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大媳妇如此爽快,也就全部都收下了,包起来就催促大奎趁着午饭前送去。大奎原是不肯,奈何一家子都劝着,他只能厚着脸皮去,心里琢磨着就出去走一趟,照样把东西拿回来,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便可。
出了院门,一路往童家这个方向走来,拐个弯便能瞧见童家的小院。此时,只见一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停在院门口,三四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外面守着,另有一人进去了。
大奎心头诧异,不觉加快步子,刚走到童家门外的水井旁,只听得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在里面说话。
“见过大老爷,给大老爷、夫人、小姐哥儿请安。”
那声音沉着却透着恭敬,大奎再一瞧外面的人,那斗篷都是极好的货色,在城里见穿的都是有钱的主儿。而紧接着,那声音又传来:“外面马车上的是二老爷和老太太叫送来的,说小姐和哥儿大了,她一直没照应到,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心,不管大老爷身在何处,上京童家到底也是大老爷的根。只望来年暖和了,让大老爷都带回去,让她老人家也瞧瞧。”
院子里五个人,站在对面毕恭毕敬的中年来客,浑身上下都透着与这简陋院子不相附和的感觉。然而,他话里却无丝毫看不起之意,这份功夫童若瑶实在佩服。这应该是上京童家的下人吧?
瞧瞧这一身行头,脱下来换成钱,大概够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半年。
周氏神色相当复杂,童老爹紧紧绷着下巴,眸光深沉,虽是极力抑制,到底也能感觉出几分不悦来。
这数九的气候,原本就冷的要命,可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气氛。几乎被凝固了一般,那人说完了话,便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不再言语,耐心等着童老爹发话。
东西装了整整一马车,足有两米多高,外面用青色布遮住,但也能瞧出箱子的菱角。上京到东临十天的行程,如今下雪,昼短夜长,又押运这些东西,至少也要走上半个月,还是比较快的,有可能会更长。也就是说,童二叔回去后,没过多久就叫人预备了,东西这么多,也需要时间。
在这样的气氛下,童若瑶只好想着一些比较轻松的事儿,比如,如果整箱整箱都是银子,那该多好!这样老爹也不用考什么功名了,坐享其成这辈子都是享福的。当然,这是消极的想法,如果拿去做买卖,或者置办田产,就在这样一个离城区不远的地方,过着悠闲的日子也不错。
白日梦被童老爹的声音打碎:“送回去,只当没来过。”
这话里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童若瑶在心里替老爹叫好,果然有骨气,这才是富贵不能屈的精神。可是……
童老爹说完便道了一声“送客”,就转身进屋去了,童若远盯着父亲的背影,紧接着也进去了。
童若瑶眨眨眼,真的不要?就算不是银子那也是能换成钱的东西,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真是可惜。
现在院子里就只剩下三人,来者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周氏,十分为难地道:“大夫人,倘或送回去老奴也不好交代,夫人您……”
那就收下呗,童老爹就算要彻底和上京童家划清关系也不可能啊,难不成把姓氏改了?即便改了,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童家的血,既然不可能那就收下呗,当做补偿。
这只是童若瑶的想法,周氏在这事儿上却不便做主,再说她也被老太太当年的做法寒了心,怨了这么些年,岂是一朝一日就能忘记的。最后重复了童老爹的话,转身走几步见童若瑶没跟上来,又转回来拉着童若瑶进屋,并关上房门。
大概是主人的心情小黑也感觉出来了,方才一直乖乖儿卧在灶房门口的小黑,这会子站起来,抖了抖黑溜溜的毛皮,嘶牙咧嘴,做出十分凶悍的模样,一步一步警告似地朝这人走来,直逼得那人退到院子外。它伸出爪子,把院门关上。
这外面几人,皆被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黑狗震住,感情连狗也不欢迎他们?
童家院门口来了陌生了的访客,虽是大雪天的,李家村的人依旧掩饰不了热情,纷纷走出院子张望。
刘氏见大奎把东西尽数拿回来,禁不住出言说了几句他没用的话,刘氏的丈夫和大儿子坐在炕上算账,听得刘氏训斥大奎,大奎的大哥大富听不下去,便道:“童老爹是读书人,最是讲究规矩,倘或送些别的还好,这些贵重的定是不会收的。”
刘氏白了他一眼道:“不懂我的道理就甭浑说。”
大富听得只好不说了,恰好大富媳妇从外面回来,接下身上的斗笠,惊奇地道:“远远瞧见童家门口站着许多人,大奎刚刚儿去了,可瞧见了?”
刘氏不等大富媳妇说完,把孙子递给媳妇就奔出屋子去看。隔了一会儿回来道:“了不得,好几个人呢!也不知什么来头,还有一车子的货物。”
他丈夫却好似知道些什么,道:“在城里就听人说了,童老爹原是上京童家的老爷,不知什么缘故搬来咱们这里,如今怕是本家亲戚知道他们在这里,打发人来探望。”
刘氏想起童二叔,心里已是万分相信了她丈夫的话,道:“原就觉得童家与咱们乡下人不同,原来是上京的。”
语气里掩饰不了满满的羡慕,他丈夫又道:“即便是上京,那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听人言,上京也有许多外表瞧着好,家里却没米下锅的。”
刘氏冷哼一声道:“再怎么说也比咱们好,再说童老爹如今是举人,后儿可就是官老爷,你见过官老爷家没米下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