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个夏天。
媚媚猫讨厌闷热的夏天,她的脑袋里装满了关于阳光明媚的春天的记忆,关于硕果累累的秋天的记忆,甚至雪花飘飘的冬天的记忆,唯独想不起一件关于夏天的故事。
对她来说,夏天是属于男孩子的季节。像媚媚狗那样不可理喻的家伙,才会热爱这蒸笼一样让人心浮气躁的季节。
最起码,他可以以天热的名义,毫无顾忌地脱得像一条去了鳞的大白鱼,痛痛快快跳进河里,和媚媚熊、媚媚鼠他们打水仗。
媚媚猫可不行。每每看见媚媚狗像鱼儿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发出得意的毫不掩饰的笑声,媚媚猫总是跺着脚,皱着眉,很讨厌地说:“人家是女孩子嘛,怎么可以这样粗鲁。”但不管她的话说的多么坚决,多么掷地有声,也难以掩饰她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羡慕。
她与夏天无缘,所以,提起春天,她会说起那只爬到屋顶嗷嗷乱叫的猫咪的故事;提起秋天,她会叽叽喳喳告诉你关于那棵柿子树的故事;提起冬天,她会兴致勃勃地说起那恍如童话世界般的剔透与晶莹。唯独夏天,一提起夏天,她就苦恼地皱起眉,觉得实在是无话可说。
是啊,在漫长的暑假里,除了像一只关进笼子的小鸟,躲在房间里写写作业,看看电视,她还能干什么?
郁闷啊,媚媚猫关于夏天的字典里只有这一个单调的词。
但这个故事偏偏发生在夏天,这个夏天完全颠覆了媚媚猫以前关于夏天的一切糟糕的印象。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依然会竖起一根细细的、长长的手指,眼睛闪烁着激动,眉飞色舞地说:“那,要从一个夏天开始说起。”
2
其实,那一个夏天的黄昏和任何一个黄昏没有什么不同,太阳公公在虎视眈眈地瞪了一天眼睛之后,终于累了,倦怠地倚靠在山坡上。
这个时候往往是爸爸妈妈下班的时间,无聊透顶的媚媚猫总会在这个时间“竖”起耳朵,倾听门外的脚步声。熟能生巧,她甚至能分辨出即将打开房门的人是谁。爸爸的脚步沉稳也沉重,妈妈的脚步则轻盈而欢快。
这一次······先回来的一定是妈妈。不对,怎么还有一个声音?媚媚仔细分辨着,脸上忽然显现出惊讶的神情。
在妈妈的背后,还有一个细微的沙沙的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会是谁呢?
这个声音,她从没听过,不同于以往她所接触的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
会是谁?
媚媚猫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妈妈温柔的笑脸。妈妈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一如既往地问:“宝贝,想妈妈没有?”
媚媚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咚的一声响,从妈妈的身后跳出一只兔子:长长的耳朵,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细密柔软的茸毛,多么可爱的一只兔子!媚媚猫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妈妈,这是你给我买的宠物吗?”媚媚猫高兴极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这只兔子居然一点也不怕生,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闪出一缕智慧的光芒。
“宠物?”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手,“不,不,这可不是我为你买的宠物。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他一直跟着我,这不?居然跟到家里来了。”
可已经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从女儿的眼神里,妈妈看见了倔强以及很严重的不认同。
媚媚猫是个很乖巧很懂事的女孩子,可她再乖巧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小孩子有时候是不需要和大人讲道理的,这是小孩子的特权。
一看见媚媚猫的眼神,妈妈就知道糟了。果然,媚媚猫态度坚决、义正词严地说:“既然他跟了你一路,说明他喜欢我们家,他应该成为我们家庭成员中的一员。”
“可是,可是······”妈妈急了,慌忙说,“动物都是很脏的,兔子身上会有寄生虫······”
媚媚猫扑哧一声笑了,她用两只手把兔子举得高高的,好让妈妈看清楚:“妈妈,你见过这么干净的兔子吗?”
妈妈没见过。她这才发现这是一只很奇怪的兔子,不像其他小动物身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污垢。他的茸毛就像剪裁得体的西服,一丝不苟。他的身上干干净净,似乎从没在地上跑动过一样,没有一点点灰尘。如果离得近了,甚至还可以嗅见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点点清香。
妈妈不甘心,赶紧找出别的理由:“也许······也许他是很干净,可正是因为很干净,才证明他是有主人的呀。你想想,他这么可爱,他的主人把他打理得这么干净,一定对他喜爱极了。如果找不到他,他的主人会多么着急,多么伤心啊。”
妈妈的理由总是很多,而且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让人无从反驳。
“可是······可是······”媚媚猫的反应可没有妈妈那么快,虽然不舍得,却不得不乖乖地将兔子交了出去。她暂时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妈妈大松了一口气,以为计谋得逞,把兔子轻轻放在了门外。就在准备关门的时候,媚媚猫忽然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兔子。当她抬起头时,圆圆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妈妈骗人!你根本就没想替他找到主人。他已经迷了路,回不去了,他多可怜。你还这样对他,把他关在门外,他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你怎么能够这样残忍地对待一条小生命?!”
妈妈被问住了。她原本就没打算帮兔子找到主人,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兔子的主人,又怎么可能找到这个主人呢?
妈妈的确是在敷衍女儿,但她显然低估了媚媚猫的热心和爱心。
妈妈内心纠结着,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们就是这样,总是教导儿女们要正直,要无私,要敢于承担责任。但事情轮到他们头上,却又总是表里不一。
在媚媚猫的泪水攻势下,妈妈终于屈服了:“好吧,你可以暂时收养他,但是······”妈妈特别强调了这个“但是”,“但是,如果兔子的主人找上门来了,你必须把兔子还给人家。”
媚媚猫点点头,她可不是媚媚狗那样借钱不还的赖皮,而是全校出了名的乖乖女,这道理她当然懂得。
不过道理虽然懂得,她依然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帝、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不管你们谁在,祈求你们让兔子的主人忘掉这只可怜的兔子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求起了作用,一天过去了,兔子的主人没有出现。两天过去了,兔子的主人依然没有登门。第三天、第四天,兔子的主人依然杳无音信。
在妈妈无奈的眼神中,这只兔子终于正式成为家庭中的一员。
3
“哎,错了。”
“你又算错啦,你真笨!”
数学素来不是媚媚猫的强项,在她被一道难题难倒之后,就听见这仿佛末日来临般的声音。
一开始媚媚猫并不在意,她以为是爸爸那个讨厌鬼,又悄悄躲在她的身后,监督她假期作业的进度。
媚媚猫的爸爸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所以,早上做作业已经成了媚媚猫的一个习惯。但今天,清新的空气似乎并没有让媚媚猫迷糊的脑子清醒过来,她接二连三地犯错。
当然,媚媚猫并不认为造成这种错误的原因是自己不认真,而是背后的那个声音太聒噪了。
“真是讨厌死了!爸爸,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媚媚猫皱起眉,这代表她已经忍无可忍。她扭过头,张开嘴,想要把自己的愤怒像子弹一样发射出去。可她忽然停住了。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愤怒的原因,傻掉了。
背后没有人。只有一只趴在沙发靠背上的兔子。
当她的目光扫过,这只兔子慌忙闭上嘴,若无其事地扭了扭圆圆的小尾巴就想逃走。
可就算他再会伪装,也逃不过媚媚猫的火眼金睛。媚媚猫眼疾手快,在这只兔子逃离前一把揪住了他长长的耳朵。
“你会说话?你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媚媚猫的眼睛里全是星星,她早把暑假作业抛到了九霄云外。
兔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媚媚猫,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如果站在兔子面前的是一个大人,那早就被他这影帝级的表情骗过了,可他忘了对手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一旦固执起来,是非常认真而可怕的。
媚媚猫根本不在乎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什么表情,只顾使劲摇着他的耳朵,一连声地追问:“是不是,是不是?你会说话,少装了,你一定会说话!”
魔音刺耳。再这样下去,媚媚猫可能会把全世界的人都招来。
在媚媚猫兴奋得如同一百瓦电灯泡般灼热的目光中,兔子华丽丽地完败了。
“好吧,我叫东尼,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兔子垂头丧气地说。
他居然还有名字!媚媚猫更加兴奋了。
这是媚媚猫第一次听到除人类以外的生物作自我介绍,第一次听一只兔子说他有自己的名字。
东尼,这名字真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