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扬离开后就无声无息,没打一个电话过来,像是彻底将我这个人遗忘了。我在屋内的食材彻底耗尽后,不得不踏出屋门。
走进超级大卖场,打算买一些速食品,容易做也能果腹。经过家电区时,一整排的电视机闪耀着,各种品牌都有,又各自放着某个节目。突然角落里的一台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正在播放一则邻城的即时新闻。
等了这么多天的信息,终于出现了。结果很……意外,新闻说天桥案件是有人蓄意而为,为的是打击报复,如今那个幕后黑手已经自首。至于民众关心的偷工减料等问题,完全是人为杜撰,里面每一项数据都是通过专业审核的,在安全问题上,老百姓尽可放心。
“姐姐,你的手机在响。”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低下头,一个男孩指着我的口袋。我这才后知后觉我的手机铃声大震,朝男孩微笑道谢后,我拿出手机,瞟过一眼就按通了。“喂?”不用问也知道是许子扬。
“在哪儿?”
“超级市场这边,来买点东西。”
“出来门口吧,我过来接你。”短暂通话后,对方挂断,干脆利落。
走出超市大门,远远就见那辆熟悉的尼桑停在路边,窗户摇下,许子扬手搁在车窗上,指尖夹着烟,正朝我悠远注目。
手刚触及后门车把时,他淡淡道:“我不当司机,坐前面来。”
突生一种恍然,仿佛那几天他对我的温柔情意,如一场幻梦。我脚步虚浮地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去系安全带,他突然将车窗给提升,然后一把拉我进怀,唇舌铺天盖地而来,气息淹没了我。
我心中一松,还以为又要变回原来的淡漠疏离,且步步为营的生活,也以为他夺回一切后,又要高高在上如施舍般对我,还好……
第一次,我反吻了回去,迎上他的激烈,唇齿相缠、缱绻……
不愿承认的,心中点点担忧、不安、惶恐,终于得到平复。
只剩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我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手指拽着他颈上的发。都说发质柔软的男人,性情也必然温良,但许子扬却不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与这温良两字搭边,再遇后的他彻底换了性子,强取豪夺成了他的标志。
而我也逐渐认清,这样的他,才是本性。
手往下轻抚,按压住他宽厚的背,只想与他再拥抱紧一些,忽然,一声闷哼在唇间溢出,唇上也顿了顿,我立即惊醒过来,这是在车上,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马路。
想要推开他,可他却紧紧攫住我的唇不肯放,继续肆意而为。一急之下,只好探手到他脑后,去抓他的头发,将他往后拉,可我的那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气得我抡了拳捶他后背。
没想这几下却让他冷吸着气松开了我的唇瓣,我见他眉宇深皱起,表情说不上扭曲,却有痛意隐现,我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的异状:“你背上有伤?”
他暗浓的眸光盯着我,呼吸急促,等平息激动的情绪后,听他道:“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然后发动车子,滑向车行轨道。
只开了一段距离,我就发现汽车是往回城的方向开的,他出现在这里,加上刚才新闻里看到的内容,只需心里一想,就猜到他势必赢了那场战争。许子扬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确无需我做什么,那几日的风平浪静,是在等最佳的时机出手。
迟疑再三,我问道:“新闻里说幕后黑手已经自首,这个人是谁?”
许子扬向我瞟了一眼,淡淡地报了个名字:“李旻森。”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极大,“怎么会是导师?”
他却面无惊色地回我:“李旻森是这次天桥计划案的主要负责人,如果采购和后期操作中有纰漏,不是他做的文章又会是谁?”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道,“导师向来为人正直,难道是……”蓄意栽赃?我顿时惊怒交加,怎么可以这样,他就算想要翻身,也不能拉导师下水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许子扬倏然刹车,我身体受惯性往前冲,被安全带的反弹力又给弹了回来,车子已经戛然停在马路中央。他转过头看我,目光森寒,完全没了之前见面时的温情:“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即使心有惊惧,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你将那罪名蓄意推在导师身上,这是不对的,最起码……不要是导师,他年岁大了,难道你还要将他送进牢里吗?”
“蓄意?”许子扬挑了眉,面色更加冷厉,“你以为是我栽赃你导师?余浅,你是被许子杰洗脑了?你觉得这件事里头,李旻森如果不与子杰同流合污,能够一举将我陷入困境?你那高高在上的导师,早已收了子杰的五十万,采购与后期工程若没他从中参与,我都不至于粗心大意到被人暗算了还不自知!”
我惊愣在当场,怎么会这样?这件事里居然除了师兄秦宸,导师也参与了?
许子扬眼中凝聚了风暴,俯身到我面前,直直盯进我眼里:“还不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那尊敬的导师为了五十万就倒戈了,原因只在于他的孙女想要出国读书,而子杰就给他提供了一个方便之门,加上五十万酬劳。现在你还觉得我是蓄意栽赃吗?”
除去他逼人的气势,句句抢白让我无话反驳,印象中导师确实有个很疼爱的孙女,正在念高中。“那么你呢?”我幽幽地问。
许子扬蹙了眉:“什么?”眼中有疑色。
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问:“若许子杰给了导师条件让他出卖你,从中设下圈套,你又给了他什么价值,让他甘愿置身监狱?”
无论是什么人,都有价值,导师为家人谋福利在情理之中,这回许子扬出手,给导师开出的条件必然是超出了许子杰给的,否则关系到他一生名誉,又如何会就此掩埋在这场争端里。
许子扬冷笑了一声,点了支烟夹在指尖,嘲讽地说:“老头子都走到绝境了,还想狮子大开口,居然想我保他一家人生活无忧,供他孙女终生费用。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也不看看是对什么人开口,我如果不将一切尽掌握在手,以为我会轻易出面?他怎么都没想到,竭力巴结他的学生,早就给他备了案底,而且采购单子原件上,有他的签名在,这些资料我假意装作已经丢失,实则就是为了麻痹他们。我如果连这点保底的本事都没有,那我是白混了。”
一席话,虽然没有讲得太明,但已经清楚地表述了导师在这件事上从原来的主动变成了被动地位,而掌握了证据的许子扬,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胁,更是将其反将一军。
“那……”
“你是想问许子杰怎样?哼,说到底你还是关心他的。放心,就目前来说,他不可能会有事,而且他也聪明,与李旻森以及你那师兄之间的相关交易,都没有直接出面。这一次,算是我和他平分秋色,而我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许子杰的结局我早就猜到了,我其实是想问……导师会坐牢吗?还有师兄。
但许子扬已经转头按灭了烟扔出窗外,发动车子开得飞快,不再理会我。我不敢再多问,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看出他在发怒,而此时在开车途中,最好还是别刺激他。
后面一路气氛压抑,许子扬始终阴沉着脸,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连个余光都不给我。我也识趣地缩在车门边发呆,尽量不出声音去扰他,到后来由于长时间的沉默与车子时有起伏,我竟开始昏昏欲睡。
几乎车子一停下,我就醒来了,对上漆黑的眸子。他见我醒来了,眸光闪烁了下,淡声道:“到了,上楼吧。”车门推开,许子扬没下车,没留一句话就径自把车开走了。
我涩然笑了下,往公寓内走。回到久别的家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都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狗屋,我这公寓虽然简陋了点,但处处都有我精心布置的小摆设,也处处都贴满了余浅的名字。这么久没回,四处是灰尘,我找出工具开始打扫。
后来接了个电话,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换了衣服下楼。半小时后,我坐在公寓旁边的咖啡店内,凝望着玻璃窗外远走的身影,慨然叹息。是师兄秦宸找的我,他从那纠纷里脱身出来了,来向我道别的,离开也好,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没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收拾心情,准备买单离开,刚一站起,突然斜旁一股外力按住我肩膀,我又被推回了椅内,抬眼一看,顿时吓得往后缩。许子杰上挑了眉,阴沉地问:“看到我至于这么害怕?”
我尽力缩在墙边,防备地瞪着他问:“你想怎样?”
他盯了我两秒后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不出十分钟,相信许子扬就会出现了。”他将椅子拉过来坐下,堵住我的座位,不让我乘机逃走。
许子扬十分钟内会来?他见我满面狐疑,浅讥入眼,沉笑着问:“怎么,你不知道?他派了人在附近盯着你,一有动静,都会上报到他那里。刚才你和你那师兄约见,想必已经知会过他了,眼下我又找上门,他还能不马上赶过来?”
闻之我立即向四周察看,没看出任何异状。
耳旁传来许子杰清亮的语调:“浅浅,真是令我意外,你居然能在被全面关守的情形下与他联系上,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跑掉。”顿了顿后,问了句,“知道我更意外的是什么吗?”
眼前那双墨色瞳眸里闪烁着不明的光,我看不明也看不清,只听他轻声说:“我更意外的是,当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时,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慌乱,起初以为是在担心你会帮许子扬来指证我,可后来躺在你躺过的病床上,心底层层涌出的是空虚。以至于后来尽管他翻手覆云,重掌职权,我也不觉得惊讶和难以接受,最终这场争斗的下场,是各归各位,我没捞到好处,他也没多进一步,反而都留了个教训在身上。”
一番话,我不懂他要表达什么,他所谓的教训是什么?忽然脑中一闪,想起什么,脱口而问:“是不是背上受伤?”许子杰似是一愣,随即戏谑地笑了起来:“倒没想到他也会在你面前露了逊,我和他一同受老爷子罚的时候,他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受罚?!”我惊得张大了嘴,这许家是有多大的规矩呢!
这回许子杰是真的笑了,而且是放声大笑,引来旁边顾客的注意,顿时我们这一桌成了注目点。他边笑边说:“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拿皮带抽了几下。我家老爷子当年从过军,信的是棍棒底下出人才。我跟子扬惹了这么大的事,传他耳朵里面去,自然是将我们都给收拾了一顿,没什么事,不过就是皮开肉绽而已。”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被羽毛轻挠了几下,但想之前我不过用手按在许子扬背上,就听到他倒抽凉气的声音,这一顿估计给抽得挺狠的。
颊上一凉,我顿时惊醒过来,发现许子杰的指尖不知何时触到了我的脸,连忙往后退,可我已经抵在墙边,而他再度凑近,形成了逼迫的包围圈。幽深的眸色,在我看来就是虎视眈眈,像是野兽看中了猎物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绞尽脑汁,急中生智向他后面扬声喊:“许子扬快救我!”他果然上当,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我乘机用力推了他一把,打算从桌前挤出去,眼见即将迈出桌子,却被他拦腰一拉,跌回了原位:“诳我?浅浅,就算他真的来了,我也不会怕他。”
“许子扬!”我再度扬声。
这回许子杰瞄也不瞄,只俯下身来凑近我,却从他身后传来沉冷的男音:“子杰,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许子杰面上一僵,盯着我的眼眨了两下,才直起身来回转。许子扬赫然就站在他身后一米开外处,表情或许莫测,但眼中的锋芒却如冰刀一般,异常凌厉。
许子杰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主,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说:“刚好路过,就过来打个招呼,哥你何必这么紧张呢。既然你过来了,我也就不多扰了,你们慢聊。”说完,整了整衣领,抬步跨出,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转身对我道:“浅浅,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个约定永久生效,我等你回复的一天。”
我瞪圆了眼,他何时讲起这个约定了?下意识去看许子扬的面色,他眉峰倏紧,眸光赤冷,即使是盯着许子杰嚣张跋扈远去的背影,也令我一阵寒战。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子杰还真对你用了心,浅浅,你是否心动了?”当许子扬阴沉地问我时,我即刻知道许子杰最后那话的用意了,他只表达了一个暧昧的态度,就恰如其分地在许子扬心里种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诚然以对:“如果心动,我不会坐在这里。”
许子扬定睛注视了几秒,眸色翻飞,思绪流转,沉沉浮浮不辨喜怒,最后上前拉我起身往门口走。圈在腰间的手臂,沉稳却施加了重力,显露着他并没有完全消了怒意。
走出店门,就见两名黑衣男人站在车边,其中一人走上前:“许先生,很抱歉这次……”许子扬抬手制止了他,冷着脸道:“别废话,我会和你们老板再谈。”
说完就拉我坐进了后座,我向前一探,见是上回去医院救我的那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后来从许子扬对他的称呼得知他叫程磊。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很萧冷,面无表情是他的标志。
我正在思量着,下巴被扭过,正对上一双薄怒的眼,这才意识到当着许子扬的面,研究别的男人,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许子扬盯我看了半晌,没开口,我被看得很不舒服,拂开扣在下巴处的手指,蹙眉问道:“你为何要派人监视我?”
许子扬嘴里气哼哼的:“我不派人守着,你以为我能那么快赶来救你?还是你想被子杰再度囚禁?”囚禁两字让我瑟缩了下,虽然医院顶楼的待遇很高,可整日面对苍白的四壁,以及不说话的陪护,那种日子是难熬的。
我蓦然想起与他之前争论的不快,明知此时提及不合适,在看到落魄而走的师兄后,我还是想提一下,我将视线垂在许子扬鼻梁处,轻声说:“如果,在你能力范围之内,请对导师宽容一点,好吗?”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我下巴被他抬起,视线不得不对上,没有臆想中的寒凉,那近在咫尺的唇却是越来越近,我的心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
突然,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受到惯性往侧旁栽去,他眼明手快撑住座椅,稳住身形,又环住我的腰,免我摔倒在座椅底下。“该死!”一声低咒从他嘴里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