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征西庚午元历表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二二年。]】
臣楚材言:尧分仲叔,春秋谨候于四方;舜在玑衡,旦暮肃齐于七政。所以钦承天象,敬授民时。典谟实六籍之大经,首书其事;尧舜为五帝之盛主,先务厥猷。皎如日星,记之方册。由此言之,有国家者,律历之书莫不先也。是以三代而下,若昔大猷,遵而奉之,星历之官,代有其人。汉唐以来,其书大备,经元创法,无虑百家。其气候之早晏,朔望之疾徐,二曜之盈衰,五星之伏见,疏密无定,先后不同。盖建立都国 【都国渐西本作「国都」。】 而各殊,或涉历岁年之寖远,不得不差也。既差则必当迁就,使合天耳。唐历八徙、宋历九更者,良以此夫!金用大明,百年纔经一改。此去中原万里,不啻千程,昔密今疏,东微西着,以地遥而岁久,故势异而时殊。
庚辰,圣驾西征,驻跸寻斯干城。是岁五月之望,以大明太阴当亏二分,食甚子正,时在宵中。是夜候之未尽,初更月已食矣。而又二月五月朔,微月见于西南,校之于历,悉为先天。恭惟皇帝陛下德符乾坤,明并日月,神武天锡,圣智夙资,迈唐虞之至仁,追羲轩之淳化,冀咸仁 【咸仁原作「咸神」,据渐西本改。】 而底义,敬奉天而谨时,重勑行台,旁求儒者。臣鱼虫细物,草芥微人,粗习周孔之遗书,窃慕羲和之陈迹,俎豆之事,靡遑诸已;箕裘之业,敢忘于心。恨无命世之大才,误忝圣朝之明诏。钦承皇旨,待罪清台,五载有奇,徒旷蓍龟之任;万分之一,聊陈犬马之劳。既校历而觉差,窃效颦而改作。今演记穷元,得积年二千二十七万五千二百七十岁命庚辰。臣愚以为中元岁在庚午,天启宸衷,决志南伐,辛未之春,天兵南渡,不五年而天下略定,此天授也,非人力所能及也。故上元庚午岁天正十一月壬戌朔,夜半冬至,时加子正,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同会虚宿五度,以应我皇帝陛下受命之符也。
臣又损节气之分,减周天之杪,去文终之率,治月转之余,课两耀之后先,调五行之出没,大明所失,于是一新,验之于天,若合符契。又以西域、中原,地里殊远,创立里差以增损之,虽东西数万里不复差矣。故题其名曰西征庚午元历,以记我圣朝受命之符,及西域、中原之异也。所有历书随表上进以闻。伏乞颁降玄台,以备行宫之用。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西游录序
【[案:序文末署己丑,应作于公元一二二九年。]】
古君子南逾大岭,西出阳关,壮夫志士,不无销黯。予奉诏西行数万里,确乎不动心者,无他术焉,盖汪洋法海涵养之效也。故述辨邪论以斥糠〈薛上虫下〉,少荅佛恩。戊子,驰传来京,里人问异域事,虑烦应对,遂着西游录以见予志。其间颇涉三圣人教正邪之辨。有讥予之好辨者,予应之曰:鲁语有云:「必也正名乎!」又云:「思无邪。」是正邪之辨不可废也!夫杨朱、墨翟、田骈、许行之术,孔氏之邪也;西域九十六种,此方毗卢、糠、瓢、白经、香会之徒,释氏之邪也;全真、大道、混元、太乙、三张左道之术,老氏之邪也。至于黄白金丹导引服饵之属,是皆方技之异端,亦非伯阳之正道。畴昔禁断,明着典常。第以国家创业,崇尚宽仁,是致伪妄滋彰,未及辨正耳。古者嬴秦焚经坑儒,唐之韩氏排斥释老,辨之邪也;孟子辟杨、墨,予之黜糠、丘,辨之正也。予将刊行之,虽三圣人复生,必不易此说矣。己丑元日,湛然居士漆水移剌楚材晋卿序。
辨邪论序
【[案:序文末署「乙酉」,应作于公元一二二五年。]】
夫圣人设教立化,虽权实不同,会归其极,莫不得中。凡流下士,惟务求奇好异,以眩耳目。噫!中庸之为德也,民鲜久矣者,良以此夫!吾夫子云:「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老氏亦谓:「下士闻道大笑之。」释典云:「无为小乘人而说大乘法。」三圣之说不谋而同者,何哉?盖道者易知易行,非掀天拆地,翻海移山之诡诞也。所以难信难行耳。举世好乎异,罔执厥中,举世求乎难,弗行厥易。致使异端邪说,乱雅夺朱,而人莫能辨。悲夫!吾儒独知杨墨为儒者患,辨之不已;而不知糠〈薛上虫下〉为佛教之患甚矣。不辨犹可,而况从而和之,或为碑以纪其事,或为赋以护其恶!噫!天下之恶一也,何为患于我而独能辨之;为患于彼而不辨,反且羽翼之,使得遂其奸恶,岂吾夫子忠恕之道哉!党恶佑奸,坏风伤教,千载之下,罪有所归。彼数君子曾不扪心而静思及此也邪!
予旅食西域且十年矣,中原动静, 【动静原作「勤静」,据渐西本改。】 寂然无闻。迩有永安二三友以北京讲主所著糠〈薛上虫下〉教民十无益论见寄,且嘱予为序。予再四绎之,辨而不怒,论而不缦,皆以圣教为据,善则善矣,然予辞而不序焉。予以谓昔访万松老师以问糠〈薛上虫下〉邪正之道,万松以予酷好属文,因作糠禅赋见示。予请广其传,万松不可。予强为序引以行之。至今庸民俗士,谤归于万松,予甚悔之。今更为此序,则又将贻谤于讲主者也。谨以万松、讲主之余意,借儒术以为比,述辨邪论以行世。有谤者予自当之,安可使流言饰谤污玷山林之士哉!后世博雅 【博雅原作「博稚」,据渐西本改。】 君子,有知我者,必不以予为嗫嚅云。乙酉日南至,湛然居士漆水移剌楚材晋卿叙于西域瀚海军之高昌城。
寄赵元帅书
【[案:书中谓「仆未达行在,而足下车从东旋」,应作于西域时,约公元一二一八——一二二二年。]】
楚材顿首,白君瑞元帅足下:未审迩来起居何如?昔承京城士大夫数书发扬清德,言足下有安天下之志,仍托仆为先容。仆备员翰墨,军国之事非所预议。然行道泽民,亦仆之素志也,敢不鞭策驽钝,以羽翼先生之万一乎!仆未达行在,而足下车从东旋,仆甚怏怏。夫端人取友必端矣,京城楚卿、子进、秀玉辈,此数君子皆端人也,推扬足下,谈不容口,故知足下亦端人已。然此仆于足下少有疑焉。若夫吾夫子之道治天下,老氏之道养性,释氏之道修心,此古今之通议也。舍此以往,皆异端耳。君之尊儒重道,仆尚未见于行事,独观君所著头陀赋序,知君轻释教多矣。夫糠〈薛上虫下〉乃释教之外道也。此曹毁像谤法,斥僧灭教,弃布施之方,杜忏悔之路,不救疾苦,败坏孝风,实伤教化之甚者也。
昔刘纸衣扇伪说以惑众,迨今百年,未尝闻奇人异士羽翼其说者。夫君子之择术也,不可不慎。今君首倡序引,党护左道,使后出陷邪歧堕恶趣,皆君启之也。千古遗耻,仆为君羞之!糠〈薛上虫下〉异端也,辄与佛教为比;万松辨赋,甘泉劝书,反以孟浪巨蠹之言处之,以此行己化人,仆不知其可也。仆谓足下轻释教者,良以此也。夫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君既薄释教,则儒、道断可知已。君之于释教则重糠〈薛上虫下〉,于儒、道则必归杨、墨矣。行路之人,皆云足下吝啬,故奉此曹,图其省费故也。
昔诸士大夫书来,咸谓足下以济生灵为心,且吾夫子之道以博施济众为治道之急。诚如路人所说,则吾夫子之道亦不可行矣,又将安济生灵乎?又君序头陀赋云:「冀请宗师祈冥福,以利斯民。」足下民之仪表也,崇重糠〈薛上虫下〉,毁斥宗师,将使一郡从风渐化,断知斯民罪恶日增矣,又将安以利斯民乎?仆谨撰辨邪论以寄,幸披览之。更请涉猎藏教,稽考儒书,反复参求,其邪正之歧,不足分矣。仆素知君为邪教所惑,亦未敢劝谕。君不以仆不才,转托诸士大夫万里相结为友, 【友原作「反」,据渐西本改。】 故敢以区区忠告。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羣分。」经云:「士有争友,故身不离于令名。」若知而不争,安用友为!若所尚不同,安可为友!或万一容纳鄙论,便请杜绝此辈,毁头陀赋板以雪前非。如谓仆言未当,则请于兹绝交。夏暑,比平安好,更宜以远业自重!区区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