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沙堡高高建在木制的架子上,窗前还垂挂着不知名的藤蔓,细碎的小花点缀其中,窗内灯火朦胧,罗罗斜倚在浅紫色的布艺沙发上,眼睛半睁半闭,神态安详。
她的对面,莫晓乙正在用他独有的迷人嗓音轻轻诉说着:“细碎的阳光在你的指尖跳荡,温暖而又舒适,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幸福的感觉萦绕在你的心中,然后,你看到了世上最美的景象……”
罗罗梦呓般地自语着:“是的,我看到了,他在向我走来……”
周觉猛地挺直身体,急切地问:“那人是谁?”
莫晓乙给了他一个安静的手势,继续诱导:“是的,他在向你走来,对你微笑,轻轻呼唤着你的名字……”
周觉屏息以待,紧张地看着罗罗慢慢张开嘴,直到一个名字从她的嘴里轻轻念出:“罗罗。”
周觉一下子泄了气,怎么还是罗罗?所有姓罗的人都可以叫罗罗的。
莫晓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更换角度重新切入:“他叫你罗罗,那么你叫他什么?”
“十七……”
怎么是数字?莫晓乙皱了皱眉:“十七什么?”
“十七,十七……”罗罗喃喃自语,一直念着这个数字。
莫晓乙立刻放弃:“那个人越来越近了,容貌也越来越清晰,你可以准确地形容出他的眼睛、鼻子、眉毛……”
“没有人能比他更英俊,深褐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光,鼻子高挺,鼻尖弯弯,黑色的皮肤健康而富有光泽……”在罗罗叙述的同时,莫晓乙迅速地在纸上描画出那个人的样子:黑皮肤、鹰钩鼻、体格魁伟……
周觉也陷入苦思,这个人会是谁呢?
罗西没有结婚,自然不可能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但是以她说话时那种深情的口吻又绝对不可能是普通朋友。难道是情人?可是从没听说罗西有特别亲近的人呀!
莫晓乙一边绘画,一边继续描述:“那个人走到你的身前,你们并肩站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快乐,心情像棉花糖一样甜蜜柔软,像清风一样再也不受羁绊……”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诱导着罗罗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编织的世界里,露出幸福的笑容:“是呀,多么快乐呀!我看着他在草地上奔跑跳跃,笑声被风儿吹出好远好远,他太兴奋了,一跃而起,隐藏的翅膀像伞一样撑开,他飞翔的姿势是如此轻盈优美,辗转自如……”
莫晓乙怔了怔,周觉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不是在说人吗?怎么又飞了起来?”
莫晓乙低声解释:“可能是逻辑混乱,人被催眠后,不同的意识层交错呈现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让罗罗有时间重新整理思绪,莫晓乙故意放慢了语速:“你看着他在天空中尽情翱翔,难道没有一丝遗憾吗?你不想和他一起去飞吗?一起飞向成功,做领域中的王者,让你的研究成果震惊全世界……”
莫晓乙本意是想诱导罗罗说出和罗西相关的事情,以证实她的真正身份并找出她成为舞女罗罗的原因,谁想还没等他说完,沉醉于美梦中的罗罗却好像突然见到了极为恐怖的变化,猛地尖叫起来:“不要……这不是真的……十七……十六……十五……十四……十三……啊!”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恐惧的尖叫一声连一声,红润的脸色也变得如雪一样惨白,四肢抽搐着蜷成一团……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会让她濒临崩溃,并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晓乙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轻轻抚摸罗罗的额头:“放松身体,让恐惧的来源从你的脑海里彻底消失,然后睁开眼睛,等我数到3的时候,你会完全清醒,并且忘记梦中的一切痛苦,身心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1……2……3……”
慢慢的,罗罗放松了身体,重新恢复了平静,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果然是空白一片,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疑惑地看看莫晓乙,眼前一亮,刚要微笑却又看到旁边的周觉,神色顿时演变成极度不耐:“怎么又是你?总是缠着我问东问西的,我告诉你,我可是专职妓女,只陪睡,不陪聊!”
周觉难堪地解释:“您别误会,我对您真的没有恶意,更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就因为你对我没有任何企图,我才不想理你,傻孩子。”
莫晓乙打开了身旁的音响,舒缓优美的音乐慢慢流淌开去,轻快的旋律立即缓和了屋内的气氛,罗罗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眼睛转了转,竟然首先开了口:“其实,你们俩是第一次来‘天堂’吧?”
莫晓乙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罗罗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们的气质,和那些觊觎美色的男人完全不同,特别干净的感觉。”
气质?莫晓乙看了眼周觉,确实如此,他虽然是警界高官,却没有那些政客的圆滑世故,也没有一般官员的狡猾虚伪,他很真,甚至可以说是率直,与他处身的环境完全不符。就像一头生活在森林中的野豹却在无意中闯入人类世界,虽然靠着矫健勇猛和旺盛的生命力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却依然带着那种纯然的山野气息。
莫晓乙轻轻一笑:“罗罗小姐真的很有趣,不过,我很好奇,您为什么选择当舞女呢?像您这么优秀的女士,一定有许多职业可以选择吧?”
罗罗慢慢收敛了笑容,凝视着莫晓乙:“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而已。”莫晓乙潇洒地耸了耸肩。
罗罗媚笑着靠近他,手指在他的脸庞划来划去:“喂,这么美好的夜晚只是用来聊天太浪费了吧?你们俩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洗个澡,很快就会回来哦!”之后便摇曳生姿地走向浴室。
莫晓乙与周觉面面相觑:“喂,接下来怎么办?”
周觉似乎也在为难:“那个……虽然我也不想,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只能委屈你牺牲一下色相了!”
“有没有搞错,我是心理师,不是午夜牛郎,你怎么不去牺牲呢?”
“罗罗不是看我不顺眼吗?我也没办法。”周觉说得理直气壮,“好啦!我答应你,事情结束后也给你颁发一个好市民奖!那我先走啦,这里就交给你了!”丢下这句话,他落荒而逃。
“喂!”
莫晓乙气得咬牙,谁稀罕你的好市民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本想把他拽回来,却被一幕很诡异的景象转移了心神——窗台上竟然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白皙的、小小的、很可爱的手,嫩嫩的皮肤好像牛乳一样光滑细腻,可是现在却因为用力,手背上鼓起了细细的血管和筋脉。
然后是另一只手,紧接着扒上了窗台,再然后是墨黑的卷发,雪白的额头,溜圆的眼睛……
在看到早已等在窗前的莫晓乙之后,瞪得就更圆了。
莫晓乙好整以暇地俯下身体,向着宛如壁虎一样挂在窗台上的女孩打了个招呼:“嗨,晚上好!”
于小渡干笑着:“晚……晚上……好……那个今晚月色真美哈!”
莫晓乙有趣地看着她:“我能不能这样理解?就因为月色太美了,所以诱惑着你,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加靠近它,于是,你就选择了爬墙!”
“哇,对呀对呀!”于小渡的眼睛亮了,“就是这样,你简直是太有才了!”
莫晓乙脸一板:“少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给我从实招来?”
于小渡苦着脸:“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们想要做什么?”
莫晓乙叹气:“你是不是不管闲事就浑身难受呀?”
“嘿嘿,不是难受,是特别难受!”
莫晓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向着于小渡伸出手:“还不快上来,像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能活到今天真是一个奇迹!”
于小渡嘻嘻一笑,拉住莫晓乙的手就要往上跳,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跳到窗台的一刹那,整个窗台竟会骤然下陷,还没站稳的于小渡只觉得脚底一空,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直接扑到了莫晓乙的怀里。
毫无防备的莫晓乙被她撞得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随后整个房间都开始晃动起来,有裂缝在墙壁上绽开,并且渐渐扩大,细细的沙粒从头顶洒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就像一场骤然而降的沙雨,将两人安全笼罩在里面。
原来是他们所在的沙堡在倾塌,所谓的沙堡末日,竟然被他们俩赶上了!
于小渡下意识地尖叫一声,将小脑袋深深埋进莫晓乙的胸口,以一种典型的“看不到危险就代表我很安全”的鸵鸟心态蛰伏起来。
莫晓乙以最快的速度伸出双臂将于小渡护在身下,任由沙粒砸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头发上,甚至嘴里,不由暗暗诅咒创造沙堡的人,这种随时会倒塌的屋子有什么浪漫的?若真是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怎么不去鳄鱼池住上几天?绝对比这惊险,也比这更具挑战性!
幸好他们所在的沙堡很小,也就十几分钟,房子就彻底坍塌了,散落的沙子从高高的木架上流泻下来,哗哗直响。
堆积的沙子才到膝盖,果然没什么危险性,反而是那些家具沙发桌椅什么的,被密密地笼上一层金色细沙,倒是别具特色。
感觉到周围渐渐平静了,莫晓乙才抬起头,先用力甩掉粘在头发上的沙粒,然后敲敲于小渡的脑袋:“喂,天亮了!”
于小渡茫然地抬起小脸,盯着莫晓乙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哇哇大叫起来:“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明明是木偶心理师的声音,这么迷人的声音,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可是,你怎么会变成真人了呢?难道你是被坏魔法师诅咒的王子,白天变成木偶,只有到了夜晚才可以恢复本来面目,变成英俊的王子出席各种宴会,哇哈,太浪漫了!”
没等莫晓乙说话,周觉的声音就从木架下方传过来:“是,他还每天驾驶着西瓜马车,出入巧克力城堡,睡在芝麻糖堆成的大床上,还有几个老鼠侍卫为他端茶送水呢!”
莫晓乙无奈地耸耸肩,周觉不客气地叫他:“还不快下来,罗罗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竟然借着洗澡的时候溜了出去,还上了一辆越野车,我正要去追却赶上沙堡坍塌……”原来沙堡的木架下面有一间小小的密室,装置着各种设备仪器,周觉正在利用这些仪器来窃听室内谈话。却因为位置处于最下方,沙堡倒塌的时候自然是首当其冲,几乎被沙子完全覆盖了。
于小渡又一次惊呼起来:“怎么又是你?难道你在反跟踪我?”
周觉努力翻给她一个白眼:“谁稀罕跟踪你!好了,我们要去捉拿坏魔法师,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没时间陪你玩!”
“我也要去!”于小渡快步跟了过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贴在两人身后。
周觉不耐烦地瞪着她:“喂,难道你也想被坏魔法师变成小木偶吗?运气不好的话,你也许会被变成一颗快要烂掉的胡萝卜,或是软软黏黏的毛毛虫,你不怕吗?”
于小渡转向莫晓乙,一脸莫名其妙:“这家伙几岁了?怎么还看这么幼稚的童话故事,骗小孩的话他都信!”
莫晓乙好笑地看向周觉,后者恨恨地发动车子,他是男人,才不和女人计较!
车一启动,莫晓乙就开始怀疑,周觉这个所谓的警监是不是经常违规飙车?虽然他们现在飙车飙得光明正大,理由充分,但是若非惯犯,绝不会飙得如此技术如此熟练,而且面不改色。
目标早已锁定,一辆黑色越野车。那车主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追踪,也在开始不要命地加速,一心想要摆脱后面的尾巴。周觉却偏偏不让他如愿,不但紧紧咬住不放,甚至还有越逼越近的趋势。
幸好已经入夜,又是在郊区,行人极少,否则就凭这种车速,不出事才奇怪呢!
莫晓乙一边叮嘱于小渡系好安全带,一边问:“知道那辆车的车主是谁吗?”
“车牌是假的,正在调查呢。”
“这些人为什么要带走罗罗?现在的罗罗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女!”莫晓乙不解,因为有于小渡在场,所以两人说话很模糊。
“我只怕他们和约贺是一伙的!”周觉非常担心罗罗的处境,毕竟约贺那一类的恐怖分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罗西逃过一次,还能逃脱第二次吗?
“约贺?难道这次约贺到晨曦之城的目的竟然是……”
“不错。庆幸的是,约贺虽然找到了目标,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就因为他的犹豫不决才会被我们派出的密探发现,进而对其展开追捕。”
莫晓乙目光一转,突然大叫:“停车!”
周觉也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一个急刹车,毫无准备的于小渡差一点撞上前面的车座,气得哇哇大叫:“你们两个搞什么,突然停车……”
后面的话猛地卡住,因为理由就戳在前面,距离车头还不到一尺。
那是一只树懒,正大摇大摆地站在路中央,一脸好奇地打量眼前的汽车,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周觉暗暗诅咒,迅速地退车,准备让开树懒的位置继续前行,谁想那只树懒竟然也跟着汽车移动起来,汽车往哪走,它就往哪走,始终挡在正前方,简直就像是故意来捣乱的。
周觉气得跳下车直奔那只拦路的树懒,树懒却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不躲也不避,只是仰着头傻傻地看向周觉,小眼神特别无辜。
周觉只能放下身段,摸摸它的头:“乖啊,到那边玩去!”边说边指着路边的树林。
树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看回来,继续戳着不动。
周觉索性抱起它,走到树林里再放下,谁想,他刚一放手,那只树懒就又跑了回去,继续贴着车头做沉思状。
周觉气得快要抓狂了,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越野车越驰越远,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车里的于小渡早就笑得肚子疼,莫晓乙摇摇头,终于从车上走了下来,先是向着天空一声唿哨,一点白影骤然划开夜色,向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飞去。
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向那只奇怪的树懒,俯下身体,凝视着它的眼睛。奇迹发生了,那只树懒突然僵直了身体,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于小渡瞪大了眼睛,跳下车,抱起树懒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太神奇了!你是魔法师吗?”
周觉也好奇地拨弄它的身体,但任凭他怎么折腾,树懒也是一动不动:“喂,难道它也被你催眠了?”
于小渡更是惊讶:“动物也能被催眠吗?”
莫晓乙一边上车一边解释:“人既然可以被催眠,动物为什么不可以?你别忘了,人也是动物,只是具有自己的道德伦理和逻辑规范,并且会使用语言而已。不过,严格来讲,我刚才使用的并非动物催眠术,只是利用眼神传递给树懒一种危险的讯息,致使它为了逃避危险,自动进入了假死状态,也叫强直性反应。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操作起来也很简单,那些所谓的动物催眠表演就是这一种,只是让某种动物身体僵直不动而已,根本谈不上催眠。至于真正的动物催眠术却要难得多,因为动物没有基础的语言结构,所以在讯息单位的传达、接收与沟通上,不能像人类那样可以使用语言讯息,必须依照各种动物的生理、心理结构机制的特性,以生物学专业性的知识来传达讯息单位与其沟通,例如气味、颜色、触觉、甚至是电波震波和化学分子……”
“听起来好复杂!”于小渡惊叹不已,把树懒放到安全的地方,也跟着钻进车厢。
“当然,所以真正懂得动物催眠术的人很少,至于大师就更别提了。”
周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那你呢?”
莫晓乙笑了笑,没有回答,周觉的车却开得更快,前面的越野车也已驶离国道,进入狭窄的单行道。
心里着急,周觉正想继续加速,眼神突然一闪,眼皮也猛地一跳,一句粗话脱口而出:“TM的,真是见鬼了!”便又是一次急刹车,还伴随着一个紧急侧转,尖锐刺耳的车轮摩擦声中,努力稳住身体的莫晓乙皱皱眉,目光落向车前一尺处——又是一个活物挡在了那里。
毛毛绒绒的身体,长长的双臂抱在脑后,一副欠扁的模样,对于自己挡住别人的去路不但毫无自觉,竟然还蹬鼻子上脸,龇着牙在那里傻乐,甚至很无耻地爬上车头,得意洋洋地扭腰摆臀,竟然跳起了草裙舞,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没心没肺的于小渡被逗得前仰后合:“这只猴子好有趣。”
周觉的肺都快被气炸了:“混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动物园是不是忘了关门了?”推开车门,要去给那只嚣张的猴子一点教训,却被莫晓乙阻止:“还是我去吧!”
正在周觉车上蹦来跳去的猴子一见莫晓乙,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还色厉内荏地向着他一龇牙,以示恐吓。
莫晓乙也不恼,反而微笑地坐在车头上,轻轻哼起了小曲。
那只好像得了多动症的猴子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坐到莫晓乙身边,好奇地盯着他看。莫晓乙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猴子的后背,猴子舒服地哼哼着,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然后莫晓乙指了指路边的树林,那只猴子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乖乖地走去道边,但是步履歪斜,竟像是喝醉了一般。
在于小渡一脸崇拜的目光中,莫晓乙回到车上,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走。
可是还没走出五十米,便又有“大神”拦路,这一回,周觉也不骂人了,反而极为怪异地看向莫晓乙:“你去问问它,今天是不是赶上动物召开游行大会,还是这些家伙集体向我示威来了?”
莫晓乙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又不是它家亲戚,我怎么知道?”不过,面对这种诡异的状况,他也很疑惑,这些动物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并阻住去路?若说无人指使,打死他都不信,但若真的是被人唆使,谁又有这种驱使动物的本事呢?
他一边思索一边打开车门,走向那只极欠修理的家伙。
那是一只臃肿笨拙的小熊猫,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丝毫没有觉察,只是憨憨地坐在那里,嘴里还啃着一棵竹叶,吃得正香。至于身前的汽车,对不起,那硬硬的东西一看就不好吃,没兴趣!
一片阴影罩上头顶,小熊猫愤怒地抬起头,是谁挡住了光线,害它差一点把叶子上的小虫也吞掉,会消化不良的,知不知道?
可是当那修长挺拔的身影进入视线,那温暖柔和的气息沁入鼻端,小熊猫那大大的黑眼圈都惊喜得扭动起来,连忙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扑进了莫晓乙怀中,好像见到亲人一般在他的胸前蹭呀蹭的,竟然是一副撒娇的模样。
周觉用力一拍车盘:“还说不是亲戚!”
于小渡的小嘴也张大成O状:“这基因变异得未免太厉害了吧!”
莫晓乙也是一怔,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有些惊喜地抱起小熊猫:“原来是你,东方龙。”
一道黑线出现在周觉的脑后,这家伙实在没有起名的天赋,那么英武雄壮的一只大鸟他叫它球球,这么痴肥可爱的小家伙竟然叫东方龙?
周觉索性也跳下车,被拖延了这么久,反正追不上了,有这么多动物助阵,那辆越野车的主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这熊猫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们身体里流的血液是相同的。”
莫晓乙解释:“其实很简单,这只熊猫本来就是我带到晨曦之城的。它是我半年前狩猎时遇到的,父母不知被什么野兽咬死了,就剩下它窝在草堆里,饿得呜呜叫,我就把它带到了城里,卖进了宠物店……”
于小渡也跑过来了,闻言大大不满:“喂,你也太过分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你也忍心把它卖掉?”
莫晓乙苦笑:“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又拿什么养它?况且在森林里,这种自幼失去双亲的小动物多得数不胜数,它们其中绝大多数的命运都是被自然界所淘汰,被我遇到反而是种幸运。最起码它们不用拖着幼小的身体去参与自然界的竞争,不但吃喝不愁,一些小家伙还极得主人宠爱,被全家人呵护着,无论如何都比跟在我身边强太多了!”
只有球球是例外,几次送进宠物店,几次又自己飞回来,竟然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莫晓乙。
莫晓乙暗自寻思,也许可以通过“东方龙”查出越野车的主人,毕竟这些动物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还是在越野车驶过之后,像是掐着时间一样挡在路上,无巧不巧地截住了后面的汽车,若说其中没人搞鬼,才真的不可思议呢!
周觉也同意莫晓乙的看法,况且他们还有另外一个指望,那就是跟踪而去的球球。
也所以,虽然没能追上劫持罗罗的越野车让周觉很是气愤,倒也不至于过于恼怒,只要有线索可循,早晚抓住那些混蛋家伙们!
于是两人一致决定先回市区,然后到莫晓乙卖出东方龙的宠物店查询交易记录,当然还有一件万分紧要的事——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于小渡,无论如何也得先将这个小麻烦精甩掉!
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于小渡早已睡得东倒西歪。无奈,莫晓乙只能给她充作临时床垫,还是自动控温的那种,当于小渡在睡梦中因为冷而瑟瑟发抖的时候,莫晓乙自觉地贡献出外衣披到她的身上,他自己却只穿了一件衬衫。可是于小渡睡觉的时候超级不老实,翻来覆去地折腾,等她一觉睡醒,那件外衣已经皱成白菜干了。
车在经过森罗广场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望向窗外的于小渡突然叫了起来:“停车,快停车!”
周觉无奈地停下车:“又怎么了?”
“我看到我爸爸了,我要去和他打个招呼!”
“你爸爸?”周觉和莫晓乙对视一眼,终于找到甩掉于小渡的机会了。
森罗广场是晨曦之城最大的休闲广场,占地面积约有90万平方米,这里不但环境优美,视野开阔,而且设施完备,功能齐全,分别为安静休闲区、游戏娱乐区、综合商业区和观赏游览区。最惹人注目是广场一侧的大型水瀑,依山而建,底座竟然是九只巨大的金鼎,以九宫位置排列,彰显出尊贵显赫之意。鼎下飞花溅玉,水雾弥漫,文化与自然的完美结合,吸引了众多游客在这里驻足、嬉戏、漫步,甚至冥想。
于小渡手指的地方已经是广场边缘,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可是莫晓乙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深刻的五官,随意的衣着,头顶却是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闪亮。
他站在一棵树下,身前竖立着一个画板,右手拿着画笔,正在专心致志地描绘着什么。
那个人明明是站在人最多的地方,却清晰地和周围的景致分割开来,成为一个独立而无法忽视的存在。身在如此嘈杂喧嚣的环境中,他的安静偏偏又不显突兀,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的感觉。
于小渡连跑带跳地冲到他的身边,大叫着:“爸爸!”
于放转过头,笑了:“小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说要去打工赚钱吗?”
于小渡立刻兴致勃勃地描述起来:“对呀,但是我工作的时候竟然遇到一起绑架案,你不知道,追捕的过程有多么惊险……”
随后赶到的周觉连忙说:“于叔叔,我们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对方可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令媛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希望您劝劝她……”
于放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脸惊讶地放下画笔:“竟然会遇到这种事?”立刻神色郑重地转向于小渡:“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绝对不能错过!你可要好好表现!还有你这两个朋友,这么英俊可爱的男孩子已经很少见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知道吗?”
“是!”于小渡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答应的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周觉已经是满脑门黑线了,原来于小渡惹是生非的本事不是天生的,而是他爸爸“悉心教育”的结果。
莫晓乙却笑了:“谢谢叔叔夸奖,我相信小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觉急了,刚想说话,目光却被无意中落向的画作吸引去了,图上画的就是眼前的森罗广场,无论是花园背景还是各种休闲娱乐设备,都被淡化了,被突出的只有一种事物——人,各式各样的人:相互搀扶的老人,甜蜜依偎的情侣、调笑打闹的年轻人,蹦蹦跳跳的孩子,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还有推销商品的小贩,讨价还价的商家,摇曳生姿的的白领,形色匆匆的路人……
市井百态,尽在其中。
画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笔法也不是特别圆润成熟,却偏偏有一种淡淡的温馨萦绕在内,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弥漫于画中的每一处角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融入其中。在结束了一切劳烦纷扰之后,来到这里,寻找一份安宁、恬淡和从容,让清静满足在心的涟漪中一圈圈荡漾,眼里只有那悠悠白云,片片野花。
对于周觉来讲,这种简单平实的幸福感觉,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却偏偏像是一枚尖锐结实的铁钉,深深地扎进了心灵深处。
莫晓乙感觉到他的异样,碰了碰他的肩膀:“怎么了?”
周觉的目光依然舍不得离开那幅图画:“这画……真好。”
于放也察觉到了,很慷慨地说:“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周觉吓了一跳:“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又没为您做过什么。”
于放笑了笑:“你能喜欢这幅画,就说明你是本性质朴之人。世事便是如此,普通人求的是富贵,富贵人求的却是返璞归真,所谓的人性其实三个字就可以概括——求不得。哈哈,你也不用客气,就当是我提前贿赂你的,只要你以后对我的宝贝女儿好一点就行了!”
周觉脸红了:“叔叔误会了,我和小渡只是普通朋友。”
“现在是普通朋友,将来也许就不是了!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哦!”说完这话,竟然又转向莫晓乙:“年轻人,你也不用灰心,我也是很看好你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改天我画给你,条件和他一样,就是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最后笑眯眯地总结发言:“总之你们两个,我都是很看好的,你们要一起加油哦!”
这一次,黑线已经不足以形容周觉和莫晓乙的心情,简直就像有人在头顶泼墨一样,两人的脸全黑了。这家伙野心未免太大了,一下子就定了两个女婿,他也不怕撑着自己!
旁边的于小渡也不害羞,笑眯眯的表情和她爹如出一辙,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于放拿起画笔:“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画完了!”手中笔点转勾画,很快就有一只雪色大鸟跃然纸上,莫晓乙诧异地问:“您这是在画什么?”
于放头也不抬,顺手指着广场对面:“就是那个,今天早晨又搬来一个大鸟造型,特别的精致逼真,大家都争着与它合影呢!”
周觉因为所站角度,比莫晓乙先看到那个被众人围绕的大鸟造型,眼睛立即瞪大了,结结巴巴地说:“莫……莫晓乙……那不是你家蛋蛋吗?”
莫晓乙不满地皱眉:“什么蛋蛋,是球球……你说什么?”骤然反应过来,连忙拨开人群冲了过去,木石栏杆上果然矗立着一只大鸟雕塑,纯白如雪的身体,翅膀垂落两侧,每根羽毛都清晰可辨,眼神锋锐凌厉,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不,它本来就是真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最是灵敏好动的家伙,现在却像雕塑一样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竟然真的是球球!
一个小朋友还在叫嚷:“妈妈,它的屁股是热的哦!”
球球见到莫晓乙,眼中立刻露出求救之意,还带着几分委屈和羞恼,这一次,它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于小渡也冲了过来:“呀,它被催眠了吗?”
“不是催眠!”莫晓乙检查了一下球球的身体,沉着脸说:“是截脉术。”
所谓的截脉术就和武侠小说中的点穴差不多,是通过截断身体里的血脉流动来限制人体活动,周觉自幼学习技击之术,对这些自然了解,于小渡竟然也没有多问,反而煞有介事地点评起来:“竟然可以把截脉术用在鸟类身上,制住球球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不过动物的血脉运行方向和人体截然不同,而且不同动物之间的区别也很大,这个人既然可以制住球球,可见他对各种动物的筋脉骨骼甚至身体构造都很熟悉。”
周觉没想到这个专业捣蛋的于小渡竟然还有这般见识,赞同地点点头,莫晓乙却把注意力放在球球身上,准确地在它的颈部按了一下,就像按住了自动伞的开关一样,球球的翅膀“哗”地展开,愤怒地飞向刚才围住它的人群,竟敢摸我屁股,看我不把你啄得脑袋开花!
莫晓乙低斥一声:“球球,回来!”
半空中的球球立刻来了一个美妙回旋,飞回到莫晓乙的肩膀,却依然仇恨地盯着那些摸过它的人!
莫晓乙敲了一下它的脑袋:“是不是那辆车里的人?”
球球立即点点头。
莫晓乙看向周觉:“于小渡说得对,这个人既能驱使动物为他拦路,又能对球球施展截脉术,可见他对各种动物了解之深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若非朝夕相处是绝对办不到的。并且能够集齐那么多种动物,必然经常出入那些可以买卖动物的场所,例如……”
三个人脑海里几乎同时冒出一个词——宠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