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前人的经验可资借鉴”，是一句用来自我标榜的话，但更多的时候是用来自我开脱、自我辩解的话。标榜嘛，当然是取得了了不起的成绩，这已属不易，已属可贵，更为难得的是这些成绩的取得，是在没有前人的经验可资借鉴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份独创性所具有的价值，更属珍贵更可以引为骄傲了。那么辩护辩解呢，则是在出现失误造成损失甚或造成人类历史上万劫不复的灾难之后，言这样的事业是前无古人的创新事业，“没有成功的经验可资借鉴”，因此失误是难免的是可以原谅的。打开目前的一些书报杂志，在总结历史经验时莫不如此落笔。1957年“反右扩大化”是如此，1958年“大跃进”是如此，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也是如此。改革以来呢，几次的反反复复，经济的过热，通货膨胀等等，其原因，主要的也被归结到有无经验借鉴上去了。
这倒是一个轻松省事的办法。把一切归咎于没有经验，在中国这样一个理论思维淡薄，经验主义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度，是很有市场的。容易求得认同，也好向大众交代。
那么，“没有经验可资借鉴”有无道理呢？这要分情况而定。第一种情况是，并非没有经验，而是没有认真吸取人类已经积累起来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比如对知识分子问题的处理，对党内矛盾的处理，对建设模式与速度的把握，在我们搞反右，搞“大跃进”，搞“文化大革命”前，前苏联已有成功的经验，更有惨痛而深刻的教训，但我们仍重蹈前人覆辙，跳入了泥淖。在这些问题上说没有经验可资借鉴，显然不是实事求是的，只是想拉块布遮遮羞而已。第二种情况，严格地讲，没有同类经验，但从世界的整体性和历史的延续性、人类文明的相互渗透性与变通性讲，也可以说有一定的经验或已溶入某种理论的经验可以借鉴。比如无产阶级革命，巴黎公社时可以说没有此类经验，但还有资产阶级革命的经验在；比如改革开放，倘若前苏联和东欧改革的经验算数，那就是有经验，倘若不算数，也有国内外资产阶级的一些改革开放的经验借鉴。严格意义上说，也不能算没有成功的经验借鉴。所以，对于做错了事便找“没有成功的经验可资借鉴”的理由，我以为虽有一定道理，但不能说十分的有道理。如果我们对持此论者诘以资产阶级革命借鉴了什么经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又借鉴了什么经验，何以人家也能成功，不知持“经验”论者将作何回答。
人类有时需要找一些有端与无端的理由为自己的愚蠢、自己的过失辩解辩护，这似乎无可厚非。但这只能说明人类有其软弱的一面，如此而已。它并不能带人脱离尴尬，更不能使人更加聪明。相反，如果不很好地总结教训，找出问题的症结和今后发展的正确方向，以后的失误仍然是难以避免的。如此下去，人们又不得不去抬出“没有成功的经验可资借鉴”来救自己了。如此循环往复，人类是迟早会碰死在这句漂亮的遁词上的。
1994.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