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来,宋仪知道,自己新换的这一身打扮似乎会吓住不少人。
方才芙叶说过,若是她没什么大碍,便去太太处见上一见,约莫有事要与她说。
此刻,宋仪便是要去见太太小杨氏。
若说她心中不忐忑,必定是假。
小杨氏乃是宋元启的续弦夫人,原配大杨氏的亲妹妹,性子和善,又曾非常信任孟姨娘,所以即便是宋仪长得太扎眼,也没真正被小杨氏针对过。相反,小杨氏看她聪明乖巧,又兼着看重孟姨娘这得力帮手,对她一向不错。
也就是说,早两年的小杨氏,必定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嫡母。
只可惜,都是“早两年”了。
宋仪心底哀叹了一声。
别人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是自己不作孽,却有人帮着她作孽,照样活不成。
这两年,宋仪的人生可精彩着。
家里就不说了,她处处跟嫡母抬杠,惹姨娘伤心;在书院的时候,更是出尽风头,除了写画不好之外,真是无一不精,压得同在学中的嫡庶姐妹们抬不起头;偏偏她还长得漂亮,但凡有个宴会,必定是场中最扎眼之人,由此引来的嫉妒也就自然而然……
因此,纵使嫡母人再好,碰见她这样的庶女,也不可能不介意。
进门之前,宋仪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走在孟姨娘的身边,在小丫鬟为她们掀开门帘之后,跟着进了屋。
小杨氏坐在上首位置,手指压着自己额头,搭着眼,看上去倒也面目沉静。听见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在扫见宋仪这一身素净打扮时候,眼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惊讶:“仪姐儿?”
宋仪不敢怠慢,连忙矮身行礼:“女儿给嫡母请安。”
如今看上去,她倒是又乖巧了。
小杨氏盯着宋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想起方才芙叶回来时候说的话。仪姐儿似乎果真幡然悔悟,又变回来了……
其实,近两年来,小杨氏烦透了宋仪。
孟姨娘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至少知道进退,还能帮她出谋划策,帮着她做一些需要狠心的脏污事。宋元启实也更喜欢孟姨娘这般更年轻漂亮一些的,她与其争持不下,不如大方一些捧着她们娘儿俩,还能搏个好名声。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孟姨娘与宋仪够听话。
心思转着,小杨氏琢磨不准宋仪是真悔悟了,还是只做做样子。
只是她到底还算是个心软的人,见宋仪低眉顺眼朝地上一跪,气就消了三分。
“别多礼了,起来吧。你才跌下楼去,大夫虽说你没什么大碍,也算是命大,不过总怕伤着精气神。虽则这一回不是你的错,可若没你往日做的那些荒唐事,卫姑娘这样尊贵的身份,也断断不会对你一个庶女动手。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这话说得太软和,宋仪险些流出泪来。
她也不是没良心的人,知道小杨氏这是没打算追究自己,一时内心复杂。
斟酌片刻,她才稳住心神,眼圈红红地开了口:“母亲教训的是,仪儿是猪油蒙了心,这两年做出不少丢人现眼的腌臜事情来,幸得不曾带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否则万死也难辞其咎。这一回头撞在地上,仪儿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再不敢争强好胜,想着攀高枝儿了……”
宋仪说得真切又诚恳,看不出有半分的虚伪。
孟姨娘想起这噩梦一般的两年,再看看如今宋仪这铅华洗尽模样,泪珠一瞬滚落下来,差点泣不成声。
便是小杨氏,也一时无言,原她是不信宋仪悔改,如今看她这样子,又怎忍心不信?
“罢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
叹一口气,小杨氏又道:“道士都说了,你这段日子是阎王爷收的代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原是不打算再容忍你的,你既真心悔改,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但凡你日后听话,不出去招惹是非,我也不薄待你。”
站在旁边的芙叶不由皱了眉:太太这样简单就放过了宋仪,未免也太容易,太没威严吧?
她念头刚过,小杨氏便话锋一转道:“你姨娘曾与我说过,只盼着你嫁个好人家。我想着,周家之事原本十拿九稳,如今被你自个儿给作败得差不多了。以后若要再寻一门这样好的亲事,怕已不能够。你可得自己有个准备,到时莫要哭到我跟前儿来。”
周兼那件事,真是宋仪心口插着的一把刀。
她听见小杨氏这话,岸上鱼一样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小杨氏说得不错,这一门好亲事怕早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