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们正在赶路,前面却刀光映日烟尘翻飞,走来一队弯弓大刀黑甲白马的骑兵。带队的是两员偏将,一人手中握着一杆银枪,一人手横金背大砍刀,两个人都不穿重甲,持枪者斜披着一件白袍,袍上绣一只黑色怪蟒,横刀者系着一条金色披风,肩上刺着一对金光闪闪的虎头。
阴玉萍将马向路旁一带,闪出一路来,意思是少惹事端,赶路要紧。红绡少不更事,这一次脱离了师傅的管束,非常想一展身手,她说:“不过是两个平常武将,我们冲去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阴玉萍道:“你莫要小看他们,看他们的装束不像是一般的武将。”
红绡不敢有违师姐的意思,也把马带向路边,刘秀看见路边还躺着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头上扣着一顶破斗笠,斗笠下露出三尺长的胡须,醉熏熏的一身酒气。便喊道:“乞丐伯伯快闪开,官兵来了。”
但是乞丐似在昏睡,毫无反应,眼见骑兵的马蹄要践踏过来,刘秀滚鞍下马,将乞丐拽进路边的草丛里。
等那路官兵走得近了,两员偏将就将四双贼目在阴红二人的身上溜溜乱转。这两名武将本是江湖大盗出身,刚刚投在大司空王邑麾下,使刀的武将叫飞天虎,使枪的武将叫闹海蛟,他们两个奉旨正在前往征乏吕凤儿的路上,不期在此处遇见两个天仙般的美女,他们本是酒色之徒,怎能不心生歹意。
飞天虎勒住战马道:“请问两位姑娘,姓甚名谁,要去往哪里呀?”
阴玉萍说:“我姐妹三人因为老父生病,所以急着赶着要回家,还望兵爷们行个方便。”
“娘家?”闹海蛟嘻笑着道:“本军爷的大帐就是你的娘家,快跟我回去,哈哈。”官兵也跟着一阵哄笑。
红绡见他心存邪念,就想教训他一下,双鳃桃红地道:“军爷,人家可是未出闺阁,怎好去你的大帐呢?”
飞天虎以为这个美娇娘是个善与调情的高手,拍马跑来,“此地无有花轿,我看还是由我把你抱进大帐里吧。”
“你来抱我么?”红绡说。
“好啊。”飞天虎伸出双臂。
“哎呦,你个无赖呀,不和你玩了。”红绡笑嘻嘻地等飞天虎一马飞来,她却不用飞剑,而是拔剑出鞘,一剑削向那个飞天虎的手臂,快如闪电!
岂知飞天虎竟然身手敏捷,眼见剑光一闪,滚落马下,一路就地十八翻,狼狈不堪地滚回骑兵队中。剑锋扫落,只见他的坐骑被红绡一劈两段。
闹海蛟一见红绡的剑法了得,高叫一声,“丫头,你的剑法很好,哪里学的?想找死吗?”连人带马飞至红绡面前,一枪刺来,红绡用剑一拨,哪知这枪尖上似乎有一股奇异的黏力,居然要将红绡连人带剑一同吸过去。
阴玉萍此刻已不能不出手,人如飞燕,长剑就如燕翅,顺着枪杆斜削。闹海蛟见红绡忽然又多了一位帮手,剑法更加迅捷,不敢大意,将大枪一撤,催马便走。红绡挥剑追赶,武将呼哨一声,一队骑兵突然旋转非飞走,将红绡团团围困。
阴玉萍与红绡情同姐妹,正想去救,飞天虎已接过金背大砍刀,跳到阴玉萍近前一横一推,大笑道。“美人你也留下吧,我还缺个将军夫人。”用的却是五虎断门刀的刀法“猛虎跳涧”。
阴玉萍团身飞落避过刀锋,剑峰斜转向上一抹,飞天虎反手用刀杆一磕,阴玉萍撤剑闪躲,在刀光下抽身而走,飞天虎见她剑法精妙,也不急于进攻,将一柄大刀舞得风雨不透,阴玉萍一时之间也无法取胜,想去顾及红绡与刘秀兄弟,已是万万不能。
闹海蛟边战边对飞天虎道:“素闻叛逆吕凤儿手下弟子俱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这两个丫头剑法不俗,莫非是吕凤儿的手下?”
“无论是否,我们先把她们擒下,快活一番,再交与司空大人按逆党论处。”飞天虎道。
两个人各使本领,将阴红二人死死缠住不放。
刘秀看见前面的战况凶险,但是那些官兵无人注意他,只注视着将领的战况,就奋力将哥哥从马背上拽下来,背着哥哥钻进路旁的草丛,他想既然不能帮得上阴红两位姐姐,也不可以连累二位姐姐。
但是刘秀这一逃,反倒令几个眼尖的官兵注意到了,他们见两位将军久战不下,心想不如将这个孩子擒去,献于将军,不但会将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小妞制服,将军还会另有重赏。几个官兵已抽刀向刘秀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娃娃,休想逃跑。”还大张声势恫吓于人,用刀尖在草堆里乱刺!
刘秀背着哥哥藏在草丛里,可是他目光一转,看见那些官兵正奔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心中大惊,望见那堆草丛里躺着刚才那个乞丐,还是一动不动,要是官兵乱刺,岂不是要伤害乞丐的性命!
想到此处,刘秀透过草丛的缝隙看见有两名官兵已走到乞丐近前,他忽然从草丛里约起,大声喝道:“我在这里,你们抓不到我。”转身就跑。他想把官兵引开,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
两个官兵看见那小孩突然从草丛里蹦出来,一个官兵故意用刀尖指着刘秀的背心说:“娃娃站下,乖乖地磕头,老子饶你不死。”
另一个笑着说;“再不站下,老子一刀劈了你。”
一个队长催促道;“你们两个罗嗦什么,快把那个小孩抓回去,挟住美人,将军必有重赏。”
三个官兵两三个箭步就截住刘秀去路。阴红二人不能脱身,暗暗心焦。刘秀心想拼了,嗖地从腰间拔出“碎玉”小剑,向两个官兵扑去。
剑光煌煌映照在官兵贪婪的脸上,他们一见刘秀手中的宝剑,就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贪欲与杀气化成三道刀光呼啸而落。
见刀风扑面,刘秀学着吕凤儿的模样,旋身出剑,手中的“碎玉”一晃,剑锋所过,三把镔铁大刀顷刻被斩成数截。
看刘秀使了一式极高明的剑法,那队长暗自一惊,不知这小孩的剑法上似比那两个女子还要惊奇,左手一抬照准刘秀面门,嗖嗖嗖,发来三只袖箭,其快如电!
蓦地,天地仿佛一暗。刘秀傻傻看见这三只袖箭突然在空气中凝固,箭锋上泛着黑色的死亡之光,在他的眼皮底下一闪一闪。刘秀小心地伸出手指去抚摸三只袖箭的光泽,袖箭在他的指尖化成灰烬。
三名官兵同样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他们的脖子上掠过一丝细如蛛丝的红线。他们一声不吭地倒下去,死了。
这匪夷所思的变化让刘秀莫名其妙地兴奋,他只觉得有如神助,向着官兵队伍大喝一声;“住手!”
他的声音虽还稚嫩,但于无声处听惊雷,那些官兵立刻向草丛中张望,只见三具同伴的尸体,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从尸体上走过,握着一柄寒光夺魄的小剑,气势惊天!
两个官兵悄然隐藏在刘秀身后,可是他们的刀还没有出鞘就已倒下。
“这个小孩会妖术,用箭射死他!”有人这样嚎叫。弓开满月,箭似毒蛇,数十只箭锋对准了刘秀小小的心口。
刘秀不知如何抵挡正要退后,忽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拍在他的肩头,那只手上的温暖与力量立时填满了他的胸膛,他脚下的大地仿佛正在升成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他回过头,看到那个戴斗笠的乞丐。
“别怕。”乞丐说,声音浑厚而低沉,充满了磁性。
放!
一排密如飞蝗的雕翎,倾泄如雨!
戴斗笠的乞丐,只一挥手,密集如鱼的雕翎瞬息不见,但惨叫却此起彼伏。
刘秀瞠目结舌,飞箭不知如何反倒射向了官兵,每只雕翎都刺透了铁甲,穿进官兵的肩胛,马队一时大乱。官兵恐惧无比,纷纷向后逃窜。
刘秀只觉得乞丐的这一手功夫玄妙无方,似乎比吕凤儿还略胜一筹,就拉着乞丐的手说:“大侠,请你救救我的两个姐姐,她们正被坏人欺负。”
“好。”乞丐说。他将刘秀举过头顶,骑在自己的肩头,大步流星走上前来。官兵纷纷闪避,不敢交锋。
两名武将本以为两个小女子手到擒来,却发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十分扎手,她们剑法精奇,与自己不相上下。
阴玉萍一剑刺来,飞天虎正急于取胜,突地将大刀一丢,扯下披风一抖,披风中飞出两道金光闪烁的虎爪,这是他在深山中练就的一对暗器,十分邪恶百发百中。
一阵腥风扑面,阴玉萍急放出莲花飞剑敌住他的虎爪。那边闹海蛟忽然将大枪一插,也想用法取胜,忽然身后的官兵如潮水分开,走进一个长须飘飘头戴斗笠的乞丐,乞丐的头上还骑着那个十一二岁俊眉朗目的小孩。
“什么人?”闹海蛟大枪一颤,抓过一个官兵问。
“不知道,很多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上。”这个官兵脸色恐惧地说。“没用的东西。”闹海蛟一脚将这个官兵踢飞出去,拖着大枪也不理会红绡,径直走到斗笠客面前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斗笠客道:“不必。”
闹海蛟将大枪一颤,碗口粗细的大枪,在他手中如发丝般绵软,枪缨如血:“我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斗笠客淡淡地道:“东海银枪舍飞龙是你什么人?”
闹海蛟眉目张扬地道;“是我师伯。”
斗笠客道:“那你是三手夜叉的门下。”
“不错。”
斗笠客道:“舍飞龙已死在我的剑下。”
闹海蛟脸色大变,仿佛如恶魂附体,颤声说:“你,你,你是——”
大枪突暴射出一团冰盘,而身形快似旋风,向后飞纵一掠三丈。“快,快撤。”他嘶声喊道,然后如一只被射中的乌鸦,徒然摔下来,大枪当啷一声撒手,一腔鲜血从胸腔射出,喷了飞天虎一脸,没有人看清闹海蛟是如何尸首分家的,而那颗人头正滚到飞天虎的脚边。
飞天虎向后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他收回飞爪,抹抹脸上的血痕,一脸的血红,无人看清他惨白惊惧的脸色。
斗笠客道:“不想死的,就快滚!”
飞天虎咬了咬牙,一对虎爪如急风闪电,恰如斑斓猛虎一般扑向斗笠客。
斗笠客伸出一只拳头,两只飞爪就如轻盈的蝴蝶一般落在他的拳上。飞天虎的那双虎爪之上有裂石开碑的力量。斗笠客道:“你这一对虎爪至少有二十年功夫,我毁了它,你便二十年不能再害人。”说罢,五指一收一放,虎爪在他的指尖柔软如沙纷纷碎裂,无数的铁屑顺着他的指尖簌簌而落。
飞天虎浑身颤抖地问:“你究竟是谁?”
斗笠客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我不杀你,给我滚!”
飞天虎再不敢多言,一声吆喝,仓皇逃去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大队官兵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斗笠客默默地走到阴玉萍面前,将刘秀放在马背上。阴玉萍见他步履如山,举手投足有如天神,自出师门,第一次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得呆呆发楞,恍然抱拳道:“请问大侠高姓大名,小女子没齿不忘。”
斗笠客平平道:“山野村夫无名无姓。”
阴玉萍忽觉此人真是狂傲无比,极难相处,脸色发红,桃腮如茵,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倒是刘秀说道:“乞丐伯伯,你同我们一起走,好吗?”
斗笠客呵呵笑道:“我还有要事,不能与你们同行。”
刘秀惋惜地道:“乞丐伯伯,我们还能再见吗?”
斗笠客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机智胆色?”
“我叫刘秀,字文叔。”
“刘文叔。”斗笠客道,“它日有缘,自会相见。”
刘秀也拿出一幅潇洒气概地说:“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斗笠客大步如放,向南而去,只走了两步,身影忽然消失在茫茫的旷野。
阴玉萍与红绡也不敢停留,策马北上,一路上小心谨慎,白天赶路,夜晚住宿。
她们并不住店,只在山脚河畔宿营,斗笠客在她们的心里,总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谜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是谁?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直到进入燕山山脉,这才放马缓行。
燕山风光自与江南的秀美不同,山势不高,却山色青丽,奇险峰幽。阴玉萍打听出无花谷遥遥在望,不足百里,快马加鞭直到夕阳残红,霞光扑满,这才在一片大泽前宿营。
这片大泽,水天相连,茫茫无际,波光粼粼。刘秀知道前面即将到无花谷,那时就会与阴红二人分别,心中忧喜参半,闷闷不乐。
红绡燃起一团篝火,阴玉萍顺手打了两只野鸭,三个人就围坐在篝火前饱餐一顿野味。夜色渐浓,才各自睡去。
刘秀爬进帐篷,看见哥哥长睡不醒的模样,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恍惚中走进梦境。
午夜时分,皓月衔空,银波浩淼,湖水深深,仿佛将他的梦幻轻拥入怀。
刘秀正在熟睡,忽然一人轻搡着他的肩头。刘秀睁眼一看,是一个白面如玉蓝袍玉带的老者,他满目慈祥地说:“神主,请随我来。”
刘秀吃惊地问:“你是谁?”
“我是您的仆役。”
“我的仆役?”
“是啊。”蓝袍老者说:“我在此守候了八百年,神主难道忘记了那个梦境么?”
刘秀说:“是呀,它一直跟着我。”
蓝袍老者说:“我知道你的梦境,非但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请神主跟我来。”
蓝袍老者如同一阵清风,飘飘飞起。
刘秀只觉得这个老头倍感亲切,无法言喻。
“玉萍姐姐,红绡姐姐。”刘秀大呼着她们的名字。很想叫醒她们,但夜色阑珊,星光如织,她们的睡梦正憨。