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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失爱姬乞援外族 追流贼忍死双亲

且说山海关内外的守将,就是明总兵吴三桂,其时三桂已封平西伯。驻守宁远,因有廷旨促他入援,遂率众西行。到山海关,闻京师已陷,明帝殉国,遂令军士扎住营寨,徘徊不进,忽探马来报道:“爵帅家属,尽被李闯拿去了。”三桂大怒,率兵入关。适李闯派降将唐通,赍白银五万两,并三桂父吴襄书札,来招降三桂,途次遇三桂军,便入帐进见。三桂问明来意,唐通取出吴襄书,交与三桂,三桂拆阅,大略说是:“君逝父存,汝宜早降,不失通侯之赏,犹全孝子之名”云云。三桂迟疑未决,唐通又说道:“崇祯已殁,明已无君,君不能使再生,父宁可以再死?不如归降为是。”三桂道:“既如此,我为老父故,无奈投降,请君先行回复,我当入京来见新主。”唐通复索回书,三桂便潦潦草草写了几句,并加了封,交与唐通带回。来往书信,无关紧要,故略之。遂即召集众将,把降顺李闯的缘故,约略说明。部将冯鹏谏阻,三桂不从,即在关上守候交卸。不数日,李闯差来的守关将吏,已率兵赶到,三桂把关上事务,交与来将,遂带了数千精兵,望燕京进发。

到了滦州,有家人求见。三桂唤入,详问家中近状。家人便将吴襄被掳,家产被抄情形,详细告禀。三桂道:“这倒无妨。我现到京,我父自然释放,家产也自然发还了。”家人道:“现在京内是闹得不像样子,闯王入京,拷逼大臣,苛索财物,且不必说。宫内的皇后妃嫔,多半随崇祯帝殉节,还有未死的宫娥彩女,都被闯王收为妃妾,日夕**。昨闻我家的姨太太,亦被这闯王选入后宫,不知死活哩。”三桂急问道:“哪个姨太太?”家人道:“便是陈……”三桂便接口道:“是否陈圆圆姑娘?”家人道:“不是陈圆圆姑娘,还有谁人?”三桂不听犹可,听了此语,叫了一声爱姬,望后便倒。爱姬重于亲父。

小子要述陈圆圆历史,且把吴三桂生死,略搁一搁,请诸君先听我说这位圆圆姑娘。圆圆本太原故家,姓陈名沅,能诗能画,又善弹琴,因遭乱流落,鬻为玉峰歌伎,艳帜高张,缠头价重。吴三桂在京师时,曾与她有一面缘,彼此企慕。嗣后沅娘艳名,为藩府田畹所闻,千金购艳,充入下陈,遂改名圆圆。田畹系崇祯帝宠妃父亲,仗着皇亲势力,蓄有数百万家私,自得了陈圆圆,百般爱宠,怎奈老夫少妇终嫌非匹。“石崇有意,绿珠无情。”田畹亦无可如何。

适值李闯陷西安,秦王存枢被执,转陷太原,晋王求枢又被杀。秦、晋二邸,累代积蓄,都扫得干干净净。田畹暗暗着急,终日愁眉不展,圆圆窥破情景,便乘机进言,说是:“宁远总兵吴三桂部下都是精锐,国丈何不与他结交,作为护符?”已寓深意。田畹大喜,可巧吴三桂入京觐见,遂设宴相请。三桂正忆着陈圆圆,闻她身入田邸,苦难会面,一闻田畹相邀,忙即赴席。席间说起清兵强悍,与流寇猖獗的事情,田畹便把全家托他保护。三桂谦让一番,田畹恐他不允,格外殷勤,向后房叫出众歌姬,奏曲侑酒。三桂仔细一瞧,虽是个个妖艳,但不见那可人儿圆圆姑娘,便问田畹道:“前闻玉峰歌伎陈沅娘,曾入贵邸,如何众歌姬中,独无此人?”田畹听三桂提起圆圆,呆了半晌,只因有事相干,不得不召圆圆出来。少顷,圆圆应召而出,田畹令向三桂行礼。三桂举手相让,一面瞧那圆圆,宛似宝月祥云,别具神采,比当年初见时,虽稍清减,却越显出玉质娉婷。圆圆见三桂瞧她,恰嫣然一笑,低垂粉颈,另有一种娇羞态度。作书者亦另具一种笔墨。三桂便转眼看众歌姬,觉得蠢俗异常,仿佛嫫盐,便向田畹道:“西子在前,难为众艳,请国丈令众姬入室,免得多劳,吴某只请沅姬鼓琴一曲,静心领悟,便感国丈厚谊。”田畹即令众姬退出,命圆圆侧坐鼓琴。侍女抱琴与圆圆,圆圆便轻舒皓腕,默运慧心,弹了一曲湘妃怨。弦外寓音。三桂系将门之子,颇识琴心,料知圆圆自怨非偶,不由得自念道:“可惜可惜。”

田畹方欲启问,忽见家人呈进邸报,接过一瞧,不觉魂驰魄落。三桂从旁遥望,邸报上写着是:“代州失守,周遇吉阵亡”九个大字,便道:“代州一失,京畿要戒严了。”田畹道:“老夫风烛残年,偏要遭此丧乱,奈何?”三桂趁此机会,竟借着酒意,慨然答道:“吴某蒙国丈雅爱,愿力护尊邸,但有一事相求,请国丈见赐!”田畹问他何事?三桂道:“便是这位沅姬,若承国丈赐与吴某,吴某誓为国丈效死。”田畹听到此语,又是怒,又是悔,勉强答道:“老夫也不惜一歌伎,但未知圆圆愿否?”此时圆圆琴已弹完,就禀告田畹道:“妾随国丈数年,安忍轻离国丈,但贱妾事小,国丈事大,国丈有命,敢不敬从!”三桂大笑道:“沅姬愿了,沅姬愿了。”忙起身向田畹谢赐,随命自己仆役,抬进暖轿,令陈圆圆拜别皇亲,押着圆圆上轿,出了藩府,自己上了马,扬鞭径去。这位田国丈,弄得目瞪口呆,既不忍割舍,又不好拦阻,只得眼睁睁的由他劫去。

那三桂劫娶圆圆回家,像活宝贝的看待。圆圆又素羡他是当世英雄,三生有幸,两意相同,真个是你贪我爱,说不尽的绸缪。不料明廷谕旨,饬三桂迅速出关。军中不能随带姬妾,三桂硬着头皮,别了爱姬,率兵赶到关上,心中恰时时思念这陈姑娘。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古皆然,不足为三桂责。但为一爱妾故,背了君父,将何以自解?此番得了家人的传报,知陈姑娘被李闯劫夺了去,顿时魂灵儿飞在九霄云外,立即晕倒。你要劫人妾,人亦劫你妾,天道循环,何必着急。幸亏家人相救,苏醒转来,便咬牙切齿,誓报此恨。妻妾之仇,也是不共裁天,礼经上须加入一条。当即率诸将驰回山海关,逐去关上的闯将,令军士为崇祯帝服丧,设座遥奠,啮血结盟,决志扫灭李闯,为明复仇。这消息传达燕京,李闯方在宫中取乐,三日不朝,想是得了陈圆圆,格外荒淫。及接到此报,不觉大惊,亟发兵二十万,下令亲征。又命降将唐通、白广恩,率二万骑绕出关外,夹攻三桂。

三桂方整备抵御,忽报清国摄政王多尔衮,带领雄兵十万,将到宁远。三桂惶急道:“内有闯贼,外有清兵,叫我如何对付?”转念道:“与其把明室江山,送与闯贼,不若送与满洲人。闯贼闯贼!你要夺我爱姬,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本心已坏。遂修好一书,令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赴清军乞援。此时清摄政王多尔衮正领兵到了翁后,距宁远城只数里,闻报平西伯吴三桂遣使求见,乃传令入帐。由杨坤呈上书信,多尔衮即展阅道:

明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谨上书于大清国摄政王殿下: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弃宁远而镇山海者,正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贼首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败可立待。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欲兴师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夫除暴翦恶,大顺也。拯颠扶危,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流贼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

多尔衮阅毕,见范文程、洪承畴在旁,便将书递阅。两人阅过了书,范文程先开口道:“王爷大喜,此番可手定中原了。”不枉前番苦劝。多尔衮道:“这且仗先生等费心。”洪承畴道:“此去中原,何患不灭李闯?但此番是为明讨贼的义师,与前次入塞不同,还请王爷发令,申谕将士,经过各府州县,毋屠人民,毋焚庐舍,毋掠财物。有敢违令,照军法从事。如此施行,中原人民,定当望风投诚,万里江山,唾手可下。求王爷明鉴!”多尔衮点点头,随道:“吴三桂的来书,如何答复?”范文程道:“请先招降三桂,令他与李闯交战,待他两边困乏,我却率领精锐,援应三桂,驱逐李闯,定卜大胜。”一鼓一吹,描尽虎伥。多尔衮道:“好好!就请先生写了复书便是。”这位才学深通的范老先生,就濡墨拈毫,伸纸疾书道:

大清国摄政王,复书吴平西伯麾下: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曾无一言相答,是以三次进兵攻略,欲明国之君,熟筹而通好也。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明休息而已。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必灭贼,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当如带砺河山,永永无极!

文程写毕,呈与多尔衮。多尔衮看了一遍,命文程加封,交给来使去讫。多尔衮遂拔营进发,到了连山,遇明使复来,催清兵入关。多尔衮应允,遣回来使。

那时吴三桂日盼清兵到来,不料清兵未至,李闯先到,三桂急将关内的百姓,驱入营中,复挑选精锐,登关固守。正筹备间,猛听得一声大炮,如雷震耳,三桂向西了望,但见尘头起处,千军万马,向东而来,后面隐隐有一黄盖,簇拥着一个须眉如戟、鹰目鹳鼻的主帅。三桂料是李闯,恨不得一手抓来,把他碎尸万段;你的爱姬,倒被他受用久了。当即激励将士,开关出战。李闯见三桂出来,驱众直上,把三桂困在垓心。三桂毫不惧怕,率着铁骑,左冲右突,顿时喊杀连天,山摇地动。从早晨杀到日暮,闯军尚是未退,三桂恐兵士疲乏,无奈冲开敌阵,率兵入关。李闯也不敢紧逼,令部下一齐下寨。

三桂入关,升堂检点军士,已伤亡多人,不禁号啕大哭。非哭军士,实哭爱姬。众将士亦皆感泣。忽报闯将唐通、白广恩,昔为明将,今为闯将,何无心肝乃尔?已带兵二万,从关外杀来,三桂大惊,即登陴遥望,果见东南角一军,悬着大顺旗号,旋风般的过来。三桂自语道:“真个贼将又来了,内外受敌,奈何?”急煞!语未毕,听得东北角上,又炮声震天,一军复疾驰而至,旗帜飞扬,隐隐有红黄蓝白四色,三桂又自语道:“莫非清兵已到么?”方在踌躇,见探子已上城飞报,说是清豫王多铎、英王阿济格,已率前队兵到此。三桂不禁转悲为喜,谢天谢地,为公乎?为私乎?便下关用过夜膳,命众将士道:“清军已到,可以无虑。今夜请诸位一意守关,明日我当出见清军。”

是夕,各军都休息勿动。至翌晨,唐通、白广恩进兵攻关,三桂选了五百精兵,携着大炮,开关东出。关门甫辟,炮弹随发,冲开一条血路,直到清营,即下马求见,当由多尔衮遣将迎入。三桂既入帐,见上面坐着威风凛凛的多尔衮,即倒身下拜。为爱姬故,何妨屈膝。多尔衮出座相扶,请三桂起坐。三桂即哭诉李闯不道、残毁宫阙、故主自尽、全家被掳的情形。多尔衮道:“说来也是可恨。我到此地,即为贵爵雪仇雪恨而来。”三桂忙接着道:“王爷仗义兴师,为吴某报仇雪恨,某非木石,敢负鸿慈?”好入贰臣传了。多尔衮道:“如天之福,得定中原,当以王爵相报。”三桂称谢,并请速发兵相救。多尔衮点头,命多铎、阿济格入帐,先与三桂相见,随即对二人道:“你二人带兵五千,去杀退关外贼军!”二人奉命前去。多尔衮召进洪承畴、祖大寿等,与三桂共叙寒暄。承畴是三桂故帅,大寿是三桂母舅,至此谈及明室情形,各自叹息。叹息而已,何足道哉?

不多时,多铎、阿济格二人,入帐报捷,说贼将唐通、白广恩已逐走了。原来唐通、白广恩,自松山一战,早识清兵厉害,今见清兵来援山海关,早已望风生畏,鼠窜而去。关外未曾大战,正好虚写。三桂便请多尔衮入关,守关将士,由三桂点名参谒,复祭告天地,歃血为盟,当下多尔衮命分列坐次,会议军事。洪承畴道:“现在闯贼率众东出,都城必然空虚,若潜军从关外绕道,逾入居庸,袭破京师,待贼回援,我在关之军蹙其后,在京之军扼其前,任他李闯非常凶悍,也要一鼓成擒,这却是万全的计策。”若从承畴之计,三桂家属,或犹可保。三桂听这番议论,暗暗着急,忙说道:“关内人民,望大军如望云霓,若潜师袭京,多费时日,转失民望,现不如乘着锐气,驱逐逆闯,况王爷以顺讨逆,正应用着堂堂正正的举动,义师所至,无人不服,何必用这秘谋?”三桂心中,只为那人入京,早一日好一日,所以闻承畴计,极力阻挠,然亦亏他说得圆到。多尔衮道:“闯贼的兵势如何?”三桂道:“贼兵虽多,统是乌合之众,三桂只有七千人马,尚能与他杀个平手,何况王爷带来大队,个个英雄,哪有杀不过闯贼的道理?三桂不才,愿冲头阵。”多尔衮道:“既如此,明日与他决一胜负,再作计较。”

翌晨,多尔衮升帐,令吴三桂率领本部人马,攻贼右面,自己的兵马,攻贼左面,一声鼓号,开关出战。两边排着阵势,李闯的兵,约多一倍。多尔衮向吴三桂道:“贵爵愿冲头阵,请先攻入!”三桂得令,领着本部人马,向闯兵最多处,杀进去了。多尔衮恰领着英、豫二王,驰上东山,立马观战。洪承畴、祖大寿、孔有德、尚可喜等,也随着多尔衮上山,但见对面山上,李闯亦挟着明太子诸王等,指麾贼众,贼众张开两翼,把三桂军围了四五重。三桂军人人血战,冲荡数十回,呼杀声震动海峤。多尔衮道:“好厉害!好厉害!自我带兵以来,入塞也好几次,从没有经过这般恶斗。”对异族则怯,对同室则勇,明朝所以终亡。说时迟,那时快,海滨忽起了一阵怪风,把地土尘沙,卷入空中,顿觉天昏地暗,不辨彼此。多尔衮惊道:“不好了!吴三桂要陷没阵中了,快去救他!”多铎、阿济格应声而出,跃马下山,洪承畴、祖大寿、孔有德、尚可喜等亦随下,一声号召,万马奔腾,齐向敌阵冲入。

李闯正在山上督战,见大风过处,飞尘四散,霎时尘开见日,有无数辫发兵,横跃入阵,督兵的都是红顶花翎,不觉失声道:“这是满洲兵,如何到此?”急麾盖向山下退走。贼军不见主子,纷纷大乱,满汉各军,追赶四十里,斩首数万级,方收兵回关。

多尔衮令关内兵民,尽行剃发,吴三桂首先遵令,发可剃,爱姬不可失。剃发已毕,即请作前驱,多尔衮命率兵二万名,即日就道,星夜前进。李闯奔一城,三桂捣一城。李闯遣使求和,三桂只是不允。一逃一追,直抵燕京城下。李闯驰入京中,令部众扎在城外,分作十二寨,抵敌三桂。哪禁得三桂当先踹营,无人可当,不到半日,十二寨已攻破八寨,余四寨亦绕城遁去。李闯又遣兵出城迎战,又被三桂一阵杀退,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李闯大惧,复遣使求和,愿与三桂平分中原。三桂见了来使,也不令他开口,急喝令斩讫,当即命军士猛攻京城。忽听得城上一片哭声,由三桂抬头一望,乃是自己的亲父母,并妻子等三十多名,都是两手被缚,负带刑具,向城下哀告道:“阖家性命,都在呼吸,你不如投降了罢!”三桂到此,愤气填胸,大呼不降。城上复答道:“你莫非连爹娘都不管么?你身从何而来?今日为爹娘的,为你一人,要身死刀下,你心何忍!”惨不忍闻。三桂抗声道:“父母深恩,儿非不知。但儿与闯贼誓不两立,今日有闯无儿,有儿无闯。若闯贼敢害我父母,儿誓把闯贼生擒活剥,偿我父母的命。”忍哉三桂!道言未绝,听城上扑的一声,掷下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接连又是二三十颗。三桂令军士拾起一瞧,不由得从马上坠下。小子叙到此处,又有一诗咏吴三桂道:

秦庭痛哭亦忠臣,可奈将军为美人。

流贼未诛家已破,忍看城上戮双亲。

欲知三桂性命如何,请诸君再阅下回。

“恸哭三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此系后人咏吴三桂诗。缟素句是宾,红颜句是主。不有红颜,何有缟素?是三桂之心,本不可问。且清师入关,不与定酬劳之约,竟尔臣事满清,甘心剃发,且愿为先导,拼命穷追,激成李闯之怒,戮其父母妻孥。不忠不孝,三桂一人实兼之。读本回如燃犀照奸,直穷其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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