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心,你几岁的人了,和你一样大的姑娘都开始为五十岁以后规划了,你怎么还停留在胚胎阶段。你知不知道男人的魅力是和资产直接挂钩的?你出去随便拎个姑娘问问,一个写实派的帅哥,和一个野兽派的爷爷,一个能给你有保质期的爱情,一个能给你挥霍不尽的生活,她们更愿意嫁给哪一个?醒醒吧心心,别再执迷不悟下去,再过几年你就要绝经了。”
从头到尾,我都只有挨喷的份,小米的恐怖言论使我明白,整件事错不在成大功,而在我。
招租假新郎的帖子发出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我跪求管理员删掉了。
我在办公桌上贴了一串数字,那是扣除成本费后我的提成,心塞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比喝了开塞露还管用。我还将那串数字换算成我的房租、水电费、上网费、伙食费、交通费和置装费,并将我得出来的公式,塞进为了招财而买的鲜黄色钱包的夹层里。
最后,我又将小米的照片偷偷贴在蜗居的墙壁上,每天拜她一次,跪求一夜暴富。
两天后的午休时间,同事小缇急招我赶去公司长期合作的酒店会场。
酒店外冷风呼呼,我逆风而行走了五百米,顶着一头乱发艰难的冲进了酒店大门,那舒适的温度立刻将我折服,每个毛细孔都感受到了体贴的温存。
我按照前台的指引,来到酒店内部的礼堂门前,刚要推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毫无防备的被突如其来的金碧辉煌闪了眼,从门里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还没看清是谁,鼻子就先一步嗅到那股熟悉而讨厌的香水味。
我们默默对视良久。
同事小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为我们互相介绍。
“婚礼策划师,郝心。”
“准新郎,李明朗。”
我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眼里却透出笑意,语气温和从容的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郝小姐,我的婚礼就拜托你们了。”
我瞪着他嘴边的笑涡,吐不出一个字。
眼前这个男人,他好像是Martin,又好像不是。
Martin像是一团迷,是和夜晚糅合为一体的价值不菲的静物画。而这个李明朗,则太过阳光,太过正面和风度翩翩,让你挑剔不出一个字。
在小缇的引荐下,我和李明朗握了握手,寒暄问好。
小缇刚要说话,就被不远处的酒店工作人员叫走,临走前还甩下一句,“心心,帮我好好照顾李先生。”
我回以一个谄媚的笑容,进而不动声色的翻了翻手里的价目单和婚礼套餐的详细勾选,以及那苍劲有力的笔迹追加的每一个高额项目。
“豪华套餐,还追加了十几项。李先生,你可真是阔气。”
李明朗笑的和煦如风:“我未婚妻让我全权负责,这真是难为我了。郝小姐,你能不能站在一个女人和一个专业婚礼策划师的立场上,告诉我你对这场婚礼规划的看法?”
“如果只是作为女人,我会觉得你们在炫富,还在无形中为我将来的择偶条件定了个标杆。但是作为婚礼策划师,我会尽我所能的哄你拿出兜里的每一分钱,不管它们的来源是否正当合法,我都会奉行‘金钱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把你视作我的上帝,为你服务到底。”
李明朗微笑的看了我半响,转而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郝小姐,我能不能问你的芳龄?”
“二十四。”
“做这行几年了?”
李明朗对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旁边的桌椅,我们一左一右对立而坐,他牲畜无害,我笑颜如花。
“三个月,还没转正。”
“还没转正就这么老道,郝小姐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你抬举我了。我的资历还够不上专业,只是这几天茅塞顿开,突然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和金钱的关系。尤其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更得明白,女人会变相的把男人在金钱上的付出,视为对真爱的付出。说实话,单看李先生在这场婚礼上的花费,新娘子就足以让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了。”
如果按照陪吃一顿晚饭三千块来算的话,李明朗要吃八十三顿饭才能攒够这场婚礼的钱。
不惜出卖色来换取一场婚礼,这算不算是一种高风亮节?。
李明朗在听到我的夸奖后,露出一脸困惑:“郝小姐难道你不知道么?这场婚礼,不是我花钱,是我未婚妻。”
“什么?”我瞪大了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无辜的眨了眨眼:“只要她高兴,花再多的钱都可以。可我从来都没说过,这花的是我的钱。”
靠,我只听过,男人的钱是女人的春药,可我没听过,女人要自己掏腰包买春药的……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天晚上,我顶着冷风和PM2.5的毒害,花了三千那块钱听这个男人数落我的每一帧画面。
我极艰难的问他:“一个女人为了你,愿意二十五万给自己买一个美梦,你怎么还能干那种事?”
“我干了什么事?”
“就是,假冒女……客户的男朋友或是情人,跟她的前男友示威,赚取佣金……”
李明朗仔细想了一下:“照你这样的描述,这很像是在做善事。”
成群结队的脏话们,正优雅从容的自我的脑海里飘过,一串又一串,错落有致。
“李先生这么上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既然新娘子这么有钱,你完全可以考虑……退休养老的,反正男主内女主外现在也很普遍了,你又何必这么辛苦的吃青春饭呢?”
“男主内女主外,难道不会被人看不起么?”
“怎么会?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一定是戴了有色眼镜的。”
李明朗勾起嘴角,“那这么说,郝小姐是决定原谅前男友了?”
我是真想骂人,更想抽自己。但是,顶着那样一双兴味盎然的目光,我只能微笑。
“是,我已经原谅他了。当我发现,其实原谅一个人,就等于放过自己的时候,我就决定放过我自己了。怎么,李先生没有被人原谅过么?”
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自嘲的神色:“我没想到,郝小姐是个这么大度的人,既然这样,又何必花三千块钱买门面呢?仅仅是为了虚荣,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挽回旧爱?”
虚荣?挽回旧爱?他难道看不出来么,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姑娘,正在试图压制蹭蹭蹭往上窜的小火苗么,他不安抚却还浇油?
“你什么意思?”
“交配期到来时,两只雄性动物为了争夺一只雌性动物,都会选择用武力决一胜负。胜者为王败者寇,赢的一方可以获得交配权,但这种交配权并不是终身制的,雌性动物可以享受一时的虚荣,却不能享受一辈子。郝小姐如果要靠这种途径挽回一个男人的心,恐怕就要和我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死黑,一向懒得出门的坏脾气,终于被他这番话勾出了火。
“原来李先生一直是这么招揽生意的?不知道新娘子知不知道你的这些所作所为?我但愿她不知道,否则她将后悔自掏腰包办过这样一场婚礼,她会以为那些当面恭喜她的人,背后都在笑她,她会怨自己付出了真爱,甚至还会痛恨真爱。”
李明朗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由始至终都用那高贵的涵养,包容我的所有抨击言论。
“原来郝小姐不止会为了男人哭哭啼啼,还懂得为人着想。”
我放在桌下的手,努力攥紧了拳头:“女人受的刺激越大,哭得越惨,清醒地就越快,要是再有那么一两个闲人愿意给自己上一课,很快就能药到病除的。”
打从毕业后我就再没机会参加任何辩论赛,我的口条在退化,连大学时笨口拙舌的小米,都已经赶超在前。
我曾经对自己说,那些身外物没了就没了,长久的低调为的是随时的高调,哪怕以后的生活都再无激情,我也赢得了平淡,平淡是福,我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些东西没有没,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对手。
“呦,是哪位高人,能把郝小姐调教成这样?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李明朗的声音,慢悠悠飘到我耳朵里,激的我后颈寒毛矗立。
我也学他那样笑:“就是一个下九流的小角色,谈不上高,李先生若真见了他,很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
同事小缇在这时候折了回来,一见我们各自摆出国际谈判的架势,还不甘寂寞的说了一句:“聊得挺投机啊?那我就放心了!”
我对小缇说:“不仅投机,简直是一见如故。李先生给我上了一课,让我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男人能找,什么男人不能找。要是不幸找了那种不能找的男人,也不要怨天尤人,兹当是白嫖了一场。”
小缇咧开的嘴角顿时僵住。
李明朗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郝小姐真是看得开,这么好的就业待遇说的我都心动了。要是将来我下岗了,郝小姐还没有招聘成功,到时候烦请让我走个后门?”
然后,也不等我作出反击,李明朗就伸长手,抽走我手里的那几页已经被我拧成麻花的策划明细表,缓慢的打开,缓慢的抚平,期间还缓慢的扫了我一眼。
我立刻闭上眼,拒绝再被那种眼神非礼。
紧接着,就听到他对小缇说:“这项,这项,还有这几项,你忘记给我打折了。”
我又不由得好奇的睁开眼,见到他修长的手指在纸上点了点,认真的目光锁在纸上,就像是修改学生作业的语文老师。
回到公司以后,我百思不得其解,一逮着机会就拉着小缇追问,不是已经按照公司规定给他们打过九折么,怎么还打折?
小缇百忙之中回了我一句:“他是回头客,已经来过三次了,老板亲口说的,他来一次给他打一次折,这回应该给他打七折了。”
三次……?!
我在原地石化良久,才想起从电脑中调出李明朗的档案,发现他果然来登记策划婚礼三次,算上这次就是第四次,而且次次婚礼的新娘人选都不一样,次次都是顶级套餐的豪华婚礼。
最主要的是,由于此人的不良记录,已经成为我们公司的荣誉黑名单No.1……
我问小缇,既然是黑名单No.1,为什么还要接他的case。
小缇反问我,如果有一个人每次都砸二十五万给你,请你帮他个忙,既不触及法律,也不触犯道德底线,你帮不帮?
我又问小缇,前三次悔婚都是因为什么?
小缇惆怅的看了我一眼,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前三次全以李明朗逃婚而告终,所以这次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看好这位准新郎。
这简直就像是为了尽快辞退我而做出的决定,我试探的问,万一我看不住他呢?
小缇说,那只有一种理由公司会接受,就是我们一起私奔了。
我又一次杀去了小米家,赶在她男朋友莅临之前,就李明朗的恶行向小米吐槽。
小米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谁是李明朗。”
“就是Matin。”
她“哇靠”了一声,兴奋地跳了起来:“简直太帅了!”
我愣了半响,才缓上来一口阳气:“你活得这么扭曲合法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讨厌!”小米爱娇的渗出兰花指,进而又正色的看着我,“对了,你说的那什么男人能找,什么男人不能找,你也跟我普及一下呗?”
在两性这门学科上,小米很少问我的意见,所以她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虚荣心。
“我总结了三条。第一,钱和男人不能放在一起。”
小米点头如捣蒜:“钱得放女人这里,男人绝逼跑不了。”
“第二,最起码要确定你嫁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喜欢女人,是不是喜欢你。”
“那倒是,万一捉奸在床的是男小三,比丫不举还心塞。”
“第三,不要以为大家都在感冒,自己感冒就会没事。这一点可以套用在任何夫妻观念不和上。”
不知何故,第三条小米竟没有点评,反而陷入长久的深思,久到我都以为她要坐化了。
直到门铃响起,小米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奔向门口。
门外的男人西装革履,小米就像是八爪章鱼一样扑上去,抱住他好一顿狼吻,直到男人拍了拍小米的屁股,小米才跳下来,吩咐男人滚去厨房做饭。
这个男人是小米的现任男友,叫Mike,职业心理医生,他和小米是在我们一个学长开的酒吧里认识的。
那位学长叫阮齐,大学时期对小米表示过好感,不过小米却说:“这盘菜我不能下筷子,万一要是吃了不合味道,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不是一向最会和前男友化敌为友的么?”
“阮齐不一样,他这人容易认真。”
“认真不好么?”
“问题是,我没想跟他认真啊。”
那段时间,我和小米经常去阮齐的酒吧蹭酒喝,阮齐也将酒吧的常客介绍给我们认识,其中有一个叫Mike,和小米聊最投机,不到两个小时就眉来眼去上了。
喝的醉眼迷蒙的小米,当时还趴在我肩膀上对我说,Mike这样的才是她喜欢的。
那件事没过两天,小米就因为一件小事和阮齐呛上了,我知道小米那是在借题发挥,想让阮齐因为她的任性知难而退。
又过了一段时间,阮齐自动退出三角争夺战,Mike不战而胜。
不过,阮齐和我们还是朋友,还很仗义的给我和小米许诺了喝酒终身免单的特权。
到了最近这两天,小米突然告诉我,如果Mike跟她求婚,她愿意为他放弃“不婚主义”的原则。
我觉得,小米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趁着Mike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小米小声跟我说,让我找个时间单独约Mike出来,以我的名义旁敲侧击的告诉他,她恨嫁了,请Mike赶紧收了她。
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没想到小米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手写纸条,塞进我手里。
那上面的笔迹我不陌生,下午才刚见过。
……李明朗,你怎么连发票都是手写的。
于是,我跟小米约定好,要是我出师大捷,那三千块钱就当是我送给她的份子钱,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再用这个要挟我了。
小米拍着胸脯保证,要是我做媒成功,她不仅不提那三千块钱,还会倒补给我媒人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