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寺里的塔上看见的。”媛贞没好气地说,“你愿意待在那里看没趣的清册,还是愿意跟我出来啊?你不谢谢我就算了,吵什么吵?”
能出来赏花,自然比看枯燥的清册好啊。厚木快速超到妹妹前面,将媛贞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忽然,厚木眼睛一亮,蓦然止住了脚步。他看见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身着淡绿的碧纱,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隐隐地散发出浅浅的忧伤。清新、温润、无瑕,如同一尊玉雕。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有的是孤傲的倔强和高雅的端庄。
厚木有些看呆了,她是仙子吗?人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媛贞一路小跑赶过来,看见哥哥呆立在树旁,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原来如此,媛贞窃笑着,用力地拍了拍哥哥的肩头,“嘿!”
厚木不满地回过头来,愠怒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闭嘴。”
“你不是不好色吗?”媛贞嬉笑。
“看花也叫好色?!”厚木不屑地说。
媛贞指着女孩的身影问:“那也是花吗?”
“嗯,那也是一朵梨花。”厚木自言自语地说,“你不觉得她很像一朵梨花吗?”
媛贞以为哥哥在开玩笑,厚木却是一脸的认真。媛贞呵呵一笑,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
厚木回过头来,问媛贞:“你说什么?”
媛贞绷起脸,学着母亲的口气说:“臭小子,你真的是该娶亲了。”
厚木照着妹妹的额头就给了一个爆栗子,“反了你了!”
梨花下的梨容听见了响动,将目光转了过来,正好看见男孩与女孩的打闹。
厚木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寒意,他停住手,抱拳行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梨容微微点点头,然后转过身,似乎并不想跟他们搭话。
“小姐,茶来了。”这时,佩兰端了茶水回来了。
梨容没有接,指了指厚木他们,示意佩兰将茶送过去。
厚木接了茶,道:“谢谢小姐。”
梨容不答话,带了佩兰就要离开。
“哎,”媛贞喊道,“你是谁啊?”
“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厚木低声指责妹妹,急忙上前一步,“恕我冒昧,敢问小姐贵姓?”
梨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生是镇南将军府上三公子刘厚木,敢问小姐贵姓?”厚木索性报上自己的名号,按照以往的情形,这名号一报,没人不会改变态度的。然而,他失望了。
梨容似乎没有听见,更没有表现出热情,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转身走了。
“人家不理我们,算了。”媛贞轻轻一跳,扯住一根枝条,只听见啪的一声,一枝梨花被生生地折断了。
媛贞将手中的梨枝举到鼻子前,闭上眼睛轻嗅,“好香。”
梨容听见身后啪的一响,猛地转过头来,凛冽的眼神扫过媛贞迷醉的脸,面上漫起一层阴沉。
厚木看见梨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妹妹折断的梨花,她脸上的痛惜是那么深切,压抑的怒火也快掩藏不住了,整个人冷得像寒冰一样。而此刻,媛贞睁开了眼,她显然没有被人这样怒视过,一下子被吓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厚木以为梨容会发脾气,可时间渐渐地过去,梨容始终一言不发,面色虽然慢慢变得平静,可依旧是冷冰冰的,最终,转身走了。
这时,媛贞才求援似的看了哥哥一眼,“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你看就看吧,何必要摘花呢?”厚木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我喜欢才摘的啊。”媛贞小声辩解道。
稍后,厚木和媛贞回了禅房,刘夫人责怪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差事,也是媛贞大婚的事宜,你们不办正事,就知道到处闲逛。”
“不是你让我陪她去的吗?”厚木不服气。
“你们去的时间太久了。可惜了,刚才谢夫人来了。”
“她来她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厚木往椅子上一坐,喝起了茶。
“跟媛贞没关系,跟你就关系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厚木仰天长叹一口气,随后把脑袋一垂,做出一副蔫了的样子来。
媛贞幸灾乐祸地说:“哥,你还不如早点应下一个,也好早日超脱啊,哈哈哈。”
“就是。”刘夫人借着女儿的话头说,“那谢家的女儿,我是真真儿看上了。你要是再不上心,可就归了别人了……”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现今我肯定是不会娶亲的,我还没玩够呢。”
刘夫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媛贞却嘻嘻一笑,轻声道:“娘,您不用操心了。说不定哥哥没告诉您就把媳妇领进门了。”
刘夫人来了精神,追问:“什么啊?说明白一点。”
媛贞笑着说:“娘,今天见不见谢夫人真的是没关系。不过,让哥哥陪我去看梨花,是您最最英明的决定。”媛贞看着母亲甜甜地一笑,“这次真是以梨花为媒了。”
“快说!快说!”刘夫人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我们在梨树下碰见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哥哥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这个样子的。”媛贞说着,做了个目瞪口呆的傻相。
刘夫人哈哈大笑,“是谁家的女儿?”
媛贞丧气地说:“不知道。”
“那……”刘夫人一时语塞。
“我可没说看上她了。”厚木申辩道。
“没看上正好,”媛贞忽然认真起来,“哥,我觉得她好像是个哑巴。”
厚木愣住了,我怎么没想到,她总是不说话,难道真的是个哑巴?!
刘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道:“那……还是谢家女儿好一些。”
“好了。”厚木忽然开始烦躁起来,“以后谁也别跟我说娶亲的事,谁说我跟谁急!”
梨容回到偏厅,佩兰小声问:“小姐,那公子问你姓氏,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何必多事。”梨容淡淡地回答。
“他是镇南将军的公子啊。”佩兰看见梨容敛起了眉,赶紧闭上嘴,左右看了看说:“我找夫人去了。”
佩兰刚走,正言方丈就进来了,“怎么就谢小姐一个人?”
“丫鬟去找我母亲了。”梨容回答。
正言方丈点点头,也在偏厅坐下,“如果老衲没有记错,小姐今年该十六了。”
“是啊。”
“该是出阁的时候了。”方丈将梨容细细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的发簪上,“这支发簪很特别。”
“别人送的。”梨容有些羞涩。
“可否请问小姐,是何人所送?”方丈脸色微变。
梨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丈奇怪了。
“是啊,这支不知道是谁送的,另一支也不知道出处。”梨容说。
“有两支吗?”方丈脸色急剧变化,但梨容没有发觉。
“是啊。两支一模一样的。”
正言方丈微微一怔,怎么会有两支,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汲远和尚并没有说会有两支簪子啊。
“小姐,可还有别人送过你簪子吗?”方丈又问。
梨容摇了摇头,又点头说:“有,若愚哥哥送了我一支簪子,但被母亲给了丫鬟。”
“什么样的簪子?”正言方丈捋着胡须问。
“与这个花型一样,但不是玉的,是用木头雕的。”梨容说。
“你没有接,被谢夫人送给丫鬟了?”方丈问得甚是仔细。
“是啊。”梨容忍不住笑道,“方丈,你怎么对我的簪子这么感兴趣呢?”
没有接啊,正言方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又陷入沉思中,这簪子……怎么会有三支呢?方丈看见梨容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仙子,你忘了汲远和尚的忠告吗?你怎么可以忘记呢?接下了簪子,这预示着什么,你知道吗?
正言方丈沉思片刻,问道:“小姐可记得你十岁那年,在寺里遇到我师叔汲远和尚的事?”
“记得。”梨容点头。
“小姐可曾记得,当日你离开时,汲远和尚对你说过的话吗?”
忽然,汲远和尚洪亮的声音在梨容耳边清晰起来,“梨容,你要记住,不要接任何一个男子送你的簪子。”
梨容一惊,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