅主某君正在浴室,忽见半段血人滚出,一惊而绝。其厉气之未散,可知矣。”父老之言盖如此。夫传闻之说,能否翔实无误,固未可知.然其鬼往往见形,且居之者皆不昌,则余固闻之已熟,殆非虚语也。
入相奇缘
乾隆中叶,和坤以正红旗满洲官学生,在銮仪卫当差选,舁御轿。一日,大驾将出,仓猝求黄盖不得,高宗云:“是谁之过欤?”各员瞠目相向,不知所措。和坤应声云:“典守者不得辞其责。”高宗见其仪度俊雅,声音清亮,乃曰:“若辈中安得此解人。”问其出身,则官学生也。和冲虽无学问,而四子:f五经则尚稍能记忆。一路舁轿行走,高宗详加询问,奏对颇能称旨。遂派总管仪仗,升为侍卫,柠擢剐都统,遂迁侍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尊宠用事,旋由尚书授大学士。盖自乾隆四十二三年以后,向用益专。其子丰绅殷德复指尚公主,而权势愈熏灼矣。性贪黩无餍,征求财货,皇皇如不及。督抚司道畏其倾陷,不得不辇货权门,结为奥援。高宗英明,执法未尝不严。当时督抚如国泰、王禀望、陈辉祖、福崧、伍拉纳、浦霖之伦,赃款累累,屡兴大狱。侵亏公帑,钞没资产,动至数十百万之多,为他代所罕睹。其始未必非皆和冲之党,迨罪状败露,和坤不能为力,则亦相率伏法。然诛殛愈众,而贪风愈甚。或且惴惴焉,惧罹法网,惟益图攘夺刻剥,多行贿赂,隐为自全之地。非其时人性独贪也,盖有在内隐为驱迫,使不得不贪者也。当是时,阿文成公以元勋上公首相,为枢府领班,然十余年中,常奉命出赴各省治河、赈灾、查案,席不暇暖。和坤益得潜窃魁柄,行文各省,凡有折奏并令具副封,先白军机处。专政既久,吏风益坏,酿成川楚教匪之变。和蹄复任意稽压军报,并令各路统军将帅,虚张功级,以邀奖叙。
而和冲亦得晋封公爵。且于核算报销,勒索重贿,以致将帅不能不侵克军饷。教匪且愈剿愈多,几至不可收拾。嘉庆四年正月初三日,高宗龙驭上宾。和坤被言路广兴、王念孙等列款纠参,初八日夺职下狱,十八日赐和坤自尽。厥后节次查钞家产,定亲王绵恩奏呈,查出正珠朝珠一挂。仁宗阅之,谓正珠朝珠为乘舆服用珍物, 岂臣下所应收藏,深为骇异。定亲王奏称,曾询之和坤家人,供称和坤曰间不敢带用,往往于镫下无人,私自悬挂,临镜徘徊,对影谈笑,其语言声息甚低,即家人亦不得闻悉。渝旨:“此种情状,竟有谋为不轨之意,若此事败露于正月十八日以前,即不凌迟处死,亦当予以大辟。今巳赐自尽,幸逃显戮,姑免磔尸。伊子丰绅殷德着革去伯爵,赏给散秩大臣衔,当差行走。绵恩等能细心查出,使和坤逆迹不至掩覆,办理甚为认真,均着交部议叙。”未几,广兴由给事中擢左副都御史,旌其纠劾和坤之功也。而和坤在嘉庆三年以前,用事二十余年,竟未一拄弹章。惟乾隆间御史曹锡宝,劾其家人刘全藉势招摇,家资丰厚。高宗派大臣查复,皆曰无之。曹锡宝奉严旨诘责。此时已卒,亦奉仁宗特旨,赠左副都御史云。
查钞和坤住宅花园清单
嘉庆四年正月初八日,江南道监察御史广兴、兵科给事中广泰、吏科给事中王念孙等,参奏和冲弄权舞弊,僭妄不法。
本日奉旨,将和坤、福长安拿交刑部严汛,并查钞家产。本日奉旨派八王爷、七额驸、刘中堂、董中堂讯问,随上刑具监禁刑部,派十一王爷、庆桂、盛住同钞和冲住宅,派绵二爷钞和砷花园。十一日奉上谕:“昨将和坤家产查钞,所盖楠木房僭侈逾制。其多宝阁及隔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点缀,竟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居心。又所藏珍宝内,珍珠手串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珠尤大。又有真宝石顶数十颗,并非伊应戴之物。而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且有内府所无者。所藏金银玉石古玩等类尚未钞毕。似此贪黩营私,从来罕见罕闻。除交在京王、公、大臣会审定拟外,着迩渝各督抚,将指出和坤各款应如何议罪,并此外有何款迹,据实迅速复奏。”同日奉上渝:“据十一王爷、绵二爷、盛住、庆桂等具送查钞和坤住宅及花园,并刘、马二家人宅子等处金银古玩清单进呈。”十六日奉旨:“将和砷罪状二十款传谕王、公、大臣,及在京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并翰、詹、科、道阅看。”十七日奉上谕:“前令十一王爷、盛住、庆桂等查钞和砷家产,呈送清单,朕已阅看。共有一百零九号,内有八十三号尚未估价,将原单交八王爷、绵二爷、刘中堂、盛住会同户、工二部,悉心公同估价,另单具奏。已估者二十六号,合算共计银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五千一.百六十两,着存户部外库,以备川陕楚豫抚恤归农之需。”十八日奉上谕:“和砷悖逆专擅,罪大恶极,姑免肆市,赐令自尽。固伦十额驸暂留伯爵,在家闲住,不许出外滋事。钦此。”
附录清单:
正屋一所(十三进七十二间)。东屋一所(七进三十八问)。西屋一所(七进三十三间)。徽式屋一所(六十二间)。花园一所(楼台四十二座)。东屋侧室一所(五十二间)。钦赐花园一所(楼台六十四座、四角楼更楼十二座、更夫一百二十名)。
杂房(一百二十余间)。古铜鼎(二十二座)。汉铜鼎(十一座)。
端砚(七百余方).玉鼎(十八座)。宋砚(十一方)。玉磬(二十八架)。古剑(十把)。大自鸣钟(十九座)。小自鸣钟(十九座)。洋表(一百余个)。大东珠(六十余颗,每颗十两)。珍珠十八颗手串(共二百二十六串)。珍珠数珠(十八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