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每天早上都来报道,来了也不干什么,就看着蒜薹照顾宝宝,似乎并不用上班。大头一来,他就微笑,打招呼,然后优雅的离开。而大头每天晚上都来照看蒜薹,让蒜薹在自己的怀抱里睡觉。两个人好象太阳和月亮,你来我走,我走你来,偶尔日月同辉,也终是各有各的职责。
有大头的一个夜晚却没有月亮,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大头又见她的眼泪,他觉得她的眼泪仿佛一场酸雨,落在他的心中,针眼大小深深的洞,却密密麻麻,不放过任何角落。他用了六年的时间来忘记她,却用了九年的时间来爱她,他以为她也象自己一样不会忘记他,他以为她也象自己一样的继续爱他,结果她没有忘记他,却不爱他了。他以为他为她改掉了暴戾的脾气,也能容忍她的刁蛮任性,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幸福的生活,结果她也不再刁蛮任性,却不是为了他。生活就是生活,不是那么多谁以为。现在他能给她提供的只有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一个心灵的依靠,对于她的梦想,她的疼痛,她所有的等待,他无能为力。
“丫头,如果哭出来好受,那就哭出来吧。”他用修长的手指梳理蒜薹的长发,柔软贴顺,以前他也喜欢摸她的脑袋,那个时候她是短发,范小宣刚改变形象时的那种叛逆的短的不能再短的短发,有些乱,摸起来有些扎手,但很舒服。
“恩,宝宝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医生说小于12个月的孩子得白血病属于高危类型,医院一共接过六例,五例放弃治疗,一例在治疗四周后恶化,也放弃治疗。”蒜薹象背书一样毫无表情,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地砖接下了两滴眼泪,却把它们摔的粉身碎骨,“但我不会放弃,绝不。”
此时蒜薹的手机再次想起《月亮代表我的心》,似乎也代表了蒜薹永不放弃的决心。
“喂,闺女,老姨想跟你说点事。”
“说吧。”老姨的电话让蒜薹有种不祥预感。
“你知道你家这几年的情况,爸爸妈妈都下岗好多年,你爸身体不好,你妈一直照顾他,都没出去挣什么钱,一直吃老本。”
“是的,我知道。”蒜薹两年没花过家里钱了,宝宝病了,她也没打算让家里给钱,因为她知道供自己读书,在加上大学毕业时花的那一大笔,家里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
“你妈前几天给你借了些钱,想给你寄去,你爸着急上火就病了,蜂窝组织炎,本不是什么大病,可你爸那过敏体质,很多药用不了,也没控制住,发展很快,医生让尽快做手术,说发展下去容易并发败血症,你爸偏不做,说要把钱给你,看用药能不能控制,最后情况非常糟糕,你妈做主给动了手术,钱也没剩多少了。咱家也没多少钱……”
“恩,我知道,没事,我不能回去了,替我照顾我爸我妈。”蒜薹的眼泪又无声向地面砸去,报复一样狠狠地砸去,却依然粉身碎骨。
她怎么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爸爸,舅舅,姥爷都在一的单位,当官的来了一批又一批,卷完钱财拍拍屁股就走,最后没钱贪就卖设备,有六十多年历史,近万人的厂子就这么败了。舅舅一副处级,买断也就给了一万来块,舅妈没工作,这几年做买卖,没挣多少就糊弄嘴了,年初舅舅发现得了胃癌,恶性晚期,切除了整个胃,一家人断了生活来源,一直都是老姨和妈妈贴补着,姥姥的糖尿病快30年了,并发症很严重,要打胰岛素,一个月的药钱也得一千多,唯一条件好点的算是老姨家,老姨夫还得了脑出血,半身不遂。这样的家庭,蒜薹怎么张口要钱,她知道她永远张不开那张嘴。
夕阳西下,张飞还在病房里,因为大头没来接班。
“哪位是蒜薹小姐,有你的快递。”送快递的是一个黑黑壮壮的汉子,恍惚间,蒜薹觉得他就是大头。
打开快递,里面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封信,
丫头: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料我选择了悄悄离开。这次我是有任务的,我们的规矩是不能透露行踪的,包括亲人,你是这六年来,我唯一见过曾经认识的人。你让我破了例,但从今天开始,我又要失踪了。六年的时间让我们都不再年轻,但你的坚强和执着依然没变,我懂你,可我更知道你足够坚强。
这卡里有一万块钱,是我全部的积蓄,你用来给宝宝治病吧,钱不多,先缓缓急,等我有钱了会给你汇到这卡里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也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们再见的时候,你会是快乐的,幸福的。
大头(草)
看着不长的一封信,蒜薹的心仿佛被雕空了些许,却并找不到确切的孔洞,甚至不留痕迹。夜潮水般涌来,漫漫淹没那点点灰白,她知道,除了继续坚强,别无选择。
张飞每天早上都来,一直陪着蒜薹,晚上张阿姨来,蒜薹也不分白天黑夜的,有空就睡会,十几天来,基本没离开病房。
可那个大眼睛女孩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那天早上,外面也下着小雨,大眼睛女孩临走的时候还跟蒜薹说:“阿姨,你等我,我一会就出来了,出来我就是漂亮的孩子了。”这是小女孩第二次复发,但她并没走出骨髓移植的手术室。
当你见证死亡的时候,可能会有同情,但大眼睛女孩的死,带给蒜薹的除了同情还有恐惧。她想给宝宝转院,转到广州治疗白血病最好的南方医院,她还自私的想要一个单人病房,她怕自己无法再次面对死亡,她怕自己那点可怜的勇气崩溃,她怕自己被这种恐惧击倒。
“蒜薹,我想给宝宝换个医院,条件能更好点,你看行吗?没钱我这有。”张飞的眼睛虽然看不出蒜薹的颜色,却能看见明暗交界线,也能看出蒜薹想要什么。
“好。”蒜薹不是个笨女人,就算她迟钝到家,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也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
多么聪明的男人,在她还能负担的起药费的时候他并没提出金钱帮助,他只是来看她,他肯定知道那个时候,他给她钱她也会拒绝,而如今在蒜薹急切想换个医院却没有钱的时候,他知道她是没有拒绝的勇气,蒜薹想着想着就凄然一笑,“任何事情,我愿意为你效劳。”
“我只对你感兴趣。”张飞也有坏笑的样子。
“没问题,只要宝宝的病可以离得开,我随叫随到。”蒜薹尽量装做潇洒,胸腔里却有一个器官顿然绞痛。
“可以,但我要你的全部,完整的。”张飞还再笑。
“抱歉,有些东西是买不到的,即使我想卖。”蒜薹莞尔一笑,她相信当自己是件商品的时候,残留点可怜的自尊或许会增加自己的卖点。
“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个原因得到你,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希望是你爱上我。”和张飞本来就不太相符的坏笑也消失了,“现在我只是想听你的故事,对于我你就象一个迷。”
蒜薹或许并不完全相信张飞是一个买色的男人,但他几乎无偿的帮助,还是让蒜薹吃了一惊,“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或许知道了我的故事你会失望,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写出来好吗?”
“好。”
在她说好的那一刹那,张飞有点后悔,何必为难一个睡眠本来就少了又少的女人,或许太多问题不知道问什么,或许想留下点摸得到的东西,或许只是因为她说好的时候,嘴角露出的微笑。她本不是一个会平白拿人钱财的女子。
先声明,我是学工科的,最讨厌语文,所以肯定写不出什么优美的故事,你就将就着看吧。
我,蒜薹。
幽默、开朗、自信,还有一点点好色。(我本来想让她把这句改改,后来还是算了吧,她想这么写,就这么写吧,或许那不过是她心中的自己。每当读她写的这部分,我的眼前总能浮现她照顾着宝宝,忧伤的表情,却写着似乎快乐的文字。好了,不多说了,我们来听她讲的故事吧。)
我差一点没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天生命大,要不也不能在这给你讲我的故事。我在妈妈肚子里才呆了七个月,我爸爸就着急了,骑车驮着我妈妈的时候,愣是不小心给我妈妈掉到路旁边正在施工的地沟里。我妈妈腿和腰都摔得青了一大片,我也楞是没出来。看来我小时候就比较固执,我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你怎么折腾,我也不来。
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我有极强烈的记忆,比如我四个月的时候,在妈妈新做的褥子上造了一座黄金塔,兴奋的用脚踹来踹去,然后哈哈大笑。比如我在七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喊了爸爸,看见了一个老帅哥眼睛发大水。比如我把打碎的瓶子渣收起来,让我妈妈用给我做了好多漂亮衣服的针线给缝好。你肯定说,这么小你肯定不记得,可是我保证,这些我都记得,而且很清楚,我记得妈妈生气时的眼睛也是弯弯的,很漂亮,我记得爸爸摸我的脸的手指有一个小口子,我记得摔碎的瓶子是绿色的,这样的事好多好多,我有点跑题了,不过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我还真是有点兴奋,我的童年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我的快乐很简单,一分钱的索勒米,两分钱的冰棍,五分钱的雪糕,都能让我快乐的像公主,甚至一双用各种颜色毛线拼织的袜子就让我把自己的初恋给卖了,嘻嘻。
记得那次爸爸带我到厂里玩,阳光明媚的,灰尘就在那射进来一缕缕阳光里舞蹈,快乐的象刚吃过了雪糕。那个时候,女人在一起闲着没事就织东西,什么毛裤啊,毛衣啊之类的,那些我在家时看多了,我和爸爸都有好多毛衣毛裤,都是妈妈给织的,漂亮着呢。可有个阿姨在织袜子,用的是一些破线头,那袜子织的就五颜六色了,我可没看过这么好看的袜子。
“阿姨,我喜欢这双袜子,您能送给我吗?”别看我只有四岁,礼貌还是懂得,你看我用的可是“您”啊。
“这丫蛋乖啊,好啊,织好了就给你。”
“谢谢阿姨。”我是小公主,没人不喜欢我,从小我就疯狂的自信,我在心里偷偷的骄傲,仿佛我脚上有双永恒的水晶鞋。
也不知道算我命好还是命不好,这袜子也巧不巧的就织完了。“来,丫蛋给你,不过你得给阿姨做儿媳妇。”
看着那漂亮袜子,我并没丧失理智。当就当,我认识你儿子老几啊?先把这漂亮袜子搞定再说,小算盘打好,就露出了我的经典可爱笑容,“好啊,没问题。”
虽然我现在有点笨,可我依然认为小时我是异常聪明的,我的聪明肯定不是一般孩子能比的,好好开发我肯定是爱因斯坦第二,嘿嘿,不过还好我不是什么爱因斯坦,那老头的样子实在是勾引不了帅哥。
可能是因为我聪明,呵呵,其实是家里没人管我,我三岁就去幼儿园了,在幼儿园里混了一年,显然是一老油条了。装乖,大哭这两样法宝被我运用的极其娴熟,两个幼儿园阿姨看着我可爱的样子是舍不得我哭的,所以基本什么事都依着我。这不,别人在跟老师学儿歌的时候,我自己在一边摆积木。
“小朋友们好,这是新来的小朋友风风,你们要……”
我记忆力超好,不过当时小刘老师说什么了,我可没听见,我就听见风风两个字了,还记住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我一点都不夸张,我的哈喇子当时就流出来了,根本没顾着会毁坏了我的公主形象。
我说好色是人的本性,你信不?说实话,你还真不得不信,看见风风流哈喇子的肯定不是我一个,我看见玲玲的,亭亭的,还有单单的,反正我们几个女生的哈喇子小刘老师换了好几个手绢搽了好几遍。你说我们几个是花痴?那就是吧,反正我从不否认我就是喜欢帅哥。
这一天,我这个公主可是围着风风转的,当然通常围着我转的玲玲,亭亭和单单也都围着风风转了。风风一点都不认生,不象我第一天在幼儿园,哭的死去活来的,在一群小美女里,他可算是如鱼得水了,都说三岁看个吃老相,风风好色的本性从小就开始茁壮成长。
你知道在放学的时候我看见什么了,你肯定无法想象我的兴奋,就好象我妈妈一下子给我买了十根雪糕。风风的妈妈来接风风回家,他妈是谁?袜子阿姨?对,聪明,风风的妈妈就是送我袜子的阿姨。这次可不是我想逃婚了,我还真怕那阿姨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阿姨好,我妈妈说您的袜子真漂亮。”现在想想我都晕死,你说我就那么小怎么就知道献媚,还懂的暗示,现在我可是一拍马屁就拍马蹄子上。
“呦,这丫蛋啊。”看着我的乖巧的可爱,袜子阿姨蹲下来摸摸我的头,“风风,看妈妈给找的儿媳妇,漂亮吗?”
“漂亮。”这小子我陪他玩了一天,大概也被我迷上了。
风风过来拉了我的手,小脑袋一歪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别看风风比我大一岁多,还是一男孩,可还没我高。不是风风矮小,是我天生长的就大,生下来快九斤,三个月二十一斤,当时是出了名的胖丫头,不过不吃奶了以后,俺就瘦了,要不就算是公主也是一胖公主,自信不起来的公主,呵呵。
我和风风的恋爱就此开始了,都说初恋是美好的,我绝对相信,可只限于恋爱的过程。
风风给了我好多好吃的,我记得好象有熊猫威化,有好几个石榴粒,有橘子有糖块,当然我也有所回报,我给过他两块橡皮泥,心疼的不行。天天琢磨怎么给偷回来,不过风风把橡皮泥放在一个小塑料盒子里,天天拿着,没事就捏个蛋,搓个条什么的。我偷回橡皮泥的计划一直象日本想侵占中国一样没能实现,也永远不会实现。
别看我长的很乖巧,但特勇猛,谁惹我,我总是能骑在他们身上一顿猛揍,看见老师就坐地上哭,一副被欺负的样子,仿佛被揍的人真的是我。除了我优异的演技,我还比他们都小,所以老师每次都相信是他们欺负我,所以他们被揍了以后还得去罚站。可是风风总是一副似乎很勇敢的样子,不停的告诫所有的小朋友我是他媳妇,不许欺负我。我就在风风的“宠爱”和“保护”中完成了我的学前生活。偶尔被楼上哥哥拉拉手什么的,还觉得蛮舒服,一点也没对不起自己“老公”的感觉。
上学以后,我再也不能在别的小朋友都上课的时候,自己摆积木了,不过讨老师喜欢的能耐还没完全退化。我的第一个老师是个老太太,姓王,没事就给我叫到前面,摸我屁股,要不就在脸上咬一口,虽然这些动作我都不喜欢,可总算能显示老师对我的特别宠爱,所以每次被“猥亵”的时候,我都一副幸福陶醉的摸样。讨得老师喜欢的我也被老师吩咐了一项“光荣”任务,要看好我的同桌,一个叫熠熠的胖男孩,我的任务就是在他不学习的时候让他学习,可以动用任何手段,于是我不是掐他一下,就是擂他一拳,没办法,我从小就相信暴力解决问题。
终于有一天,我的罪行被我妈妈发现了,原来熠熠并没把我对他的严厉教育告诉老师,他回家告诉他妈妈了,而他的舅舅又恰巧和我舅舅一个科室,所以我妈妈也知道了。虽然我理直气壮的说:“老师说了,他不学习我就得管着他”但我也不是真的就不去思考的人,偷偷合计了一个晚上,在强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决定明天熠熠不学习的时候,不再揍他了。
然而第二天放学的时候,熠熠居然问我:“你今天怎么没揍我?”看出来了吧,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人,你不揍他他就不爽。
“我不想了,怎么的,打你我手还疼呢?”
“给,你买冰棍吃吧。”他给了我一毛钱。
“不要。”我最喜欢钱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是没要,一点心理斗争都没有,就是没要,也没有数落他是个告状精。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成熟,开始懵懂的知道很多事情不要说的那么明白。
等我走出教室的时候,风风已经等在那了,我们一起升入小学,但却不在一个班级了,他主动的背过我的书包,两个书包都快有风风大了,看着他的样子我总是觉得可爱,三年了,他还是没我高。其实他也帮我背不了多远,我们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就那么几步而已,我爸爸和他爸爸都来接我们。
“丫蛋,风风对你多好啊,你看他累的。”
那有爸爸不疼儿子的。可我听着也真是不舒服,在我爸爸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一把扯过我的书包扔给我爸:“我说我怎么没锻炼好身体啊,原来是他抢着背了我的书包,爸,以后你可得管好我,别没看好我,还埋怨别人。”可能才看了红楼梦,我竟然不自觉的学着王熙凤的口气。
我想那个时候我绝对是个完美主义者,我甚至不能允许风风爸爸的不完美,于是以后我不再理风风。可每天放学我都会往门口瞅,看见风风然后装做不认识的背着书包昂着我的头绝对骄傲的走到我爸爸的自行车那。如果他还没放学,就我在屋子里磨蹭一会,直到他出现在门口,我再熟视无睹的在他面前走过。风风爸爸和我爸爸照样打招呼,照样说笑,只是没有注意到我每次都不喊风风他爸老公公了。
终于有一天,风风放学比我早,可他没在我的门口等我,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怅然若失,对,就是怅然若失。
那天风风也没在喊我爸爸老丈人,喊的是叔叔好。这次那两个男人到是注意到了。
“呵呵,孩子大了啊。”
“是啊,都不好意思了,以后你们还是好朋友啊。”我爸爸揉了揉风风的脑袋瓜。
听着这话,我心里的失落感越发强烈,我觉得就好象我走在悬崖口只想看看风景,却被人从后面一退就摔了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习惯在放学的时候瞅瞅门口。
再后来我爸爸继续来接我,风风已经开始自己走路回家了,我就连在校门口看见风风的次数都少了又少,再后来我们仿佛真的成了陌生人,我只记得我在幼儿园的时候给过一个帅哥两块橡皮泥。
我记得我刚去学校报名的那个下午,天挺热的,我妈妈那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象细碎的水晶,真漂亮。可那个时候学校说什么也不要我,嫌弃我年纪小,嫌我不是招生区的,死活要从我家荷包里抢五百块钱,名义就是小龄费和跨区费,妈妈那两条弯弯的细眉毛轻轻的皱了一下,可我看见了。于是我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幼儿园,我不读了,能买一万根五分钱的冰棍呢,我天天吃都能吃到三十多岁了。”这话无疑如一声霹雳,我看到了我预想中惊讶的面孔,还看见了一个老师突然张大的鼻孔里的黑色鼻毛。当然在他们问了我一些比如一百除以五等于几的弱智问题后,确定了我确实会算除法,我们家那五百块钱就省了,但他们始终不愿意相信我那一万根冰棍,吃近三十年是用嘴算出来的,他们情愿相信我只是一不小心蒙的。我也自然没和他们理论,不要我钱,什么都好说。
学没上几天,学校就又想给我家省钱了,说什么也要让我跳级,似乎这样能省掉更多的学费。但这次我妈妈没同意。现在有时候我还幻想要是跳级了,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还会为了爱情精疲力尽吗?我还会固执的等待那个摘花人情愿自己凋零吗?我会不会现在正在认真地研究一项影响全人类的伟大发明?但我从来没怨恨过妈妈,我知道她想让我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因为真正幸福的人往往都是最普通的那种人。但我终究是不甘于平凡的人,即使我没有成为伟大的科学家,我所有的青春都用来探求爱情这一永恒难题。
在我的小学阶段,对我的爱情起到巨大影响的一个人就是琼瑶阿姨。当我只有八岁的时候,我读了第一部爱情小说——《匆匆太匆匆》,那个故事赚足了我的眼泪,但当我读到《窗外》的时候,我开始幻想我也能有一场师生恋,刻骨铭心的师生恋。
可我的老师都是女的,一个男的都没有,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同性恋,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选择,我的性取向一直没问题,我喜欢男人,而且是帅男人。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生命里的第一个男老师出现了,他是个男老师,而且是个够帅的男老师,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很有力量的紧紧闭着,而且耳朵上也长了一个小肉肉,就象我第一次读的《匆匆太匆匆》里的驼驼。我曾经想过是不是耳朵上有肉肉的人才能经历琼瑶笔下的那种爱情,因为我耳朵上没有那种肉肉,当我看见这个帅老师以后,我更坚信,我伟大的爱情必然始于他,因为他耳朵有个小肉肉。和他一起来学校实习的还有一个女老师。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女老师象一异型煤球,皮肤黑黑的,还那么粗糙,她总有时间和我的帅老师在一起,而且好象并不喜欢我。于是在她上公开评审课的时候,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当然她没有答上来,她的脸红了,强烈的快感刺激着我,比吃六毛钱的冰淇淋还让我快乐,我觉得连血管里的每个细胞都是跳着舞前进的。“哦,对不起老师,耽误您讲课,我会了,您看这样对不对?……”在她的脸红了快两分钟的时候,我极其流利的给了那道难题三个解法。“对不起老师,我其实应该课后问您的,我这么一耽误,您这课可就讲不完了。”我的下颏微扬,面带微笑,妈妈说过我的颈子很漂亮,我相信当时的我一定象只天鹅。她的脸本来就是黝黑的,现在象猪肝一样,难看极了。
黑妞,你理解了什么叫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吗?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小人,一个小女人,你就是一大傻瓜,偏偏入了我的套。我在心里恶狠狠的对她说,但我知道我的表情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无辜中隐约着孩子该有的骄傲。
我很少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但是帅老师的课,我的手几乎一直都板板正正的举在桌子上,我从来不会让他冷场,我喜欢他行云流水般的把课讲完。
帅老师当然也喜欢我,虽然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我的聪明,仅仅当我是个孩子,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心意。有时候我也庆幸他并不知道我对他抱有那种想法,所以他会摸我的头,会掐我的脸蛋,刮我的鼻子,还会把我抱在腿上给我讲作文,他身上有一种好闻的烟草味道,他的腿热乎乎的,坐起来很舒服,突然我的下面一阵热浪袭来,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