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宝宝粉嘟嘟的小脸,晶莹剔透,可爱极了。婴儿特有的那种矮矮的鼻梁,翘翘的鼻头,更是让人觉得卡通。蒜薹在想,她的鼻子是象自己还是象马勺呢?宝宝笑了,“妈妈妈”的稚嫩声音含糊不清。蒜薹也笑了,这是宝宝唯一会说的话,宝宝不会喊爸爸。爸爸是通常是小孩子最先会发的音,因为他比妈妈的发音要简单,可没有人希望宝宝对他喊爸爸,所以蒜薹没有教她。或许因为蒜薹觉得这个世界有好多东西可以省略,包括爱情,包括爸爸。
怀里的宝宝抓了抓蒜薹柔软的**,宝宝手很小,若有若无的力道,蒜薹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碰触,乳头硬了起来。宝宝寻找着,蒜薹帮她含住。宝宝很努力,可没有乳汁,憋了憋嘴,却没哭。蒜薹苦笑了一下,宝宝的神态象极了马勺,蒜薹喜欢被吮吸的感觉,也许马勺吮吸的时候,蒜薹不过也把他当成了孩子。
蒜薹记起那次,马勺就是用宝宝现在的神态对蒜薹说:“哼,怎么没奶奶,等以后我们有了小宝宝,你就有奶奶了,到时候我也要喝……算了,我还是不喝了,要不小宝宝还没得吃了。”
“我才不要喂什么小宝宝奶呢,身材会不好的,不过可以给你吃,嘿嘿。”蒜薹咧嘴笑着。
“我小时都没奶喝,是吃苹果张大的。”
蒜薹的心有一点疼的感觉,她想好好照顾马勺,做他的妈妈,做他的宝宝,做他的爱人。可说出的却是:“呵呵,到时候也给你的孩子吃苹果好了,反正我不喂他,我最讨厌小孩子了,都不想要,如果你非要,就给你生个吧,喂他吃什么我可不管,嘿嘿。”
宝宝在继续努力着,可蒜薹丰满的**是干涸的。老人都说刚生完孩子要化奶,就是让孩子他爸揉孩子妈妈的**,也许真的是没人揉,反正蒜薹是一直没有奶水的,蒜薹也没做过月子,没吃过下奶的猪蹄子还有鱼什么的,因为没人给她做。宝宝可能真的饿了,哼哼唧唧的。蒜薹把宝宝放进婴儿床,用开水烫了烫奶瓶,冲了一瓶奶,是80多一罐的奶粉,他喜欢贵的东西,她对任何东西的追求都是苛刻的。
宝宝喝完了奶,安静的睡着了,她今天睡的特别好,蒜薹看完了今天的实验数据,也没闹一次。蒜薹摸了摸宝宝的小手,温暖细腻,指甲薄薄的,她最怕给宝宝剪指甲,宝宝的手那么小,虽然听话极了,可她也总是不敢碰,就象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她不敢抱,怕给这柔弱的小生命弄坏了一样。
很久以前有一个叫马勺的男人也把蒜薹当成瓷器娃娃,小心翼翼的,惟恐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他要是在,应该比自己更疼宝宝吧,蒜薹想着,又告诉自己一遍,即使在晚上,只要没睡就不要做梦。
宝宝的脸红扑扑的,蒜薹关了暖气,躺在宝宝身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宝宝出奇的安静。其实宝宝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从小就不闹,睡觉很安稳。宝宝还很聪明,她要拉粑粑或者尿尿了就扭啊扭地通知蒜薹,饿的时候也是就那么小声的哭几下,给了奶就马上不哭了,还会笑,一种极其纯洁的笑容,和马勺那种甜甜的笑一样的笑。
蒜薹正幻想漂亮的宝宝长大站在画架前和自己画画,或者在自己画画的时候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秋日私语》时,宝宝扭起了她的小屁股。蒜薹赶紧抱起宝宝,给她把尿,可宝宝依然在扭,甚至开始哭,她又递上自己丰满的却没有多少奶水的**,平时宝宝饿的时候,还是可以暂时安慰安慰的。可宝宝拒绝她的乳头,依然大声地哭。不管蒜薹如何安慰,似乎没有一点降低哭声的意思。自从宝宝来到这个世界,蒜薹就害怕她哭,只要宝宝一哭,就手忙脚乱,抓心挠肝的。
关了暖气的屋子温度已经开始下降,可怀里的宝宝却热热的,体温计的水银指向39度3,似乎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心疼地给宝宝喂了点安乃近后,蒜薹突然记起自己看过小孩子发烧可以用30%~50%的酒精搽身体来降温,又急忙找了酒精兑好水,仔细地给宝宝搽起来,后背、腋下、腹股沟、小手小脚,一遍一遍,那么柔嫩的皮肤,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漂亮的象个天使。
宝宝看起来也舒服了很多,又露出了蒜薹喜欢的笑容,孩子就是孩子,即使他是懂事的,不喜欢哭,不喜欢闹人,可还会在不舒服的时候哭,高兴的时候笑。蒜薹挠了挠脸,痒痒的,似乎外面那张皮是后长出来的。
安静的宝宝又进入了梦乡。蒜薹不敢睡,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宝宝,没多久,体温也又升了起来,而酒精已经失去了功效。
“不能等了,怎么也得去医院”蒜薹来不及多想,胡乱抓起件衣服,抱着呼吸开始粗重的宝宝冲了出去。
早上4点的夜,黑的沉沉的,路灯的光撕扯着墨一样的黑,显得那么弱小而无奈。
路上没车,蒜薹焦急地祈祷能有一辆出租车,七、八分钟过去了,还是一辆车都没有。两个渐近的灯光让蒜薹兴奋起来,使劲的摆着没抱孩子的那只手,车在蒜薹的旁边停了下来。车子是宾利Azure,蒜薹不认识的牌子。
“我孩子病了,能麻烦你送我去xx医院吗?”蒜薹透过已经摇下的车窗问道。
“当然可以。”司机赶紧给开了车门,蒜薹抱着宝宝钻了进去。
开车的是一个30左右的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给人安全的感觉,不过蒜薹想,就算司机长的象无常,自己也坐定这辆车了。
“孩子怎么了?”好听的男中音。
“发烧,烧了很长时间了,给吃了药好点,现在又烧起来了。”蒜薹掩饰不住的焦急。
“小孩子总发烧的,没什么事,别担心了。”
十几分钟后,到了医院,蒜薹抱着宝宝逃也似的下车,甚至差点忘了说声谢谢。男人递给蒜薹张名片,“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给我电话。”
蒜薹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礼貌的看了眼,好象是个什么经理,这时宝宝的哭声让蒜薹说了谢谢头也没回地跑进医院。宝宝的鼻子开始流血,蒜薹来不及挂号就直奔急诊室,宝宝鼻子出的血滴答在蒜薹的手上,蒜薹有种抓不住这个小生命的感觉。
蒜薹晕血,那次看洋洋给大鹏削苹果,说什么也要给马勺削一个,自然不小心就削了自己的手指,看着滴答滴答的血,蒜薹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晕了过去,从此以后,马勺不让蒜薹碰任何锋利或者尖锐的东西。
这次蒜薹没有晕过去,女人原来只有在男人面前才是女人。
急诊室里,医生给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说是还要做做全面的检查,要等白天,那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妇女,典型的北方女人,在广州这个南方城市,让蒜薹觉得亲切、安全。宝宝一直在闹,蒜薹要哄着宝宝还要去去交押金,取药,忙的晕头转向。早上的病人很少,医生和蒜薹聊了起来。
“孩子他爸爸呢?看你一个人哪忙的过来?”医生关心的问道。
“在外地呢,我一个人能行。”
“孩子太小了,你也这么年轻,可真难为你了。”
“习惯了。有个孩子闹着,日子也挺好的,大夫,我宝宝不会有什么事吧?”莫名的第六干告诉蒜薹病情似乎并不简单。
“鼻子出血不太好止,不过没什么事,放心吧,化验完了,就有结果了”大夫安慰着蒜薹“孩子,听口音,你东北的吧?”
“恩,辽宁人。”
“老乡啊,辽宁哪的,我沈阳的……”
“……”
医院终于上班了,急诊的王大夫也下班了,热心的帮着蒜薹跑上跑下的,这么远的南方城市,能遇到这么近的老乡,也不是容易事。
在王医生的帮忙下,检查做的很快,结果也出的很快。那些化验单蒜薹也看不明白,不过她能看出王医生的脸色不是好看了,都说医生连自己家人得病,都没什么表情的,这种神色看得她心里好象有15桶水——七上八下的。
“怎么样啊?王姨?”蒜薹的焦急无需掩饰。
“白细胞有点高,还有原始及幼稚细胞。”
“这是什么意思啊?”蒜薹已经急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血小板也少了点”
“王姨,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就直说啊!”
“孩子,有可能是白血病。”王医生虽然镇定,但也明显的面露同情。
听着白血病三个字,蒜薹一阵眩晕,天黑了,大地在旋转……
“孩子,这只是怀疑,先坐坐。”王医生搀了蒜薹一把。
宝宝在大声地哭,好象还在为刚才抽走的血在哭;蒜薹的意思开始模糊,“不,我不能倒下。”这是蒜薹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蒜薹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向自己伸着手,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妈妈,我好孤单,妈妈让妹妹来陪我吧,妈妈……妈妈……蒜薹想走过去抱抱那个孩子,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就看着那个孩子越来越远,叫声越来越凄惨。
等蒜薹醒来时,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男人,文质彬彬的,她死劲的眨了眨眼睛,还是那个人,是早上送自己来医院的那个男人,难道我还没醒?蒜薹又晃了晃自己的头,依然是早上的那个男人。
“你醒了啊?”依然好听的男中音。
“你怎么在?”蒜薹答非所问。
“我刚过来,刚接到王医生的电话,说你昏到了。”
“孩子,你昏到了,我怎么也得找你的家属吧,一下就看见你兜里的这张名片,没想什么就打了,”王阿姨在旁边接着解释,“小张一听,马上就过来了。”
“谢谢王姨,今天的事多亏您帮忙,给您添麻烦了,上了一夜的班,还帮我折腾了一上午,快回家休息吧。”蒜薹恢复了冷静。
“也好,小张来了,我也回去睡会儿,宝宝的事,你也别太多心了,下午去做个骨髓涂片检查才能定,我也和他们交代过了,不会太难为你的,孩子,坚强些。”王医生拍了拍蒜薹的肩膀。
看着王医生和妈妈极其相似的背影,蒜薹的泪在眼里打转,终究没有流出来。
“谢谢张经理,又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等有机会我请你喝茶吧。”
“当然很荣幸了,不过现在还是让我照顾你们娘俩吧,以后叫我张飞就好了。”
“呵呵,你是个好人,照顾就不用了,我不过是个搭你车的人。”
“王医生把宝宝住院的事都帮着安排了,她也是个好人,你不也没拒绝吗?”
“你也回去工作吧,我一个人行。”蒜薹其实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即使在她非常需要帮助的时候。
2005年2月16日 正月初八 多云
我已经很久没记日记了,这个黑色的本子上面已经满是灰尘,似乎被我遗忘的不仅仅是这个日记本,还有这个城市。
初三是我巴黎画展的第一天,我没想到,初七我会在广州,可我在了,还和老头子吵了一架,因为我不能容忍他用病危这么俗套的谎言骗我回国。
浓的象墨汁一样的夜,我睡不着,开着老头子用来贿赂我的宾利Azure去兜风。Azure——仅仅只生产50辆终极系列。18英寸的车轮、Mulliner徽章和全新的Mulliner手工打造的内饰,2.5吨重量的Azure还难能可贵的拥有稳定的轴承。是的,我爱死了这辆车,但我更爱巴黎,我以为这是我和Azure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了,但在我看见那个女孩以后,不,是那个女人,她抱着她的孩子,那个病了的孩子,我想,广州或许也是个美丽的城市。
当我的车停在她身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象只萤火虫,一些微弱的光芒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刘海有几缕汗湿的贴在光滑饱满的额头,焦急的眼神让我也跟着莫名的紧张,总觉得已经对这个世界麻木,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让我紧张。
到了医院,她逃似的下了我的车,我第一次主动送了别人名片,她只用眼睛瞄了一眼就放进兜里。我庆幸老头子强行给我印的名片,换的电话。可我一直担心她不会找我。
快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知道我电话的除了老头子,就应该是她了,我有点兴奋,但那个人说自己是个医生。话没说明白,可我想一定是那个女人,于是用开飞机的速度去了医院。她昏迷着,象个睡美人,我看见了她漂亮的脖子上有一条疤,象条蚯蚓。
然后她醒了,比早上有礼貌多了,彬彬有礼,老头子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我都想了些什么?呵呵,她有孩子,也应该有老公,可是今天我没看见,也没听她提起,她老公应该什么样子呢,我总觉得应该很凶,很难看,最起码应该比我难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记了这篇日记,我都说了些什么?好象无怪乎就是这个女人吧。我想记住这个日子,我认识这个女人的日子。
靠,我怎么象个娘们,该记的都记了,不写了,睡午觉去。
再添一句,我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并不想和我打交道,不过这不是问题,她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搞定了她的电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长的象个孩子,却是个孩子的妈妈。脖子上还有一条疤,应该不会摔到脖子吧。呵呵,迷一样的女人。
再添一句,我想叫她虫虫,她象一只会发光的萤火虫。
在王医生的安排下,蒜薹在医生的休息室里照顾宝宝,宝宝睡着了,脸色不再红润,有点苍白,但蒜薹还是喜欢看着宝宝睡觉,她会和马勺一样的在睡梦中微笑。不是春天要到了吗?不是黎明前的黑暗吗?一切都会好的,蒜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但恐惧无法克制,象潮水般在心中愈积愈高,似乎钱塘江的大潮就要来临,她情愿一切都停止。可是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你是王医生的侄女吗?”小护士态度很好,“去给孩子做骨髓涂片检查吧。”
“恩,好好好,这就去。”蒜薹的声音居然有些须颤抖。
做检查取样的时候,宝宝的哭声一直撕扯着蒜薹的内脏,蒜薹祈祷这一切都降临在自己身上,宝宝是那么的弱小,弱小的除了哭泣做不出任何反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每一分钟对蒜薹都犹如地狱般的煎熬。
“结果出来了,你去取吧。”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可能因为蒜薹和王医生的关系,格外殷勤。
化验单上那些符号,还有一些细胞图片,蒜薹根本就看不明白,细胞看起来很漂亮,象妖艳的酒吧舞女。
蒜薹一直无法形容当时她听到白血病三个字的感觉,一字胡下面的两片肉,不停的张张合合,蒜薹的世界一片寂静。事后蒜薹记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但终究是什么,没人知道。
“谢谢医生。”蒜薹没有想象中激动,眼睛直直的盯着门的方向,没有焦点。
医生似乎想安慰几句,蒜薹已经飘走,医生确定是飘走的,她的脚步是那样的轻,她的身体是那样毫无生气,你根本看不到人类走路时的律动。
蒜薹蒜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说歹说的先少交点押金,也不记得是怎么到的病房,只觉得自己象踩在棉花上,两腿软绵绵的使不上丁点力气,整个世界仿佛被针管抽空了声音,寂静的上演着一部黑白的老电影。蒜薹看见了割腕的女孩,灰色的血滴答在被人们日复一日踩过的冰冷地面,变冷,凝固。蒜薹看见了那个以后她和宝宝都要一直住着的病房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穿着略大的病号服。
小女孩有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曾经那么盼望着,现在依然盼望着宝宝能长成这么大,会跑,会扑到自己怀里咯咯的笑。
“姐姐,不,阿姨,你以后就住在这吗?”大眼睛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我爸爸出去给我买冰淇淋了,一会就回来,”
“恩,以后阿姨就住这了。”对着可爱的小女孩,蒜薹温柔的笑,象玛利亚一样的笑。
“是妹妹还是弟弟啊,他可真可爱。”大眼睛女孩走过来,试图抚摩宝宝,可还是缩回了手。
“是妹妹啊。”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足够温暖,嘴角的角度再次调整。
宝宝的哭声又一次让蒜薹措手不及,连忙抱在怀里轻轻的拍。
“阿姨,是我太难看吓到妹妹了吗?”小女孩怯生生的问,“我以前可漂亮了,可是我现在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小女孩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不是了,你很漂亮啊。”她的心在发紧,在抽搐,强烈的疼痛感无法抵御。
“恩,爸爸说了,我病好了就能变漂亮了。”
“乖乖,爸爸回来了,草莓味的冰淇淋,喜欢吗?”病房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咯咯,爸爸真好,乖乖喜欢,可以给妹妹点吃吗?”小女孩眨巴着她那双没有睫毛的大眼睛很开心的笑着。
“妹妹还小,乖乖听话,自己吃。”男人转过身,冲着蒜薹笑了一下,“新来的?以后彼此照应。”
“恩,会的。”蒜薹看着男人的苦笑,那种和面对乖乖的灿烂笑容完全不一样的苦笑,再一次把嘴角努力上扬。
“看你还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里很多东西要准备的,孩子爸爸回家拿了吗?”
蒜薹有点尴尬,“我一会儿回去拿,今天才住院,她爸爸出差,还不知道,大哥,你帮我照看着点,我出去打个电话。”蒜薹放下宝宝,宝宝小手在空中抓来抓去,冲着她笑。
“妈,我。”接通了电话,蒜薹终于在走廊里号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啊。”
“没什么,妈,我想你了。”
“闺女,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两年没回家了,要不回家看看?”
“妈,宝宝得白血病了。”多坚强的女人在妈妈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何况蒜薹并不是一个纯粹坚强的女人,此时她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松花江,淹没了防洪纪念塔。
“宝宝是谁?”蒜薹妈妈此刻也云里雾里的
“我的女儿。”
窗外的霸王椰墨绿的颜色似乎要淹没在阴沉沉的天空里,最近广州的天一直没有晴朗过,只有那些终年不落的叶子,用那么浓的绿点缀着这副灰蒙蒙的图画。蒜薹不喜欢这边的绿色,太浓,太旧,在北方,叶子到了冬天就全落光了,第二年春天就长出新的叶子,嫩绿嫩绿的,夏天就变的翠绿翠绿的,那是一种不会衰老的绿色。
刚挂了妈妈的电话,蒜薹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的号码,挂掉,再响,再挂掉,再响。
“你好,我是张飞。”早上的那个男中音,“上午的时候我用你电话打的我手机,你不会介意吧。”
“恩,没关系。”有时候,很大的事也是小事,有时候,很小的事也是大事,当你泡在一百度的热水里,六十度的水也能只是冷的。
2005年2月17日 天还没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天气,阴了好几天,应该还没晴
现在是17日的凌晨两点过八分,我睡不着,记下今天下午的故事,不对,是昨天下午的故事。
睡过午觉,我去了医院,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给虫虫打了电话,她挂了几次,终于接了,声音却是灰色的。
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是只秋天的萤火虫,光又暗了一些。直觉告诉我她刚刚哭过,但她的眼睛只是很明亮,象两颗星子,我不觉得那是泪水。
她的宝宝确实得了白血病,具体类型没有定,要住院具体确定。我载她回家收拾东西,她的家只是一个单人宿舍,没有男人的味道,如果说我的鼻子不好使,我相信我的眼睛,他们没有看见男人的颜色。屋子狭小似乎还有些凌乱,到处都是书,还有一个黄色的画架,很粗糙,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画,线条很漂亮,但几乎没有什么技巧,画里是她的宝宝,咧着嘴笑,我能读到浓浓的爱意,还有一种强大的希望,让我震撼。
我对她的事又知道了些,她叫蒜薹,觉得怪怪的,所以我还是要叫她虫虫。她是一个学生,硕博连读,上了不到半年的课,就来这里帮老师做项目,拿着不多不少的报酬,养活两个女人——她和她的宝宝。
她老师好象是他们行业的泰斗,据说他们行业只有两个院士,第一个是她的老师,第二个是她老师的学生,我说那你以后就是第三个院士了,她说不能,她一个师兄正申请呢,成功了就是全国最年轻的院士。提起老师和那些师兄,她一脸的自豪和崇拜。
我不懂为什么,一个搞科研的,崇拜科学家的人,却有着张扬的艺术气息;一个有着忧伤表情的人,却有着一直明亮的眼睛。我试图调出她的颜色,但我不知道怎样去表现,迷一样的女人,迷一样的吸引着我。
晚上我让张阿姨陪虫虫照顾宝宝,她接受了。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宝宝,很可爱,有着一样如星子般的眼睛,黑黑的大眼珠让你找不到眼白。我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宝宝,醒着的时候基本不哭,喜欢拽着虫虫的头发玩,并不用力,虫虫就对着她笑,很美。
呵呵,奇怪的事情总是一起发生,没想到快30的我,居然又开始记日记。
或许我应该去画一副画,我想如果我把她画出来,2005年的《蒙娜丽莎》就诞生了,主角是一个神秘的不仅仅是微笑的女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条消逝掉,带着独有的安静,庞大而让人无力。蒜薹忙着照看宝宝,忙着正在进行的项目。而就在这事情与事情的间隙里,蒜薹无数次的看见马勺那张阳光的脸,带着温暖的笑容,象春天腻人的风。
在没有风的病房里,《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手机铃声响起,蒜薹接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蒜薹吗?”一个年轻男人,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或者说纯正的蒜薹的家乡话。
“马勺?”那张阳光的脸,那抹温暖的笑容在蒜薹脑中闪现,颤抖不仅仅是声音。
“我,大头,什么马勺?”爽朗的笑声同时也传了过来。“不会忘了我吧?”
蒜薹顿时语塞,大头?一个帅的不能再帅的男人,一个失去联系快六年的男人,一个他藏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敢再触摸的男人,一个她曾经无数次幻想再见面的男人。
“好几年没见了,我前几天找到咱校友录,看见你的电话,恰巧我来广州完成一项任务,就来看你,哈哈,你不会激动的昏死了吧?”“还好,有口气。”
“你在哪,我刚下火车,马上去找你。”大头的热情象广州的夏天,春天还没站稳,就被急急的赶下台。
当蒜薹在病房再见大头的时候,样子和六年前,几乎没有变化,190多的身高,完美比例的身材,强健的肌肉,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精致但不缺乏阳刚的五官,只是脸上多了沧桑。在那一刻,有根神经突然崩断在后脑处,思维空白,内心空旷,那张熟悉的脸竟然带不出任何生动的叙述。她觉得自己死了,只剩下了躯壳;她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所有的爱情,连以前储存的爱情一并用光,否则怎么会见到这个曾经爱的死去活来人居然心静如水。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轻风,吹起了湖水的波澜,那只能说是大头再正常不过的招呼:“傻丫头,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啊?”
“我朋友,张飞。”
张飞客气地和大头握了手,“恩,你好。”
“呵呵,你好,我来看看她,好几年没见了。”
“我有点事,你们先聊,晚上我让张阿姨来陪你。”张飞冲蒜薹微微一笑。
“不用了,今天我陪她娘俩,你不介意吧?”大头灿烂的笑容充满挑衅。
“当然没问题,那我走了,你们好好聊吧。”张飞很优雅的离开病房,他具有天生的高贵气质,总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
少了一个人的病房,象突然卡带的电影,定格在那一瞬间。
“蒜薹你变了,变的女人了,漂亮了。”大头打破了寂静。
“你永远都喜欢甜言蜜语。”
“可你也变的忧伤了。”
“是吗?”蒜薹整理着床头的奶粉盒子。
“是的。”停顿了一会大头又说“孩子会没事的。”在进入病房的时候,大眼睛女孩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震,装着不经意,已经偷偷瞄了宝宝的床头卡。
床头卡的颜色灰蒙蒙的,同样灰蒙蒙的还有穿过玻璃的阳光,勉强穿过,却留不下痕迹。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泪无声的滴落,滴落在他的中指,灼伤了他的皮肤,他的手指感受了那滴泪背后的无助,他的胸口感受了那瘦弱身体的冰一样的温度。
“你不在是那个任性的女孩子了。”
“是啊,人终究是要成长的。”蒜薹习惯在大头的怀抱里盯着他突起的胸大肌。
“成长的把我也忘记了吗?”
“忘记终究是不会忘记的。”她望了眼床上睡着的宝宝。
“我懂”大头用修长的手指梳理怀抱中蒜薹的长发。
“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刚开始我找过你,不过一直没你的消息。”她转过身,看着宝宝,却不舍得离开,后背贴着这个男人,她觉得异常安全温暖。高挑瘦削的她在大头的怀抱里,不过象一个婴孩,有着忧郁表情却两眼明亮的婴孩。
“没躲你,我去当兵了,特务兵,五年内断绝和外界的联系。”蒜薹记起自己让朋友去大头家找他,他的家都搬了,这几年好象他真的蒸发了。
“很刺激吗?”
“还好吧,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当这种兵吗?我想给自己一段纯净的时间,去思考什么是幸福。”大头的眼睛望向窗外,夕阳沉重坠落,天空象着了火,仿佛要烧毁一切,可是明天它一定清清爽爽从另一个方向升起,带着温暖,带着光明,“你应该快乐起来。”
“我唯一的快乐就是宝宝的健康。”
“睡吧,好好的睡吧,今天我替你照看宝宝。”大头的手轻轻的放在蒜薹的头发上,象她小时候父亲常常做的那样。
蒜薹在一个懂得她的梦想,她的疼痛,她所有的等待和悲凉的男人的怀里,睡了这几天唯一塌实的一觉。梦中她在沙漠中艰难跋涉,远远的看见绿洲,却没了力气,试图寻找一根树枝做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