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乙百无聊赖地斜倚在窗前,快要郁闷死了。
晓乙心理工作室开张已经快一年了,除了三天前那个心怀叵测的约贺被迫做过一次无偿“治疗”之外,再没有一个客人上门。这全都归功于莫晓乙实习期间的惊人记录,那么多人因为他的治疗而死亡,这种几乎可以媲美顶级杀手的威力很快让他名震四方,成为业内的传奇人物,并被冠以超炫称号——心灵煞星。
让这样一个人给你做心理治疗,不等于白白送死吗?
也因此,晓乙心理工作室如此冷落冷清是绝对正常,并且可以理解的。
面对这种结果,莫晓乙只能苦笑,当初他为了研读心理学,放弃了升学就业的正常途径,选择了自修考试,才能在16岁时便成功考取了心理师资格证书。
有人说他是天才,可是谁又能知道为了这个目标,他整整三年埋首苦读,平均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小时。在同龄的孩子肆意玩乐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在暗室里揪着头发强迫自己记忆人格心理、变态心理的概念;在别的少年男女卿卿我我心心相印的时候,他却在研究自杀危机干预和犯罪心理学;在其他孩子被家长环绕,要风要雨的时候,他却孤孤单单地行走在除夕之夜,只为抱回一箱泡面维持以后的生活。
终于,他顺利通过了考试,进入实习,得到的却是严师对他的彻底否定。
若是他不适合做心理师,那么他十二岁便独自离开家乡,漂泊外地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不,他不甘心,绝不甘心!若是现在退却,那么从前的努力和付出就再也没有意义。况且最困难的时候都坚持过来了,现在的他已经成年,有足够的能力和意志去支撑以后的生活,就算要靠狩猎为生,他也要把心理室开下去。
莫晓乙从小就喜欢狩猎,他本来就是在山野中长大的,早已习惯丛林生活,即便是外出求学也常常跑去打猎,顺便捉几只小兽将它们卖到城里的宠物店,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偶尔遇到大型野兽还可以狠赚一笔,短时间内不用再为生活发愁。
可是选择在晨曦之城开设心理室,也许真的是一个错误。
晨曦国以首都晨曦之城为轴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大大小小分布着76个市区,这其中有山脉丘陵,有江河湖海,有乡村都市,还有沙漠荒原,92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让它在国际上占有极高的政治地位。而晨曦之城不仅是这些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更是政权中心,各地区的最高长官都是由晨曦之城选派,并保留监督撤换之权。
这样一个无比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其竞争之激烈残酷可见一斑,既无资历又无背景的莫晓乙的处境也是可想而知。他虽然坚持下来了,但是到底可以坚持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平淡无趣的生活却因为约贺的到来而打破,那天他一看约贺的驱车方式和方向,就知道不妙,才会在关键时刻用猎枪打爆车胎,让约贺不得不放弃最初的计划,而选择逃进距离最近的晓乙工作室。
这一切,全在莫晓乙的预料之中,他要等的,就是约贺冲进治疗室的那一刻。
一个俊美少年,一个傀儡玩偶,齐齐躲在门后向你微笑,即便是杀人如麻的约贺,也有些犯傻,完全搞不清状况。片刻的恍惚,便让莫晓乙有机可乘,对他成功地实施了催眠,让约贺陷入最恐怖的记忆之中……
唤醒约贺的方法,莫晓乙给了两个字的指示——逮捕。
所以,当警监周觉说出“逮捕你”的时候,约贺的催眠术自动解除,又让大家虚惊一场。
对于催眠术,莫晓乙有着非同寻常的自信,这种自信不是无缘无故的,就连他的恩师齐戈也曾感叹于他对催眠术的认知和运用,肯定了他在这方面的才华。
其实催眠并不难,只要被催眠的人愿意配合施术者,很容易便能进入催眠状态,进而开放自己的思维意识。难的是如何正确、快速、深层次地进行催眠,打开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意识。
莫晓乙就是这方面的高手,甚至可以在对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快速模糊对方的显意识,强行探入对方的精神世界,进行瞬间催眠。但是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往事也许是怨恨,是无奈,是愤怒,也可能是血腥,万般的眩惑繁杂,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很容易在这些情绪中迷失自己。
莫晓乙出色的外貌却更容易催化这些负面因素,所以为了避免引起来访者的情绪反应,他特地定制了一个傀儡木偶,代替自己面对来访者,这也是让更多人望而却步的原因。和一个木偶做心灵交流,没病也得谈出点病来!
也所以,无事可干的莫晓乙只能倚在二楼的窗台上看风景,直到发现那个有趣的女孩。
莫晓乙之所以会注意那个女孩,是因为她在矮树丛后一躲就是两个小时,其间竟然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就像一只蛰伏在冬日里的蝉,身体的各部位完全处于静止状态,连胸膛的起伏似乎都感觉不到,若非她偶尔会抬起手指按一下相机,真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摆设。
就连莫晓乙都忍不住佩服,这个女孩绝对会是一个好猎手,只有这种耐心奇佳的人才能在面对猎物的时候抓住最佳时机,一击而中。
她的猎物就坐在不远处的露天餐厅里,一男一女。明明是休闲场所,他们俩却穿得一个比一个正式,女孩身着礼服式样的长裙,华丽悦目,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样子她原本是准备到豪华酒店享受盛宴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选择了一个如此小市民的低档餐馆。
男的更为夸张,竟然穿了一身纯黑警服,气势十足,一双眼睛坚定深邃、摄人心魄,除了我们的警监大人周觉还能有谁?
三个人形成鼎足之势,帅哥美女相对而坐,另外一个却拿着相机在暗处偷拍,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非常不健康的词汇——捉奸。
餐厅里的那位美女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周围的气氛,站起身说了几句话,便丢下周觉,袅袅婷婷地走向早已等候一旁的轿车,扬长而去。
周觉明显松了一口气,招来侍者结账,之后便冲进密集如织的人流中。
藏在矮树丛后的女孩突然失去了窥探目标,正要起身搜索的时候,却忽然感觉手里一轻,相机已经不翼而飞,大惊抬头,周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嘲弄:“拍够了吗?”
“还给我!”女孩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周觉却转身进了晓乙工作室,女孩大叫着追了上去。
莫晓乙连忙跳下窗台,一脸愕然,他们不会准备把战场转移进他的工作室吧?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没等莫晓乙反应,周觉就已经推门而进,指了指暗室的方向:“我要借你的地方处理点事情,你可以先进那个洞里躲一下。”。
他根本就不给你反对的机会,莫晓乙也只能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假笑:“是的,警监大人。”便走进密室打开了电脑,屏幕上立刻清晰地显现出治疗室的景象:周觉拎起椅子上的木偶丢在桌子上,自己却占据了心理师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向着门抛出两个字:“进来!”
门被慢慢推开了,那个女孩探进头来,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短短的卷发贴在额前,小小的脸庞细瓷一般,极为秀气可爱。
她眯着圆圆的眼睛,先是小心翼翼地窥探一番,在确定没什么可怕的东西之后,才放心地将整个身体挪进来。白色T恤配浅色牛仔裤,简单中性的打扮显得清爽干净。奇怪的是,明明是低垂了眉眼,带着怯怯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莫晓乙却在女孩眼神流转之际,意外地捕捉到几分跳脱飞扬,几分神气活现。
很矛盾的感觉,这个女孩。
周觉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问女孩:“为什么跟踪我?”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畏畏缩缩的女孩立刻变得理直气壮,大声指控:“因为你行迹可疑!”
“行迹可疑?”周觉皱眉,“这句话应该说你吧!”
“你休想狡辩,我已经跟踪你三天了,什么都看到了。”
这一回,不但周觉吃惊,就连莫晓乙都被吓了一跳,难道这个女孩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国际间谍,竟然在跟踪周觉三天之后才被其发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挺胸抬头,一脸骄傲:“我是于小渡,晨曦一中高一三班的学生,学号3762。”
“鱼小肚?”周觉一脸茫然,“你既然只是一名普通学生,跟踪我做什么?”
“因为前天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看到你和一个流氓头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不知在策划什么,从那时我就开始注意你。”
鬼鬼祟祟?戴着麦克的莫晓乙咦了一声,木偶立刻也咦了一声。周觉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线人!我只是要和他确定一些……喂,这个和你没关系吧?”
于小渡根本不理,继续她的指控:“然后你就去了医院,妄图掐死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你简直是毫无人性!”
木偶立刻代替莫晓乙发出惊讶的“哇哦”声。
周觉抚额呻吟:“拜托,那个病人是杀人狂约贺,他犯下那么多令人发指的罪行,我非但不能杀他,反而还要救他,一时控制不住……”
“你还在深夜时候,翻墙跳进了一家有钱人的别墅,你还敢说自己无辜吗?”
周觉用力翻了一个白眼:“那是我自己家好不好,我爱怎么进就怎么进,你管得着吗?”
“最让我忍无可忍的是,你竟然在半天之内约会了三个女人,你简直是百年难遇的花心大萝卜,玩弄女性情感的超级变态,艾滋病毒入侵的首选种马,应该活埋坑杀的桃花大少……”
莫晓乙扑哧一声笑了,周觉却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够了!那些都是父亲强行安排给我的相亲对象,我又能怎么样?”
于小渡对他的解释恍若未闻,嫩白的手指几乎要点上他的鼻尖:“尤其可恶的是,你还整天穿着警服晃来晃去,我想穿都没敢穿呢!”
这一回,周觉只剩下哭笑不得了:“我是警察,不穿警服穿什么?”
“你是警察?”于小渡不屑地撇撇嘴,“我还是社保主任呢!”
桌上的木偶立刻抬起手:“我来证明,他的确是警察,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哇的一声,于小渡立刻瞪圆了眼睛:“会说话的木偶?”
幕后的莫晓乙熟练地操纵着木偶点头示意:“您好,我是晓乙工作室的心理师,请多多指教!”
“木偶心理师!太可爱了!”于小渡更加惊奇,立刻把周觉忘在一边,抱起了木偶,爱不释手地左揉揉,右捏捏,连衣服都掀了起来,简直就是恨不能砸碎了研究一下内部构造。
周觉也懒得理她,直接把警官证丢了过去,开始翻看那些断章取义的照片,边看边删:“咦,这是什么?”
于小渡马上不计前嫌地凑上来,一边摆弄木偶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一个贼,正在公车上偷东西,被我拍了下来;这张是一群流氓在火拼;这个男人当众殴打他的母亲,简直禽兽不如;这张是父亲虐待儿子……这些照片都是要作为证据送到警察局的,绝对不能删哦!”
周觉忍不住皱眉:“你的见义勇为固然让人钦佩,但你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凡事要量力而行,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危险了!”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难道装作看不到,让犯人逍遥法外,才是正确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别人也这样说过吗?”
于小渡苦笑:“嗯,但他们说得比你严重多了,说我心理有问题,脑袋有毛病之类的。”低头看向怀里的木偶,“木偶心理师,我是不是真的心理有问题?”
“当然不是。他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冷漠,才无法适应你的热情,所谓的正义、无私、善良、勇敢,已经在那些人的脑海中完全消失,惟利是图才是他们行事的唯一准则。于小渡,你可以坚持自己,但你必须做好面对更多质疑的心理准备,你也可以改变自己,学会冷眼旁观,淡漠一切。”
“那我还是我吗?”于小渡疑惑不已。
莫晓乙没有说话,其实所谓的成长,就是让人再也找不回自己。
气氛有些沉重,周觉微笑着建议:“这样吧,为了奖励你的见义勇为,我决定将今年的好市民奖颁给你。这个奖项是专门为那些乐于助人的市民设立的,只可惜许多人对这个奖项根本不屑一顾,还戏称它为‘呆瓜奖’。即便奖金的数额已经提高到十万元,却依然无人问津。难得今天被我碰上一个呆瓜……呃,不对,是好市民!”
“十万元?”于小渡立刻兴奋得找不着北了,站在原地团团打转,“天呀,这么多钱!我要买辆最拉风的跑车!哈,我还要买一栋豪华别墅,可以看到大海的那种!想到了,再买一架私人飞机,开着飞机去上学,哇哈哈,一定吓死他们!”
你先吓死我吧!周觉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喂喂,我说的是十万,不是十亿!”
于小渡愕然:“怎么,不够吗?放心,我的小金库里还好几千呢!”
周觉立刻紧紧地闭上嘴巴,拒绝再和外星人说话!
就在于小渡大胆筹划未来的时候,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喂,您好!什么,辞退?不要呀,老板!我也不想旷工的,谁让我表哥被人砍了呢?”
周觉冷哼一声,果然是好理由!
“我表哥叫什么名字?”于小渡瞄了一眼桌子上的警官证,张嘴就来,“他叫周觉,是个警察。”
周觉立刻黑了脸,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表哥?莫晓乙却笑吟吟地端起茶杯,一脸幸灾乐祸。
于小渡却在这时举起了手里的木偶,指天为誓:“我若有一个字假话……就让我嫁给这个木偶心理师!”
扑哧一声,莫晓乙吓得把刚进嘴的茶水全部喷到了电脑屏幕上,画面顿时一片模糊。
放下电话,于小渡再三叮嘱周觉千万别忘了奖金的事,才抱着她的宝贝相机打工去也。
莫晓乙和周觉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周觉惬意地靠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走出暗室的莫晓乙忍不住提醒他:“警监大人,你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吧?”
周觉斜睨着他,大拇指顶着下巴,一脸的似笑非笑,慢吟吟地吐字:“心、灵、煞、星?好吓人呀!”那神情别提多气人了。
莫晓乙的目光一冷,双手支住桌面,以压迫力十足的姿势俯视周觉:“你这算是挑衅吗?”
扑哧一声,周觉忍不住笑了:“果然戳到了你的痛处!你现在的表情好有趣!哈哈!”
莫晓乙却是忍无可忍,用力一拍桌子:“喂,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觉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想激怒他而已!
谁让莫晓乙每次见到自己都没有敬畏甚至尊重的意思,他戏弄自己,呵斥自己,就是没有怕过自己,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找不到了?自从身份曝光,成为晨曦之城的警界最高执行官,便再也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个“不”字,更别说这样的嬉笑怒骂,肆意顶撞了!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祖母家和一堆小伙伴上山入地,翻江倒海,好的时候恨不能贴成一个人,坏的时候便互相打得鼻青脸肿,没有利益攸关,没有商政考虑,做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意。
于是,周觉潜藏于性格深处的调皮捣蛋因子,甚至早被厌弃的恶趣味也都重新现形,从脑海的最底层一一冒出来,怂恿着他,逗引着他,让他忘记警监身份,言笑无忌,完全忘形。
其实,抓捕约贺之后,周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莫晓乙的资料,果然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家伙有着如此辉煌的历史记录!不过,越是这样,越让他兴味盎然。
莫晓乙,你确实不适合做心理师,但是有一个工作,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
莫晓乙当然不知道这些,却被周觉左肩上倏然飞起的蝴蝶吸引了目光,立刻忘记所有的不愉快:“这只……似乎不是蝴蝶?”
周觉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它确实不是蝴蝶,而是人工培育的昆虫变种。确切地说,是在胡蜂卵中注入蝴蝶基因而生成,它没有虹吸式口器却有胡蜂的毒针,而且毒性非常厉害,约贺被它刺了一下到现在还处于昏迷中。”
莫晓乙又惊又佩:“将两种基因混合而生成新的昆虫变种,是谁这么厉害?”
周觉突然站起身:“想知道答案吗?那就跟我走!”
莫晓乙愕然。
透过车窗玻璃,莫晓乙从很远的地方便看到了那片金光闪闪的沙滩和浩瀚无垠的大海。
海滩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远处的人影幻化成一个个蠕动的小黑点,与港口停泊的海轮,海浪中穿梭飞跃的帆船摩托艇,还有空中飘舞的降落伞交织一起,点缀在海天一色的幕布上,构成了一幅无比壮观辽阔的美景。
最吸引人视线的却是距离海滩不远处的一座座沙粒城堡,大大小小,风格不一,却是各具特色。或气势恢弘,或小巧别致,或华而不奢尽显贵族气派,或温馨宁静充满田园气息,就像是童话中的梦幻之城,向着你张开了充满诱惑的怀抱。很多人在城堡中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涌上海滩,化作浪花朵朵,碎玉般的泡沫冲向半空,不知打湿了多少衣衫?更有人赤足奔向大海,欢笑声,尖叫声,海浪声在耳边回荡,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投身其中。
莫晓乙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好热闹!”
周觉踩下刹车:“当然热闹了,现在可是沙滩节!”
“沙滩节是什么?”
周觉愕然:“你竟然不知道沙滩节?不要告诉我,你是从火山灰里爬出来的史前生物!”
是个人都知道,沙滩节是晨曦之城独有的狂欢之节。
因为晨曦之城东临瀚海,才有沙滩节之说,严格说来,沙滩节并不是节日,它只是一个对外开放日。
沙滩节一共三天,在这三天之内,所有的沙滩之地,无论是属于政府机构还是商业财团,都必须向游人开放,并且不得收取任何费用。你可以尽情地参观游玩,泅水冲浪,享受沙滩美景,沐浴海滨阳光,私家别墅的华美奢华,贵族财阀的消费乐园,你都可以随便出入。
于是,沙滩节吸引了大量游人疯狂地涌入。
说是免费,但食宿还是需要花钱的,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海边的饭店旅馆发了大财。又因商机难得,许多商业集团也是各出奇招,将自己的商品借着沙滩节推销出去。
但是让沙滩节真正扬名世界的,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沙堡。
最初的故事很浪漫,一个年轻人为了向心爱的女孩求婚,竟然只用沙子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心字城堡。因为没有掺水土的沙粒没有粘合性,他只能找来大量胶水,将沙粒暂时固定,虽然这个小小的沙堡只坚持了三个小时,却依然感动了女孩,答应了年轻人的求婚。
这件事传出去后,竟激发了一个商人的灵感,他特地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发明了一种可以让沙粒暂时粘合的液体,在海滩建起一座可以住进数百人的沙堡。虽然城堡随时可能坍塌,却依然吸引了大批游客,他便借机推销自己的商品,竟然大获成功。
一些人起而效仿,纷纷获得成功,于是,沙堡越建越大,也越建越多,到最后竟然成了沙滩节的主流。那些大财团们更是将沙堡建得极尽特色,或奢华,或狂野,或闲适,或原始,沙堡也渐渐成为酒店、娱乐馆、博物馆、竞技场等等的综合体。人们可以在沙滩尽情玩乐,也可以到沙堡肆意狂欢,饿了,有沙堡餐厅;渴了,有沙堡酒吧;累了,有沙堡旅店;无聊了,还有沙堡夜总会的艳舞清歌……
这里,无所不有,无人不欢!
于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更加疯狂地涌入。
更有趣的是,大家明明知道沙堡只是临时建筑,保留最长久的沙堡也只是存在了15天,但人们依然乐此不疲,甚至有人在睡觉时沙堡突然倒塌,被大量浮沙覆盖,窒息而死。相关部门已经准备发布停建沙堡的政令,却遭到各界的一致反对,不仅因为它巨大的收益,也是因为人们潜在的冒险因子在作怪,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充满诱惑,让人趋之若鹜。
所以沙堡非但没有因此蒙上阴影,反而名声大噪,有些人特地从远方赶来,住进沙堡,只是为了等待沙堡坍塌的那一刻。
美其名曰,体会那种末日般的毁灭感觉。
其实,这绝对是一种夸张,沙堡的临时性决定它的建造必须节约成本,导致很多沙堡的墙壁都很薄,即便塌毁,坠落的沙子也顶多覆盖到腹部,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那人之所以被沙子淹死,主要原因是他睡在地上,而不是床上,地势太低。其次嘛,就是他睡得太死了,竟然没有听到警告的笛鸣,再加上沙堡主人的疏忽,种种原因综合一起,才会出现这么一个倒霉蛋!
这样一个几乎是全民狂欢的节日,莫晓乙竟然不知道,自然让周觉鄙夷不已。
莫晓乙和已经换了休闲装的周觉费力地挤进人群,很快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两人努力在摊贩和行人的簇拥纠缠中杀出一条通路,在这种地方是不用讲究风度的,规则等同于角斗赛场,大家都是一边较力一边前行,直到接近沙滩,才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周觉带莫晓乙去的地方名叫“天堂”。
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天堂,最挑剔的美食家在这里也会频频点头,最擅饮的人在这里也会醉得一塌糊涂,最个性的艺术家在这里也能找到源源不绝的灵感,最绝情的人在这里心肠也会变得柔软,这里不是天堂,却让人以为这里就是天堂。
不仅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精美的饮食果品,最香浓的美酒咖啡,最独特的装潢设计,最富魅力的男人女人,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天堂”的主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请到了享誉全球的音乐家施连。
施连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他获得过多少音乐大奖,而是因为他从没获过奖。施连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比赛,也未出席过任何一场音乐演奏会,在音乐界,他本身就是个奇迹。
施连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是在一场婚宴上,结婚的男女双方都是背景不凡之人,与会的全是政商两界的关键人物,但无论多么显赫的家庭也无法阻挡两颗年轻不羁的心。新郎和新娘竟在婚宴上当众宣布他们的婚礼是被迫的,经过两人协商,决定和平解除婚约。
女方的母亲当场就尖叫起来,现场一片混乱,双方父母的叫骂咆哮,亲朋好友的不知所措夹杂着相关人员的指责和不满,几乎炸成了一锅粥。
就在场面趋近失控的时候,一阵钢琴声竟然在婚宴大厅的中央响起,美妙祥和的音乐仿佛和风细雨轻轻沁润,缓缓流淌,化去了人们心中的愤怒和浮躁,人们慢慢平静下来,忘记了争吵,忘记了纠纷,也忘记了得失和利益,沉浸在醉人的琴声中,心灵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没有人知道坐在大厅中弹琴的年轻人是谁,当美妙无比的琴声结束,人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踪影。
反而是一个侍者从来客登记上找到了年轻人的名字——施连。
施连的名字就这样被人记住了。
之后,施连又几次在私人酒会上弹琴助兴,他的每一次演奏都让在场之人听得如痴如醉,几乎忘却身外之事……
施连的名气越来越大,却越发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也没人知道他师从何处,人们只知道一件事,施连的音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梦境天堂。
此时的“天堂”座无虚席,但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呼吸,因为施连正在弹琴。
优美的钢琴声在他的指尖流淌,就像富有魔力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声浮想联翩……
莫晓乙和周觉坐在角落里,这个位置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从这里可以纵览全场,但别人却注意不到这边,绝对适合偷窥。
一曲完毕,场内鸦雀无声,大家依然沉迷在乐曲中,连鼓掌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竟然有水流声在大厅中潺潺而起,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众人正在迷惑声音来自何处,便看到大厅中央的人工灯池竟然喷出了水柱,开始只是两条,然后就变成四条、八条、十六条……几十条水柱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再半空折回重新落进灯池,循环往复,高低错落,在五彩迷离的灯光映照下,宛如一朵不断变幻颜色的玫瑰花在徐徐盛开,美不胜收。
可是当那个性感妖娆的美丽女人出现在“玫瑰”的花心中,与奔腾的水流一同摇摆热舞时,其他的一切顿时变得暗淡无光。
激扬劲爆的音乐也在同时响起,场面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恬静安详变得狂野奔放。女人的舞蹈也越来越火热放肆,美艳撩人,再加上早已被水浸透的薄薄衣物,根本遮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腰身曲线。不可遏止的冲动在人们心中涌起,大家情不自禁地尖叫着,大吼着,女人的媚眼抛向哪里,哪里就掀起一阵狂潮。
男人们看这个女人的眼神和饿狗盯骨头的眼神没有任何区别。只有莫晓乙的目光一直落在钢琴前的施连身上,似有所悟,若是他听得不错,这个施连竟然是……
周觉的眼睛一直绕着跳舞的女人打转,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莫晓乙极为疑惑:“你怎么了?”
周觉却似有些伤感:“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偶像。”
莫晓乙吓了一跳:“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的偶像竟然是一个舞女,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跳艳舞的女人!”认真打量着那个沉迷于舞蹈中的女人,这个女人很特殊吗?
周觉的眼神却更加悲哀:“连你也这么想吗?但是她以前并非这个样子的,她高贵典雅,端庄大方,充满了知性美。”
莫晓乙皱了皱眉:“不要告诉我,这个女人其实另有身份!”
周觉立刻严肃起来:“不错,她根本不是舞女。”
“那么,她是谁?”
“她是罗西,也就是培育出它的人!”周觉指着肩膀上的变种蝴蝶。
“罗西?”莫晓乙的眼神也骤然严肃起来,“你是说被誉为生命科技第一人的罗西?你确定?”
提起罗西女士,就算再孤陋寡闻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她的大名。她21岁就获得了晨曦大学组织工程学博士;32岁担任晨曦大学生物基因研究组组长,成功建立了干细胞研究及人工器官构建研究技术平台,为人工培育再生细胞、组织和器官打下了基础;41岁任晨曦之城生科院院长,首次孕育出人兽混合胚胎,震惊了全世界,并因此获得了奥而兰科技大奖,当选为年度十大风云人物;甚至一向以严苛闻名的国际最权威科技杂志《细胞生物学》也连续四次把她作为封面人物推向全世界。
这样一个备受尊崇的女科学家,竟然会有朝一日沦为舞女,成为众多男人觊觎意淫的对象,怎么可能呢?
“我确定,经过DNA检测,她就是罗西。我见过她很多次,虽然她现在改变了很多,但我依然可以认出来,她绝对就是罗西。”
“可是罗西至少有四十多岁了吧,而她……”
周觉摇头苦笑:“是的,罗西今年四十六岁。但是她早就开始尝试通过改变基因来控制细胞分裂次数,延缓衰老,虽然不知道是否成功,但她的容颜确实一直没有改变,我想这就是研究成果吧,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她就……”
后面的话却被轰然而起的欢呼声打断,竟然是罗西从水光灯影中走出,没了若隐若现的视觉阻挡,那婀娜多姿丰满妖娆的体态自然又掀起新一轮的高潮,男人们更加疯狂了,纷纷叫嚣着鼓噪着,有人甚至拿出大把的钞票甩上舞台,希望可以得到佳人的青睐。
罗西媚笑更深,没有去捡地上的钱,反而从手腕上退下三支银环,流转于指尖之间,轻轻漫舞,音乐声再度改变,激昂退去,变得明快和谐,罗西的舞姿也由浪荡诱惑变得舒展飘逸,三支银环在她的手指臂弯处翻滚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却是说不出的曼妙迷人。
一个极具煽动力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亲爱的来宾们,今晚的罗罗是属于你们的!瞧瞧吧,这无比曼妙的舞姿,这勾人心魂的身材,只有拥有了她才能真正拥有天堂!男人们,你还在等什么?快用丘比特之箭射向美人手中的银环,谁的箭穿过银环,她就属于谁!”
于是,刚刚缓和的气氛又被一下子推到顶点,侍者们快速穿梭在桌椅之间,将早已准备好的弓箭送到客人身前。
箭支像雨一样洒向罗西,但是没有一支箭能够穿过银环。银环的速度太快,移动方式又是千变万化,没等箭射出去,环就已经换了位置。
罗西一边舞蹈一边躲箭,银环在她的手臂上不断变换位置,宛如有了生命一样灵活自如,身体却摇摆得更加厉害,幅度大得甚至可以看到薄裙下的雪白肌肤,伴随着男人们的起哄声,箭落得更快更多了。
莫晓乙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觉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了,强行控制着情绪,僵硬地转回头:“这就是我要让你做的,希望可以利用你的催眠术找到原因,至于酬劳,随便你提!”
莫晓乙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面对这样的事情即便没有周觉的嘱托,他也无法置身事外:“你与现在的她是否有过接触?”
“有,但是她失口否认,根本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说她只有一个名字叫罗罗,我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件事情不能惊动太多人,到目前为止,知道真相的包括你在内也只有五个人,其余的人即便参与也不知内情。若是消息泄露,罗院长多年的声名必然毁于一旦,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
“如果,这是罗院长自己的选择呢?”
“不可能!”周觉有些激动,“你根本不了解她,她是那种脑袋里只有研究的科学狂人,如果你见过她面对细胞分裂时的狂热眼神,你就绝对不会下此判断!即便真的有一天,她觉得累了,也一定是选择和细胞基因在一起,她是在用生命热爱着自己的事业,而这里……除了那些脑满肠肥,一肚子淫欲的男人还能剩下什么?”
莫晓乙苦笑:“我只是假设,我也知道不可能。以罗院长的才貌,仰慕她的优秀男人数不胜数。即便她想放纵自己享受生活,也无须用这种方法将自己的声誉和前途彻底毁掉!所以,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现在的罗院长是被迫的。”
周觉也在犹豫:“我觉得现在的她就像失忆一样,完全忘记了从前,可是在此之前,她并没有遭遇任何事故。三个月前,她在实验室里失踪,却出现在‘天堂’夜总会,一舞之后,艳惊四座,被老板看中才留在了天堂。我也曾怀疑她是被迫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可是几次试探都说明她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舞女罗罗……”
“先生,请取箭!”
一个少女侍者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摆放着弓箭的托盘递到两人身前。莫晓乙好奇地从托盘里拿起一支箭,箭有三种颜色,红、白、蓝,莫晓乙拿的是白色,箭头并不锋利,射到人也无碍。关键是每支箭的箭尾都写着一个数字,一看那行数字,莫晓乙也顾不得丢人,连忙把箭乖乖放了回去,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十万。
不管是十万什么,他莫晓乙都玩不起!
突然察觉什么,莫晓乙惊讶地抬起头,立即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清清浅浅的颜色丝毫不受这种喧嚣燥乱的场景干扰,依然纯净如水——竟然是于小渡。
她竟然在这种地方打工,这不等于羊入虎口吗?
周觉却拿起了弓箭,眼睛盯着舞台上的罗罗,多年的射击训练让他没有选择立即开弓射箭,只是默默观察着罗罗的动作规律。
于小渡这才发现他,一脸愕然:“怎么是你?”
周觉没理她,形态自若地举起弓,只是一箭,便穿环而过,甚至连银环的边沿都没碰到。
更邪门的是,就在周觉的箭穿过银环的同时,另一支箭也穿越了另外一个银环,时间没有丝毫分差,于是,场面静寂了。
周觉的眼神落向另外一支箭的主人——施连,对方也在看他。
他们俩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着审视意味。施连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的五官不算精致,但是轮廓分明很有立体感,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深邃悠远,还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感觉,极具男性魅力。
舞台上的罗罗也停止了舞蹈,男人们迫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选择。
周觉却根本不理会这些,大步走上舞台,停在罗罗身前,开始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你,跟我走!那个人的箭我会赔偿给他。”
男人们立刻哄声四起,以示不满,罗罗笑意盎然,手指暧昧地流连在周觉的脸上:“虽然你很英俊,也很高大,可是你的年龄太小了。”
周觉的脸立刻黑了,也顾不得再装风度,气势汹汹地抓住罗罗的手:“你必须跟我走,不管你愿不愿意,否则你一定会后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在神智未醒的状态下被这些可恶的男人侮辱,否则将来她清醒之后必定悔恨莫及。
可是他的行为看在其他男人眼里那绝对就是挑衅,明明已经被拒绝了竟然还纠缠不休,当我们都是死人吗?于是,伸张正义的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希望可以充当一次救美英雄。可是没等他们冲到周觉身前,便被一群便衣警察拦住,拉拉扯扯之间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当第一个人倒下去的时候,立刻产生了连锁反应,更多人挥起了拳头,制止的呵斥架不住群情汹涌,更何况被罗罗舞蹈沸腾起来的热血还没有冷却,于是你来我往,桌椅板凳齐飞,场面很快混乱起来,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挡路者打,阻我者死!
莫晓乙却只觉得头疼,他一点都不想参与这场毫无理由的混战,有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甚至还嚣张地指住他的鼻子:“这小子和那小子是一伙的,揍他!”
“对,打断他的腿,砸烂他的脸,让他以后还敢嚣张!”
喂喂,到底是谁比较嚣张?莫晓乙非常无辜地看着团团围上来的几个人,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碗大的拳头砸向自己,却还没到身前就软了下去,拳头的主人也痛苦地弯下了腰,大饼脸扭曲得快成麻花了!
于小渡慢悠悠地收回小手,抛给莫晓乙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神态从容地迎向几个张牙舞爪的男人,一个轻松优美的回旋踢,只听噼里啪啦,叮铃啷当,一下子就撂倒了五个!然后随手一挥,就把一个比狗熊还强壮的男人拍得七窍喷血;再游戏般地旋身一脚又将一个两百多斤的男人踹飞,而且直接飞出了大门外!
莫晓乙已经看傻了,这个于小渡明明长得好像小鹿斑比一样可爱,怎么力气却大得像是超级赛亚人?
再看周觉那边,身边一群保镖护着,偶尔有人冲到他身边,也被他轻松搞定,看那游刃有余潇洒自如的样子,绝对是个技击高手。但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周觉和那些手下都没有亮枪,而且若真因为这种事情动了枪,被不明真相的人传出去,公然嫖妓斗殴的大帽子一戴,那周觉这个警监也就别做了!
但是这样不分敌我地混战在一起,死伤却是难免的,因为大家都处于情绪失控中,下手自然没轻没重,若是场面继续失控下去,事态也必然随之扩大,到那时,若真的追究起责任来,周觉依然是首当其冲。
周觉啊周觉,你可真能替我找麻烦!
但是又不能眼看着他们继续打下去,打到无法收拾!
似乎是心有灵犀,莫晓乙抬头看向依然稳坐钢琴一侧的施连,后者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撞,施连微微一笑,笑容中别有一番意味,看样子他是准备旁观到底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丢出了一把吉他,却正巧砸向莫晓乙。
莫晓乙极为无奈地伸手接住吉他,轻轻调了下弦,音色还不错。
施连的眼睛却亮了,满含期待地望向莫晓乙。
毫无征兆的,莫晓乙猛地一挑琴弦,一连串高音立刻从他的指尖涌出,仿佛于空山静海中猛然激起千顷碧浪,又像是骤然冲破牢笼的疯兽,尖利刺耳的琴音恨不能戳破众人的耳膜,然后钻进你的脑海里疯狂地肆虐一番。如此恐怖的琴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眼睛齐齐转向噪音的制造者——莫晓乙。
莫晓乙却只是低头轻轻拨弄琴弦,对眼前的一切恍如未见,灯光明灭中,俊美的少年独坐一隅,仿佛人在尘世之外。
静寂中,琴音再一次响起,清清静静,点点滴滴,好像有桃花洒落春光,红尘阡陌,岁月静好,少年温暖的目光明媚了山野,嘴角处的浅笑催开了纯白的梨花。
少年浅吟低唱,迷人的声音慢慢安抚了狂躁的心灵:
千年的魂灵在暗夜里游离
轻轻地告诉我
梦里的世界如何美好如何斑斓
现实的世界如何硝烟如何窒抑
喧嚣的浮华
宁静的暗涌
寂寞的哀凄
将我们分裂剥蚀
我在轻轻浅浅中漂浮
聆听细语
以一种蜷缩的姿态将飘摇的心敞开在天穹之下
我在睡眠中观光
让最深的渴望和最美的记忆如涟漪般圈圈泛开
在暗光下潋滟……
众人痴痴地听着,眼神渐渐迷茫起来,璀璨耀眼的光芒在眼前闪耀,指引着迷失的灵魂走向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最美世界。每个人都有最渴望的东西,或是对财富名利的企盼,或是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或是旁人眼中极为平凡的心愿,也或许是一份遥不可及的奢求,无论那是什么,我们都会把它珍藏在内心的某处角落,然后在闲暇时,彷徨时,睡梦时,酒醉时,失意时,无措时,跳出脑海,抚慰我们的伤痛……
美妙的琴声将人们带入了那个最渴望的世界,于是,有人欢呼,有人痛哭,有人雀跃,有人喊叫,人们沉醉在梦境里,疯狂地追逐着眼前的一切,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喜悦,有的人跳上桌子眉飞色舞捶胸顿足,有的人抱住别人又亲又吻泪流满面,有的人匍匐在地三跪九叩,有的人纵声大笑,露出天下皆在掌握的癫狂……
众生百态,尽显无疑。
在场之人能够保持清醒的,除了莫晓乙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施连,这个早在莫晓乙的意料之中,让他没想到的是另外两个——周觉,还有于小渡。
周觉身为警界执行官,进行过特殊训练倒也不算稀奇,可是于小渡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竟然也可以在莫晓乙的强行催眠中保持清醒,一脸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自然让莫晓乙极为惊讶。
舞台上的罗罗也陷入了迷梦中,神色恍惚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莫晓乙示意周觉,周觉点点头,牵着罗罗的手,三个人一起走出“天堂”。
钢琴后的施连以手支颐,兴味盎然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莫晓乙。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慢慢直起身体,有趣地看着眼前情态各异、怪形怪状的人们,然后高高抬起手指,连按了三个琴键,每按动一个琴键,便有一个字音从他的嘴里念出——莫,晓,乙。
就像是破除魔法的咒语,三声清晰有力的琴音之后,人们骤然停止了一切情绪和活动,好像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恢复神智的人们茫然不明所以,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