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电脑前看了一天的租房信息,记录了联系电话和地址,准备明天去探问。感觉肚子饿得难受,才察觉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翻找出泡面,煮熟,热腾腾地吃下,这才舒服了些。
正要将碗拿到厨房去刷,却听门边有钥匙孔转动声传来,我一个激灵,放轻脚步往门边去,小心地从猫眼看外面,立体轮廓把我吓了一跳。
门板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余浅,开门!”独有的许子扬式的语调,隔了近半月,他又突然出现了。我僵在门前,想假装不在家,可门外他很神地开口:“我听到你的喘气声了。”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淡漠:“我已经睡了,你走吧。”
一声轻哼后,就听他淡淡地问:“什么时候你的床搬到门边了?”
我一时无语,却仍是不愿开门。
“开门,你知道我若想进去有的是办法。一扇门就能挡得住我?”男人无赖起来,脸皮可以很厚。见我仍不应声,他又道,“再不开门我就大声拍了,吵醒了楼层的其他户主别怪我。”
我还在迟疑,门上已是一声重拍,无奈只好开门,抛了一句“请随手关门”闪身进卧室。很快手里拿了一打钱出来递给他:“这里是两万块,先还给你,剩余的那些我会想办法再还。”
这些钱是我卡里仅余的存款,之前取了回来一直放在抽屉中。
许子扬看着我,表情高深莫测,在看到我递过去的钱时眸光略闪:“余浅,你这是要跟我算钱的事?”我挑挑眉,提到钱的可是他。
只见他冷笑了声道:“那两年,我在你身上砸下的钱可不止你妈妈那些哦,后来你继父开的小店,继父家的孩子上大学,这些钱算下来,你还得清吗?所以,别跟我提钱,可别告诉我,为了这些钱你打算再卖一次!”
我怒极,扬手一耳光,他竟是没躲,让我扇了个正着。手指的麻痛足以证明我那一巴掌有多重,而他就阴沉地盯着我,那半边的脸颊已变成暗红,我看到他怒形于色。
心有惊恐,实在是刚才那句话令我太过愤怒,才失了理智去打他。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余浅,为什么我有掐死你的冲动?”而下一秒,残虐的目光移到我的唇线,他就想压下身来吻住,我连忙侧开头硬着声音道:“许子扬,我不要再和你维持那种关系了。”
许子扬猛地顿住,将我推靠在墙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然后口吻轻柔,目光却危险至极地问:“说说看,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温热的呼吸就喷在我脸上,避也避不开,我将嘴角微微牵动着说:“你买我卖,可买卖也有个限度,我不想再卖了,可以吗?”不想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可他再度欺门而入,字字句句在深挖我心。
许子扬单指挑高我的下巴,细长的眸子带着窗外星子般的寒光映进我眼里:“呵,余浅,你要将自己的地位摆到这等地步,那么我也没必要拦着,至于买卖,从来都是买家说了算,哪里有卖家做主的?尤其是,你觉得在这地位上,事情由得了你吗?”
话里满满都是警告和深意,当我挑明了立场后,他对我没了耐心。而无情的话还在继续:“从现在开始,哪天你还清了所有的钱,哪天就算交易结束吧。明天我会让人打张清单给你,细算下这两年你欠了我多少债呢。嗯,余浅?”
我眸光黯淡下来,除去妈妈的医药费这件事外,继父与他儿子的那些事我并不知,但他既然说出来,就不会有假。本以为那几十万,与他心平气和地谈一下,约定之后分期付款,然后努力多打几份工,几年后也应该是能还掉。眼下又多出来好多笔债,算都算不清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最终我都是那失败的一方,且看他愿不愿意手下留情放我一马,而男女之间走的就是个过程。
我是被无遮挡的太阳光给晃醒的,被许子扬搂在怀里,他的气息就在耳畔,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从前,我与这个男人,曾经相拥而眠,如今也拥在一起。
手机铃声突然打破沉寂,也打破了我的幻想,我自嘲地一笑,没有动,任他搂着。很快就听到耳旁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声线中还透着清晨未睡醒时的慵懒。
蹙起眉,耐着性子等他讲完电话后放开,那通电话基本上都是对方在说,他在听,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以“我等下过来”结尾。虽然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可辨出是男音,而这般严谨态度,应该是公事。
我不禁心有雀跃,早走早好,我可以好好想想这事。
可挂完电话后,他却把手机往旁一扔,从背后搂住我,长腿半压,头搁在我颈窝处又继续睡起来。老大一会儿都不见有动静,这不是跟人说等下就过去吗?
我忍不住挣了挣,身后立即咕哝着警告:“别动。”
“你不是要走吗?”
话一说完,我就被他使了力翻过来正对他,没有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他的眼底清明一片,嘴角习惯性微弯着:“偷听我讲电话?”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就在我耳边跟人说电话,应该不算是偷听吧。”
许子扬不置可否,控在我腰上的手松了,我乘机掀被下床,梳洗完从洗手间出来,见他又在打电话,微蹙着眉,事情似乎有些棘手。最后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马上到。”我挑了挑眉,没作声。
“浅浅,过来,给我打领带。”他在衣镜前吩咐。
我走上前,将同系列款式的领带圈在他脖子上,手指熟练翻飞着,曾经做熟了的事,即使时隔半年,也没有生疏。
“一大早的,一直板着个脸做什么?还在为昨晚的事恼火?”
我笑了笑,手上一抽,已经将他的领带打好。刚打算撤回手,却被他抬手一抓,甚是用力,抬眼已见他眉眼有愠色,不知又哪里惹他许大少爷不高兴了,因为我的不吭声?于是我道:“没有恼,昨晚你说得很明了,在那债务还清前,我没别的选择。”
一声巨响,是他一脚踢翻了脚边的椅子,然后从齿缝中咬出话:“很好,余浅,你能认清就最好。”用力甩开我的手往门外走,却在我来不及反应时,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忘了告诉你件事,你的这个屋子被我买下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房东,所以别再有其他小心思。最好也别去另外租房,你该知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中介不受理你。”
等到关门声传来,我都还僵在原地,他竟然就是房东说的那个买主!这分明就是有意而为,难怪这阵子不见他人,原来是在被我两次气走后,找上了房东,筹谋将我租的房给买下。
许子扬又是多日不见踪影,我绝不会自作多情地想成他是在生我气,他贵人事忙而已。事实上也是如此,研究所在丁岚的搭桥下,接到了一个建筑项目,在城市繁华区的主干道上建造天桥,以供分道而行,可有效避免因为行人而导致交通堵塞的弊端。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许子扬,而丁岚自然成为了助理,只是名义上,她是我们研究所导师的助手,因为她与我一样,同投在导师门下读研。
不可避免地,我与她在研究所里狭路相逢。只见她斜勾着唇,似笑非笑地向我走近,到了近处时,眼神严厉,扬手欲挥,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让她的长指甲刮过脸颊,顿时觉得生疼。
早有防备她可能会报复,却没想到就在研究所里,办公区那边有那么多同学以及导师在时,她就无所顾忌想要打我。我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不用说肯定是被她的指甲刮破了,而她还不解恨,手指着我的鼻梁道:“余浅,上回那一巴掌,我给你记着呢。警告你不要纠缠子扬,否则我让你在这研究所待不下去!”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昂头擦过我肩膀,甚至用力撞了下,我及时稳住身形,在她背后用极冷的声音回击:“你应该警告的是他!”纠缠与否,在于事情如何发展,我想抽身离去,许子扬却不惜威胁,而丁岚又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就算是只被他们任意踩的蚂蚁,也是会有脾气的。
丁岚转头带着盛怒盯着我,却没有再失去风度扑过来打人,因为有位师兄站在了办公区门边。在人前,她一向都是温柔优雅八面玲珑的女人。她终于转回身,待师兄走出时,轻笑着点了下头走进了导师办公室。
长廊上,只剩我站在原地,门前的师兄看了看这边,犹豫了下,走向我:“余浅,你没事吧?”我冲他摇了摇头,师兄叫秦宸,在所里一向都很照顾我,只是刚才那事我无心解释,只对他要求道:“师兄,能不能帮我跟老板请个假,说我有事离开。”
秦宸却劝道:“这不太好,老板很看重这个项目,你若中途离去,恐怕会惹老板不快。”
我愣了愣,倒是没考虑这么多,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我现在脸上有伤,走进去,势必被人追问怎么回事,我要怎么答?突然我心有灵动,压低声音说:“师兄,帮我个忙!”
一分钟后,我一瘸一拐地在秦宸的搀扶下往办公区走,自然有同学见我这样关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苦笑着解释说刚从洗手间出来时,没注意地上有水渍滑了一跤,脚给扭到了。露出脚踝那里,确实红肿了起来,真实原因是我刚才有意往台阶上重重磕了下。
丁岚看了眼我的脚,眼底充满嘲讽,却没说什么。之后的讨论,她一反常态屡屡提出意见,否决议案,时间越拖越久,到后面我肿起的那只右脚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
最后是她突然接了个电话,走到导师身旁低语了两句,导师这才宣布散会。我在师兄的搀扶下,最后走出研究所,远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许子扬。
看这架势,刚才丁岚接的电话应该就是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浅眯的眸光从师兄扶着我臂弯的那处拂过,貌似不经意地嘴角微弯。我蹙了蹙眉,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隔天一早,发觉脚肿得不成样,我踮着脚下床,单脚跳着想去屋外的洗手间,却被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给吓了一大跳,惊愕地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挑着眉反问:“我不能来?”完了瞟了眼我身后,又语气危险地说,“或者,余浅你别告诉我,你房里藏了男人!”
我脸色突变,想发作却收住,不是隐忍,而是男人充盈在眸内一片腥暗的红,他紧紧盯着我,犹如兽般,随时都有可能将我扑倒,然后撕裂。这种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挑衅后的下场会惨不忍睹。
许子扬以命令的口吻对我开口:“过来!”
我只略一迟疑,就踮着脚跳到他跟前,手扶在沙发后背支撑重量。被他伸手一拉,跌进他怀里,腰被箍住,整个人坐在了他腿上。纯男性的气息将我包围,耳边传来语声:“丁岚说昨天跟你又起争执,后来你故意踢伤了腿来博同情,有这事吗?”
我意外丁岚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许子扬的左手顺着我的小腿肚往下,抚在受伤的脚踝处,神色浅淡,看不分明他的情绪:“要不然呢?”我沉默,心中权衡着该如何答。他见我不吭声,低笑了下,“浅浅,你在我面前装得跟贞洁圣女般清高,却一转身就朝丁岚示威,还与你那师兄如此亲密,是把我当吃素的呢,嗯?”
我气到浑身发颤,颠倒黑白不外乎如此!
“为什么不争辩?”许子扬煞有介事地问。一口气堵上来,我脱口而出:“辩了有用?你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许子扬似笑非笑道:“如果说,我想听你的辩词呢?”
我垂了眸不去看他,这个话题还有何意义?信与不信早在他一念之间,选择来问我,就代表已经信了丁岚的说辞。呵,示威!那女人还真能掰,没见过哪个示威的人最终落得受伤,而被示威的却安然无事。最终心寒地回他:“她怎么说,就是怎样吧。”
话声刚落,脚踝处钻心的疼传来,他竟用手指重力按压那肿痛的位置,我倒吸几口凉气才忍住没痛呼出声,恨恨地瞪他。却见他莞尔一笑:“这是对你撒谎的惩罚,我又不是暴君,用得着跟个小媳妇似的受委屈?给你机会诉说,就老老实实跟我坦白好了。至于丁岚,以后若见到避开些吧,别再与她起正面冲突,免得麻烦。至于你师兄,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与他交往。”
嘴上说着不是暴君,却是一副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神情,我在心中嗤之以鼻。他转而皱了眉看我红肿的脚踝,表情甚是嫌恶,拿手指戳了下,恶劣地嘲讽道:“演戏需要演那么逼真吗?”我连理会他的心情都没了。
等开门迎进房东时,我才知道原来许子扬磨蹭着不走的原因,是要当着我的面签下买屋协议。半小时后,房东喜滋滋地揣着协议书离开了。桌上放着退还给我的两个月房租,以及承诺违约支付的另外三个月的违约金,合在一起倒也有五六千了。之前我要还给他的那两万块,因为后头谈崩,也没还成,如今还在我那抽屉里。
我把桌上的钱朝许子扬递了过去,他挑着眉没接,眼中已有不快。
“五个月的房租先给你,还有一个月的等下我去房间拿,以前跟房东也是半年一付的。”即使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而再地改变,可从今天开始,他又多了一重身份,就是我的房东,欠的债可以记账上,眼前的却得交付。
沉默持续,男人的眼神透着深意,好半晌才淡淡嘲弄道:“留着吧,既然这么想银货两讫,房租就当我留你的家用,晚些去帮我买点日常用品回来。屋虽不是金屋,但怎么也藏了你这个娇啊,这点花费还是要的。”
我想许子扬一定熟读名家兵书,深谙兵不血刃的道理,伤人的言辞无须任何污垢词汇。
既然不收,也没必要强给,我反身就走,不对,是单脚跳走,没跳几步,就被大手从身后一揽,压在了他怀里,他在我耳后嘲笑:“你这样子还真像只袋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