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蜜蜂身小代头黄,到处花开我先尝。
采得百花成蜜后,一生辛苦为谁忙。
话说昭君听得林后也叫开门,心中一想:“汉王乃一朝天子,被奴家这般抱怨,并不回言,也就够了,又是林娘娘同来到此,亲自迎接,不用宣召,奴是何等的脸面。常言:人不知足,必取其辱,再不开门,于理不合。”吩咐张内监快些开门,迎接圣驾,内监答应,连忙把闩落下,开了冷宫。昭君移步出去,一见汉王、林后,撩衣俯伏跪倒尘埃,口称:“王爷万岁,娘娘千岁。”林后用手拉起昭君,汉王也叫平身,偷眼细看昭君,喜欢十分,暗想:“此女虽在冷宫受苦,未整姿容,天生一种仙姬之态,世上难寻。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再命内侍挑起银灯,细照昭君,但见她脸上如鸡蛋之嫩,毫无一点微尘。此刻汉王心中大悦,又把银牙挫了几挫,恨恨连声道:“好大胆奸臣,愚弄孤主,害了美人。她眼堂下何曾有伤夫之痣?分明贪财不遂,诓奏寡人。今夜且自由他。想美人记得梦中一会,今夜如同梦景,真是梦非偶然。”不禁哈哈大笑。林后口称:“陛下,此地风凉,不可久停。如今既有了昭君之女,可到昭阳,等至天明。”汉王言称有理,吩咐内侍将灯引路照着,汉王、林后、昭君三人,缓缓地走着来到昭阳正院,一齐进入宫门,早有宫娥重烧花烛,照得光明。汉王居中坐下,林后坐在旁边,昭君又行朝礼,拜了二十四拜。汉王连呼平身。林后叫声:“贤妹,快整乌云,再来伴驾。”昭君领了皇后的旨意,进了宫房,坐在牙床,宫娥一旁伏侍梳妆。昭君坐了一会,走到妆台理发,可怜青丝久乱如麻,费尽心机,方把乱发梳通。面对鸾交宝镜,细细梳妆,打扮精工,金盆洗面,脂粉略施,衣服俱是林后的,脱去垢衣,换了新衣。收拾已毕,轻移莲步,出了房门,来见汉王。汉王在灯下细看美人,越发好看,但见她:
青丝挽就蟠龙髻,两鬓梳来似吐云。
不搽香粉自然白,不点胭脂自然红。
一双杏眼生来俏,淡扫蛾眉自然清。
头戴翠花冠一顶,金钗十二按时辰。
上穿金线云光袄,腰束湘江水浪裙。
步下金莲恰三寸,大红花鞋爱杀人。
走过香风来一阵,浑似仙女降凡尘。
汉王在灯下将昭君细看一番,由不得骨软筋麻,心中好不快活,吩咐宫娥排筵,款待佳人。
昭君一旁赐坐,连敬汉王三杯美酒,又敬林后的酒。酒过三巡已毕,林后道:“我主今夜已将昭君辨出真假,应当正位西宫。鲁妃用她不得,还当治罪才是。”汉王道:“鲁妃死罪可饶,活罪难免,烦御妻怎么办理便了。”林后口称领旨。汉王此夜宿酒方醒,又多贪了几杯,饮到天明,醉上加醉,但听到金钟一响,又请登殿,汉王带醉出了宫,走到半路,难以站立,传旨免朝,回到正宫,权且坐下。早有宫娥将醒酒汤进与汉王吃了,略解醉意。林后又道:“陛下今日虽未登殿,可恨奸党毛贼,旦夕难容,陛下若不将毛延寿治罪。从此江山不太平矣。”汉王点首,便命内侍取过文房四宝,铺下龙笺,写了一道密旨,交与内侍,谕传御营总兵李陵办理。内侍接旨,不敢怠慢,离了宫门,赶到总兵李府,早有门宫报知李陵,李陵听到圣旨已到,忙命家人摆下香案,即整衣冠迎接圣旨,四跪八拜,口呼万岁。天使走到香案前,朗诵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为臣食君之禄,理应尽忠于君,不贪贿赂,似水居心,办事秉公,夙认匪懈,方无忝臣节而作朕股肱者也。乃有奸相毛延寿,身居首铺,位列三台,任越州之使,选妃忘延训之言,陡起贪财之心,改图遂奸谋之汲汲,不独欺君生狂惑之言,且假传圣旨,害无罪之女。今已犀照一悬,水落石出。所谓有功不赏寡恩也,有罪不诛废法也,奸贼毛延寿,若再容留于朝,必为国家之大害。今着御营总兵李陵,带领三千人马,围住奸贼毛府,不论男女老幼,一概锁拿,并毛贼家属人等,即押赴市曹斩首示众,以为人臣不忠者戒。毋得走漏一人,致于未便。火速火速,钦哉谢恩。
宣旨已毕,李陵三呼万岁,谢恩站起,接过圣旨,请在上面供奉。送了天使回朝,即时换去朝服,顶盔贯甲,上了能行,带了家将,星夜赶到教场。真是人不知来鬼不晓。到了教场,三声大炮,惊动一班御林兵,弓上弦,刀出鞘,迎接李爷。到了将台坐定,即取卯薄,拣选精兵三千名,放炮起身,一个个人强马壮,盔甲鲜明,随着李爷,直奔毛奸相相府来。不表。且言毛相因这天临轩独坐书房,阅看官员本章,也好批发,先看荆州巡按曾岩劾奏临阳王私侵内帑,图害属员,请旨勘问一本。“曾岩这厮,平日又不曾敬重老夫。临阳王乃当今爱弟,此本如何上达?只好批个‘该部知照。’”又看山西提督刘承业参奏标下总兵吴垣私扣军粮一本,“这个该批‘斩’字,可将吴总兵正法,此本也不必上达了。”再看辽东林总制劾奏原任越州知府王忠充配此地,不安本分,请旨加罪一本。他将此本看了,不免哈哈大笑道:“这林总制乃老夫得意门生,原是老夫曾吩咐他要摆布王忠的。今日他既上了此本,倒要细细斟酌批发,问王忠一个大大的罪名,以泄老夫从前心头之恨。林总制办了此事,倒要在吏、兵二部择一好地方,将他升迁,以酬他这一番好意。”正在磨得墨浓,濡得笔饱,欲待批发此本,忽听得大炮连天,喊声震地,只吓得毛相面如土色。未知此本可能批发,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