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程伊伊在公司熬夜赶工之后,精神亢奋的睡不着,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她和刘备短暂相处的片段,每一幕都是瑰丽的。
她把这些想法画在纸上,注入到一件粉蓝色调的春装里,还被刚下飞机来公司处理文件的大老板看到。
大老板望着这个才华出众却蓬头垢面的女孩,不擅长微笑的脸上,也扯出一道弧度。
这件粉蓝色的裙子,后来参加公司当季最新推出的单品角逐,销量第一。
不久,程伊伊就被升了职,和她原本的直属上司并驾齐驱,各自分担一条服装流水线。公司里没有人服她,这样的空降奇兵,在外人眼里通常是和大老板有见不得人的内幕交易的,要不然岂不是浪费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再后来,程伊伊富二代的家底被漏了出来,和大老板有过内幕交易的传闻便自动销毁,自动更新为,程爸砸了重金将程伊伊设计的裙子大批回购,堆在自家仓库里发霉,甚至程爸还找到大老板谈判合作,承包新生产线的所有亏损,条件只是让他女儿独立当家作主。
程伊伊对这些传闻一概嗤之以鼻,她的一切都是程家给的,只有自尊心是自己的,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不允许任何舆论践踏蹂躏。
夜晚,两杯“深水炸弹”让程伊伊酒劲儿上了头,在夜色迷蒙下,她搂着刘备,献上香吻,下一秒却眼前发晕,不省人事。
再一睁开眼,人已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穿着同样洗的泛白的病服。
日出的柔光探进屋里,照在靠在床头眉头紧皱小憩的刘备脸上。
程伊伊探出手,拉住刘备。
刘备惊醒,第一句话就是:“你对酒精过敏,你自己不知道吗?”
程伊伊笑了:“这不是有你在吗?”
程伊伊就像所有陷入爱情,却缺乏恋爱经验的男人女人一样,把“爱”看得尊贵,不肯随便说出口,遇到并不是十分喜爱的异性,就会支支吾吾,可一旦说了,便是全身心投入。
倘若程伊伊多谈几次恋爱,就会明白,“爱”字是说给对方听的,而不是用来警惕自己的,说得多了,无非也就是将来分手后,被对方指责两句,“原来你说爱我都是假的”,而自己统统可以翻供不认。
就在刘备为程伊伊设计的婚纱图稿完工的那日,程伊伊也为刘备做了她有生以来第一顿饭,两盘只要会把面条和番茄肉酱加热就能吃进嘴的意大利面。
同样身为天主教徒,刘备预定了梵蒂冈的教堂。
之后的数日,两人持续忙碌着。
那一年里,程伊伊已经升上首席设计师,却因该服装公司的家族内斗而高调退场,并拒绝了大老板的一百万遣散费,准备洗手做羹汤,回归大后方。
她一口气报了咖啡班、调酒班、烹饪班、家装艺术班、茶花班,从早九点到下午五点,奔赴在各个兴趣班间,乐此不疲,途中脑补的统统是婚后的浪漫桥段。
而刘备,则频频出国,选购最昂贵最稀缺的婚纱面料,以及头纱。
他们比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见面的次数都要少,往往是一个刚刚着陆电话报平安,而另一个则要即刻登机。
唯独一次两人没有事先约好,却在机场大门口狭路相逢。
程伊伊惊喜的大叫着扑向刘备,难分难舍的拥抱了十五分钟,刘备才不得不提醒她。
“你快来不及了。”
“我没行李要托运,你再让我看看你……”
以至于半个小时后,在机场大喇叭的广播下,程伊伊笑着飞奔在机场贵宾通道里,全世界都为她洒下了紫色玫瑰花瓣。
就在刘备定制的婚纱面料,从欧洲运来的那天,程伊伊还在一咖啡拍卖会上,抢拍世界上产量最少的咖啡豆“瑰夏”,它是刘备的至爱。
然而,当程伊伊小心翼翼的揣着这份惊喜,赶到刘备的工作室时,却撞见了另一位先她一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与程伊伊的高冷截然相反的女人,艳丽、妩媚、妖娆、柔靡,但凡是女人味的字眼都可以在这个女人身上安放。
程伊伊认识她,她叫陈素,一服装公司的第二代接班人,三年前和刘备传过一些未经证实的绯闻,但只有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
就在这一刻,刘备在前,陈素在后,她抱着他的腰,神情哀伤。
程伊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瑰夏,向他们扔过去。
那一瞬间,她望见了刘备眼里的一丝慌乱,但她转身就跑,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当刘备找到程伊伊时,已经是十五天后的事了。
刘备身心俱疲,先到了尼泊尔,又从尼泊尔入境不丹。
要不是程伊伊电话通知他来这里见面,他永远不会想到,一向对欧洲国家情有独钟的程伊伊,会将自己投放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国家。
望着刘备,程伊伊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件事:“那些传言是真的,你和她有过过去,是吗?”
刘备供认不讳。
“我那时候听说……是她资助了你的第一桶金,是吗?”
刘备继续点头。
“你和她的感情,算是……交换条件吗?”
刘备拿出一直合约,摊开在程伊伊面前,“合同上写明,她投资,我打工,婚纱设计工作室的收益她分走一半,为期三年。这份合同,是在我们分手之后签的,所以不是感情投资,我也没有卖身。”
程伊伊得承认,听到刘备这样说时,她的心里好受了许多,然而她却这样对刘备说:“虽然这是你的过去,是我来不及参与的部分,我本不该介意。但是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嫁给你。”
接下来发生的那件事,成了那一年时尚圈的热点话题。
就在圈里人,都准备好了红包和贺词,等着在婚礼现场痛宰刘备和程伊伊的当天,两位主角却相继失约。
一个去了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列支敦斯登,另一个则前往被意大利包裹的国中国圣马力诺。
而那些不怀好意等着恶意打压新人的宾客们,则被晾在了梵蒂冈的教堂外。
据说,梵蒂冈是最后一个没有离婚制度的国家,程伊伊和刘备的初衷,大概就是奔着一生一世一期一会去的。
一旦宣誓,终身不悔。
倘若变心,主的审判便会迅速降临。
任何一个虔诚的信教徒,都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对付这种不许离婚制度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悔婚。
只是没想到,新郎新娘会在这件事上志同道合……
如果那时候的我有幸参与其中的话,我想我可能会说些不着调的片汤话。
比如,“原来白富美程伊伊,在爱情面前,也和我们这些小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啊!可见钱不是万能的,就算她吃着血燕,喝着拉图,住着海景房,开着玛莎拉蒂,戴一筐的卡地亚,还不是一样会失恋?”
可是现在,我一个刻薄的字眼都吐不出来,脑海中只蹦出来四个字,“兔死狐悲”。
手机在此时再度响起,尖锐的铃声,将已经漫游到天边的三魂七魄,瞬间拉了回来。
程伊伊冷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奥美告诉我,刘备一直在我对门的会场里,他根本不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的。你知不知道,在对面跟我打对台的人是谁?”
我张了几次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抽走的。
我抬头一看,李明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他正拿着我的手机,按住关机键。
我捉住他的袖子,只听到他这样说:“我早说过了,如果我将真相告诉你,你会半途而废的。”
他将手机交还到我手里,蹲下身来,与我平视:“傻姑娘,你不用觉得自责,你没做错。”
我没有做错么?
我困惑的望着李明朗,看着他缓缓漾出一抹笑容,抬起左手,将我的鬓发拨到耳朵后面:“虽然在过程上,程伊伊或许会觉得难过,但是只要你想一想结果,就会明白,其实咱们是在帮她。”
我低下头:“可我的初衷是要和她和成大功置气的,我没想帮她。”
李明朗轻笑了一声:“那现在你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帮她和刘备了,你还会继续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哎,突然没脸见人了。”
“怎么会?不是有我陪你一起丢人么?”
陪我一起……
我抬起头,又一次望进那双鼓励的眼睛里。
我想对他笑一笑,告诉他,其实我很感谢他,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很……
可就在这时,门口却传来“咔咔”两声,化妆室的门再度开启。
我和李明朗一同望向门口。
那里站着刘备、奥美、临演伴郎、伴娘。
还有紧随其后的……成大功。
奥美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进来,跟我说,程伊伊好像已经知道我在这边跟她打对台的事了,奥美感到很抱歉,没有瞒住。
我耸耸肩:“没事,以她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敢现在就杀过来的,她一定会撑到最后的。”
刘备走到我身后,低头又要给我弄婚纱,却见上面已经缝合了新的针脚。
我解释道:“李明朗已经帮我弄好了。”
刘备似乎有些不满,望向李明朗:“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干预我的……”
李明朗笑道:“我知道。不过有人被你的针扎的乱叫,我不得已才出手的。”
我哪里乱叫了?
伴郎、伴娘坐到一边开始吃坚果。
我望向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成大功,走了过去,又越过他走出门口。
他跟了出来,将门虚掩,和那天在林荫小路上见到的一样,神情肃穆的不见喜怒:“我原本还觉得奇怪,怎么不见婚礼策划师,没想到你在这里。”
我不答反问:“是程伊伊让你过来刺探敌情的?”
他点点头:“其实我和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程伊伊是假结婚,她是为了气刘备才这么做的。其实我原本也是气不过你和程伊伊,才想到要打对台的。现在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刘备了,要是他知道了,恐怕程伊伊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成大功半响不语,开口时却说了一句与此事完全无关的话:“你这身婚纱……很美。”
我低头看看:“是吧,我也觉得好看。和程伊伊那件一样,都是刘备设计的。”
“可是外面起风了。”
“哦,这个季节起风很正常……”
紧接着,就是好一阵的相对无言。
我正准备找借口回屋里,成大功又开了口:“你以前话很多的。”
“我现在话也不少啊……”
“是么?”
“心心?”
门在这时从里面拉开,李明朗的声音和成大功的同时响起。
逆光而立的李明朗已经穿上了西装外套,连原本凌乱的发梢也收拾利落,已经恢复到以往的从容不迫。
李明朗向我的方向弯了弯手臂:“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咱们得抓紧练习一下台步,万一你不小心踩了裙摆……”
换做是以往,我多半会反驳两句,但是眼下,我只是伸出手伸向他的臂窝:“好。我们已经聊完了。”
李明朗笑容和煦的望向成大功:“程伊伊那边没有起疑吧?”
成大功说:“没有。我先回去了。”
他很快消失在拐角。
我收回视线,见李明朗正看着我,眼中戏谑:“现在知道他们是假结婚,有没有觉得高兴?”
“就算高兴又怎么样?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推开门,走进屋里,身后还传来了李明朗的轻笑声。
这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发展的很快。
先是在婚礼进行当中,我将程伊伊用假婚礼激怒刘备的真相,告诉了刘备,然后就被程伊伊俯冲扑倒,压在地上痛揍了一顿。
李明朗和刘备将我们分开时,程伊伊扯坏了我的婚纱。
可一个多小时后,程伊伊就告诉我,她要开一家私人婚礼定制公司,诚聘我为创意总监。
而李明朗也在这个时候告诉我,我的老板很气愤我一口气搞了两场假婚礼,取消了我的策划提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晚,我将白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小米,小米劝我,不要为了点不值钱的骨气和自尊,将大把的钞票往外推,负负永远不会得正,我这样日复一日的挨饿下去,遭受打击的不仅是肚皮,还有尊严,将来很可能会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
程伊伊也发来好几条短信,问我考虑的怎么样。
我彻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李明朗的那句话,“一个月七千块的工资,就不用顿顿吃泡面了。”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继续饿得前胸贴后背,垂涎的看着别人碗里的肉,听别人排着队前来汇报,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二是以孤家寡人的身份,舔着脸哈着腰,向每一对在经过恋爱长跑之后决定步入礼堂的新人出谋划策,并且从他们的兜里拿走自己应得的高价回报。而且不用再月月算计奖金和底薪,讨好步入更年期的大老板,拍财务的马屁。
我想,我要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