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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记述

虎丘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无高岩邃壑独以近城故箫皷楼船无日无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每至是日倾城阖户连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靓妆丽服重菌累席置酒交衢间从千人石上至山门栉比如鳞檀板丘积樽罍云泻远而望之如鴈落平沙霞铺江上雷辊电霍无得而状布席之初唱者千百声若聚蚊不可辨识分曹部署竞以歌喉相鬪雅俗既陈妍女自别未几而摇首顿足者得数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练一切瓦釜寂然停声属而和者纔三四辈一箫一寸管一人缓板而歌竹肉相发清声亮彻听者魂销比至夜深月影横斜荇藻凌乱则箫板亦不复用一夫登场四座屏息音若细发响彻云际每度一字几尽一刻飞鸟为之徘徊壮士听而下泪矣剑泉深不可测飞岩如削千顷云得天池诸山作案峦壑竞秀冣可觞客但过午则日光射人不堪又坐耳文昌阁亦佳晚树尤可观面北为平远堂旧址空旷无际仅虞山一点在望堂废已久余与江进之谋所以复之欲祠韦苏州白乐天诸公于其中而病寻作余既乞归恐进之兴亦阑矣山川兴废信有时哉吏吴两载登虎丘者六冣后与江进之方子公同进遅月生公石上歌者闻令囗皆避匿去余因谓进之曰甚矣乌纱之横皁隶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听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觧官称吴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识余言否耶

上方

去胥门十里而得石湖上方踞湖上其观大于虎丘岂非以太湖故耶至于峰峦攒簇层波迭翠则虎丘亦自佳徙倚孤亭令人转忆千顷云耳大约上方比诸山为高而虎丘独卑高者四顾皆亻大无复波澜囗者远翠稠迭为屏为障千山万壑与平原旷野相发挥所以入目尤易夫两山去城皆近而游人趋舍若此岂非标孤者难信入俗者易谐哉余尝谓上方山胜虎丘以他山胜虎丘如冶女艳妆掩映帘箔上方如披囗道士丰神特秀两者孰优劣哉亦各从所好也矣乙未秋秒曾与小修江进之登峯看月藏囗肆谑令小青奴罚盏至夜半霜露沾衣酒力不能胜始归归而东方白矣

天池

从贺九岭而进别是一洞天峭壁削成车不得方轨飞楼跨之舆骑从楼下度踰岭而西平畴广野与青峦紫逻相映发时方春仲晚梅未尽谢花片沾衣香雾霏霏弥漫十余里一望皓白若残雪在枝奇石艳卉间一点缀青篁翠栢参差而出种种夺目无暇记忆归来思之十不得一独梦境恍惚余芬猫在枕席间耳土人以茶为业隙地皆种茶室庐不甚大行旅亦少鸡大隐隐若在云中因诵苏子瞻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之偈宛然如畵四顾参曹无一人可语者余因下舆令两小奚掖而行问若佳否皆云疲甚那得佳行数里始至山足道旁青松若老龙鳞长林参天苍岩蔽日幽异不可名状纔至山腰屏山献青畵峦滴翠两年尘土面目为之洗尽低回片晷宛尔秦余马首红尘恍若隔世事矣天池在山半方可数十余丈其泉玊色横浸山腹山巅有石如莲花瓣翠蕋摇空鲜芳可爱余时以勘地而往无暇得造峰顶至今为恨寂照庵在池旁内有石室三间柱瓦皆石刻镂甚精室后石殿一殿甚宏敞内外柱皆石围三尺许禅堂僧舍周绕其侧亦胜地也时寺僧方有构庵内行脚挂搭者多余意欲讽其去因天书简板曰种阿僧祗善根亲非亲怨非怨阳熖空华诸法皆如幻遍阎浮提佛土去自去来自来闲云野寉何天不可飞自是诸僧稍稍散矣

灵岩

灵巗一名砚石越绝书云吴人于砚石山作馆娃宫即其处也山腰有吴王井二一圆井日池也一八角井月池也周遭石光如镜细腻无驳蚀有泉常清莹晶可爱所谓银床素绠已不知化为何物其间挈军持瓶钵而至者仅仅一二小僧出没于囗草寒烟之中而已矣悲哉有池曰砚池旱岁不竭或曰即翫华池也登琴台见太湖诸口如百千螺髻出没银涛中亦区内绝景山上旧有响屧廊盈谷皆松而廊下松冣盛每冲颷至声若飞涛余笑谓僧曰此美人环佩钗钏声若受具戒乎宜避去僧瞪目不知所谓石上有西施履迹余命小奚以袖拂之奚皆徘徊色动碧繶缃钩宛然石发中虽复铁石作肝能不魂销心死色之于人甚矣哉山仄有西施洞洞中石貌甚粗丑不免唐突或云石室吴王所以囚范蠡也僧为余言其下洼处为东西畵船湖吴王与西施泛舟之所采香径在山前十里望之若在山足其直如箭吴宫美人种香处也山下有石可为砚其色深紫佳者殆不减歙溪米氏砚史云山蒦村石理粗发墨不糁即此石也山之得名盖以此然在今搜伐殆尽石亦无复佳者矣嗟乎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华沉彩竟虗待月之帘夸骨埋香谁作双鸾之雾既已化为灰尘白杨青草矣百世之后幽人逸士犹伤心寂寞之香趺断肠虗无之畵屧矧夫看花长洲之苑拥翠白玊之床者其情景当何如哉夫齐国有不嫁之姊妹仲父云无害霸蜀宫无倾国之美人刘禅竟为俘虏亡国之罪岂独在色向使库有湛卢之藏潮无丘鸟夷之恨越虽进百西施何益哉

光福

光福一名邓尉与玄墓铜坑诸山相连属山中梅冣盛花时香雪三十里其下为虎山桥两峡一溪畵峦四匝有湖在其中名西崦湖阔十余里乱流而渡至青芝山足林壑尤美山前长堤一带几与湖埒堤上桃柳相间每三月时红绿灿烂如万丈锦落花染成湖水作臙脂浪画船箫皷往来湖上堤上妖童丽人歌板相属不减虎林西湖寺僧为余言董氏创此堤费不下百万钱时年饥甚民无所得粟董氏令载土一舟者得米数斗旬日之内土至如山遂成大堤山间苍松万余楼阁台榭宛然图畵栢屏罗幄在在有之碧栏红亭与白波翠巘相映发山水园池之胜可谓兼之矣嗟夫此山若得林和靖倪云林一二辈妆点其中岂不人与山俱胜哉奈何层峦迭嶂不以宅人而以宅鬼悲夫

阳山

阳山高出诸山长亘数十里分隶两县山下为白龙祠父老言东晋时有白衣翁投宿民家一夕而去民家女遂有孕后产一白龙头角宛然冉冉而升女遂惊绝至今山下有龙母塜土人祠之祠前有栢一株大可二十围数年前犹见白龙挂枝上如一疋綶徘徊顾望若省觐者每旱祷雨辄应以灵异故载在祀典今年六月旱魃为灾余与江进之随太府乞灵祠下初时白日铄地万里无纤云因与进之同登山巅纔囗箭阙四山云雾如盘咫尺不辨呼吸之间倾盆倒峡平畴皆满相顾骇愕而去然则龙亦神物也哉

横山

横山去城十里而遥十道志云山四面皆横因而得名一名踞湖以其背临太湖势若箕踞也余以勘灾过山下草草登临未及领畧嗟夫往日绿畴今为白浪方与父老咨嗟何暇葛巾缓带作人间风雅事乎即此一节俗吏之苦甚矣山周回甚广环以佛剎如荐福楞伽治平宝华之类皆在亦胜概也吴越时此山冣为要地隋文帝曾移郡邑于此今治平寺有越公井或曰吴朝大井或曰井在吴王郊台下乃吴王开而素浚之皆不可考矣

穹窿

穹窿高深甲于他山比阳山尤高古赤松子采赤石脂处也山下田多荒芜内高外卑不能贮升斗水五日不雨则其田如龟腹用是土著之民迯移者半余既勘得其寔乃为减其正额每年稞税征十之五漕囗不及焉民稍稍有起色矣山间有盘石父老相传为朱买臣读书台东西两岭相趋名曰铜岭卢志云此山时高峻郡之镇也以余论之山虽高峻然石近于质貌近于顽不及支硎天平诸山远矣

岝山咢

岝山咢形如狮子一名狮山俗说此山在太湖中禹治水时令童男女引出欲以填水至鹤邑不复进因名鹤阜今西南有两小山石如卷岝禹所用牵山也其说颇不经余登华山曾一过其囗巉岩恠石摩牙怒爪森森欲惧人为之屏息股栗形家言此山与胥门相直甚不利于郡城诸门皆有水关浮梁而胥独无以此闻往时有违众作桥者桥成郡中士大夫废放略尽遂相率毁桥今吴一时大老去者纷纷数年以来登贤书者减于往额郡中二千石皆不及政成而去论者乃复委罪于门外石坊矣

楞伽

楞伽一名支硎吴地记云支公尝隐此山后得道乘白马升云而去余谓升云事不见于本传岂非好事者因世说神骏一语附会其说邪杨循吉曰此山去城不远清僻可赏至于茶梅烟雪景物擅奇名胜共游之山也闻二三月间游人甚胜朱楼复阁之女骚人逸士之流狭斜平康之伎社南社北之儿花攒绮簇杂沓山间不减上方虎丘余往过山下正值纷庞之时奇石幽峦拔起云际寓目即归未暇登览归来与江进之约欲以春和时往而病寻作乞骸去矣名山胜水信亦有缘哉山上有寒泉雨后轰雷喷雪极为可观石门尤奇特一石突起如门下临绝壑有马迹石俗说支公好蓄骏马足迹犹存石上有马溺黄色一带

天平

天平山以白乐天显山腹有亭亭侧清泉冷冷不竭所谓白云泉也吴邑志云天平在吴中最为山酋崒多奇石山半白云泉亦为吴中苐一水荪舜钦有诗云清溪至峯前仰视势飞舞伟石如长人聚立欲言语石窦落玊泉冷冷四时雨吴人至今称之闻方春时游舟甚盛箫管绮罗与上方诸山等余过天平时天已垂黑驻足未定山下水灾状子雪片飞来余不复知山为何物矣

西洞庭

西洞庭之山高为缥缈恠为石公巉为大小龙幽为林屋此山之胜也石公之石丹梯翠屏林屋之石怒虎亻大犀龙山之石吞波吐浪此石之胜也隐卜龙洞市居消夏此居之胜也涵村梅后堡樱东邹橘天王寺橙杨梅早熟枇杷再接桃有四觔之号梨着大柄之称此花果之胜也杜圻传范蠡之宅角里有先生之邹龙洞筑易老之室此幽隐之胜也洞天苐九一穴三门金庭玊柱之灵石室银户之迹此仙迹之胜也山色七十二湖光三万六层峦迭障出没翠涛弥天放白拔地插青此山水相得之胜也纪包山者虽云灿霞铺大约不出此七胜外余居山凡两日蓝舆行绿树中碧萝垂幄苍枝掩径坐则青山列屏立则湖水献玊一峦一壑可列名山败址残石堪入图畵天下之观止此矣陶周望曰余登包山而始知西湖之小也六桥如房中单条画飞来峰盆景耳余亦谓楚中虽多名胜然山水不相遇湘君洞庭遇矣而荒寂绝人烟竹树空疏石枯土頳愽观载籍与洞庭为配者或者圆峤方壶乎若方内则故居然苐一矣

东洞庭

东洞庭一名胥母莫厘其冣高处也其山视包山差小主峰视缥缈差卑巉巗视石公龙山囗平庐居视清夏湾差薄诸草木果品皆同独东山民倍饶裕耳所可恨者民竞刀锥俗鲜风雅虽有奇峰峭壁曾无一亭一阁跨踞石上每置酒提壶则盘坐荒草中亦无方丈之榭可以布茵列席者山下僧寺湫隘不堪荒凉如鬼室两山之民其不好事如此哉蘓人好游自其一癖然游洞庭者绝少虽骚人逸士有白首未见太湖者余以簿书钱谷之人乍抛牛马暂友麋鹿乐何可言徘徊顾视乃益自虽真不愧作五湖长矣

锦帆泾

锦帆泾在吴县治前泾已湮塞酒楼跨其上仅得小渠一线耳俗传吴王与诸宫娃锦帆游乐于此故名杨志谓市郭之中徒杠相望无容挂帆谬矣夫陵谷相寻沙海变易厥土涂泥今为上则朱楼畵阁安知昔不为翠涛白浪哉或云泾即旧子城壕未知孰是

百花洲

百花洲在胥盘二门之间余一夕从盘门出道逄江进之问百花洲花盛开否盍往观之余曰无他物惟有二三十粪艘鳞次绮错氤氲数里而已矣进之大笑而别

姑苏台

胥门城上有小石亭一间去门数武俗说姑蘓台旧址在此余考诸书俱不类吴越春秋云阖闾春夏治于姑苏之台旦食鱼旦山昼游蘓台越绝书云胥门外有九曲路阖闾造以游姑蘓之台洞冥记云吴王夫差筑姑蘓之台三年乃成周旋诘曲横亘五里山水记云姑蘓台作五年乃成高见三百里吴地记云阖闾十一年起台于姑蘓山因山为名去国五里夫差复高而饰之由此观之台倚山枕流峻绝人境当在踞湖胥山之间矣

阴澄湖

繇潼子门下盘北去一里为阴澄湖湖二面受风每盛夏时游舟绮错日不下百余艘玉腕青眉娇欹缓板来往罗箔中亦胜游也王百谷曰湖上有龙王祠阴澄盖应泽之讹云丙申六月与顾靖甫囗囗湖心披襟解带凉风飒然而至西望山色出城头如髻挥尘高谈不知身之为夷也少顷邮者报台使者至宝带桥客主仓惶未能成礼而别

荷花荡

荷花荡在葑门外每年六月廿四日游人冣盛畵舫云集渔刀小艇顾觅一空远方游客至有持数万钱无所得舟蚁旋山厈上者舟中丽人皆时妆淡服摩肩簇舄汗透重纱如雨其男女之杂灿烂之景不可名状大约露帏则千花竞笑举袂则乱云出峡挥扇则星流月映闻歌则雷辊涛趋苏人游冶之盛至是日极矣

岁时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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